宋昭南,胡福良
(1.浙江大学能源工程学院过程装备与控制工程1801 班,浙江 杭州 310058;2.浙江大学动物科学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若是提起蝴蝶、蜻蜓之类的昆虫,人们大多会想起风度翩翩的舞者,为它们的外表而倾心;而若是提起苍蝇、蟑螂之类的昆虫,人们则都会下意识地感到厌恶,不愿与它们有什么瓜葛;但若提起蜜蜂,人们都充满了好感,不仅是因为那些因蜜蜂辛劳工作而使人类大受裨益的蜂产品,还因为在人们的印象中,蜜蜂一直是一个朴实能干、勤劳踏实的形象,是那些无私奉献、吃苦耐劳、自律高效、团结协作之人的化身。
但朴实无华不代表没有魅力,没有美感。很多人在想起蜜蜂时,只关注了蜜蜂的美好品质,却很少有人会将蜜蜂与“美”联系在一起。然而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蜜蜂的一生都与“美”牢牢羁绊。在《昆虫记》中,法布尔就曾将蜜蜂称为“不会迷失的精灵”,由“精灵”二字便可知法布尔也认为蜜蜂美丽无比。蜜蜂之美,在于形,也在于神,这种美超脱凡尘。
人们常会看到一群蜜蜂聚集在一起采蜜,但采蜜之前,蜜蜂必须先要找到蜜源植物才能大规模集体出动。所以生活在蜂巢里的蜜蜂,必须先派一些蜜蜂出去侦查外界蜜源植物的信息。这些被派遣出去的蜜蜂发现蜜源植物后,会返回蜂巢呼朋引伴传递信息,而奇妙的蜂之舞就是它们的语言,这种交流复杂而美丽。
蜜蜂有2 种不同的舞蹈模式:一种是圆形舞,表示在蜂巢附近就有蜜源;另一种是摆尾舞,可以同时阐明蜜源的距离与方向。
圆形舞不特别说明蜜源植物的所在方向与间隔距离。例如,假设在离蜂巢100 m 左右处发现蜜源植物,有所收获的侦察蜂就会在采蜜后立即归巢,并在蜂巢的巢脾上跳圆形舞。它按小圆轨迹奔跑,并经常改变方向,步伐迅疾短促,仿佛伴着天然的韵律。几秒钟或一分钟后,它会爬到另一个地方进行再一次的绕圆奔跑,仿佛是舞蹈中动作的重复阶段,这种重复充满了秩序的美感,又因为蜜蜂在不停地运动,使之增添了灵活而丰富的动态美。
若跳的是摆尾舞,则说明发现的蜜源在距离蜂巢较远处,通过舞蹈能表示蜜源的间隔距离,同时也能阐明其所在方向。发现目标的侦察蜂会在巢脾上先沿直线爬行,经过几个巢房后向直线的一方向跑一个半圆,接着向直线的另一方向再跑个半圆,整体呈阿拉伯数字“8”。沿直线爬行时,它们的身体会竭力小幅度摆动。这条直线与重力方向所成的角度,恰好就是以蜂巢为顶点,太阳方向与食物方向所夹的角度。此外,一定时间内摆尾转身的次数阐明了蜜源的距离,而连续跳舞的时间越长,则说明蜜源物资越丰厚,需要出动的工蜂就越多。看似简单的一支舞,其中却传达了既复杂又精准的信息。这种精巧的语言系统让人仿佛看见了精美繁复且毫无疏漏的机械表,不得不让人由心底而钦佩这些小小的蜜蜂所拥有的大大智慧。
除了单只侦查蜂独自跳舞传递消息外,有时还能看到几十只蜜蜂聚在一起跳群舞,它们趴在岩壁上一起快速而有规律地摆尾。几十只蜜蜂同时震颤的翅膀就像行军之人有力的步伐,给人锐不可当之势。而有时又能看到一大群蜜蜂在蜂箱门口一起摇摆尾部,看上去像是活泼明快热烈的“恰恰”,但实际上却是对来犯敌人的一种警告和示威。由此可见,蜜蜂的舞蹈语言具有别致的形式以及意蕴丰富的内在。
舞蹈是一项古老的艺术,《乐记》 曾说过“舞,动其容也”。一直以来舞蹈都具备强大的生命力,其蓬勃的感情能够感染他人,舞蹈的美毋庸置疑。虽然把蜜蜂的语言交流说成是一种舞蹈,只是我们人类单方面的定义和盖章,但不得不承认“舞蹈”二字的确能够形象体现蜜蜂语言系统所具有的独特美感与强大生命力。
如今社会,许多人尤其是中国人可能为一套房子拼搏一辈子。在人们眼里,房子不单只是一个遮风避雨的住所,而是一种归属,人们认为有了房子才算是有一个真正的家。与人类相似,蜜蜂对“房子”也有极大的执念,但蜜蜂们并不在意这个“房子”有多大,事实上出房的蜜蜂,不管是蜂王、工蜂、还是雄蜂,都不会再拥有自己的“房间”,蜜蜂也并不会在巢房中休息,而是伏在巢脾上积攒精力。对于蜜蜂而言,房子的真正作用是孵化幼虫和存储蜜粉。
虽然蜜蜂们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但蜜蜂一直被誉为“天才建筑师”,它们所造的蜂巢可以称得上是自然界中最令人惊讶的神奇建筑。
蜂巢是严格的六角柱体,其内部构造称为蜂房,一个蜂巢有将近10 万个蜂房,无数严密排列的六角柱体蜂室组成了这些蜂房。同时巢房刚好以一半为边界互相错开,这种结构能够提高强度,防止巢房底破裂。值得注意的是,蜂巢的开口端是六角形,另一端由3 个相同的菱形组成,也构成了封闭的六角棱锥体。这些菱形的每个钝角都为109°28′,锐角则为70°32′,因此蜂房的底能够无间隙地贴合在一起。后来通过数学家的计算证明了:以这些角度建造出的菱形容器,可以消耗最少材料而使得容器的容积最大。蜂巢的这种神奇建筑结构,只用最简少的材料就获得理论上最高的密合度,且可拥有最大的空间。由此可见,蜂巢结构是一种最经济的空间架构。而蜜蜂也足以称得上是“天才的数学家兼设计师”。
凡是知晓蜂巢神奇精巧之处的人,都能从其结构设计中感受到数学的美。这种美冷而严峻,如雕塑一般,不为外界所动摇,是绝对的严谨,绝对的纯粹,绝对的完美。或许不像其他绘画或音乐作品那般活泼灵动,但蜂巢的确有着其独一无二的庄重崇高且无法复刻的美,可以说蜂巢显示了一种伟大的艺术,显示了一种严格的完美。
当人类发现了蜂巢的精巧神奇后,就开始学习借鉴蜂巢的设计。例如,工程设计和建筑设计中,为了充分利用材料,增加强度,减轻重量,经常采用蜂窝式的结构,一些大跨度的建筑就经常采用蜂窝状网架屋顶。同时人们也仿制其结构,用各种材料制成强度大、重量轻、不易传导声和热的蜂巢式夹层结构板,并广泛应用于建筑工程及飞行器与人造卫星等高端工程,像飞机机翼较薄处2 层金属外皮之间,就采用了蜂窝状的支撑板。由此可见,蜂巢的美不是独美,也不是孤高的美,它的美就融合在我们生活中,为人们带来了许多显而易见且影响深远的裨益。
马克思主义美学中的一个经典命题就是“劳动创造美”。对人类来说,劳动是人类社会生存和发展的基础,正是通过劳动,人类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生活,推动历史发展,以孱弱的身躯改造世界。人类是勤劳的,但说起勤劳,自然界的劳模还要属蜜蜂。尤其是蜜蜂中的工蜂,承担了庞大的工作量。
年轻的工蜂大多是保育蜂,它们清理巢房和饲养幼虫,要进行包括清理打扫巢房、维持巢内温度、调制蜜粉、饲喂幼虫等工作。青年工蜂则大多是筑巢蜂,当保育蜂看管幼虫的工作告一段落后会开始重复多次的认巢飞翔,这之后它们就承担了包括筑造巢脾、酿制蜂蜜、夯实花粉、守卫蜂巢等工作。再过一段时间,它们变成了壮年工蜂,此时它们的主要职责就是采集花蜜和花粉,有些工蜂一天会采一万多朵花。即使它们变得垂垂老矣了也不能闲着,它们需要出去寻找水源和蜜源。由此可见,工蜂随着日龄的增加和生理的发育不停从事不同的工作,终其一生没有停歇的时段。
但其如此辛劳却并不是在为自己劳动,每个个体蜜蜂的工作都是为了整个族群。它们各司其职,让所有的劳动成果能够为整个群体而非个人所享用。更难能可贵的是,它们不仅对内如此,对外也如此。蜜蜂在采蜜填饱自己的同时,也是在帮助蜜源授粉,促进其繁衍,维持植物生态多样性;在酿蜜以供自身生存的时候,也让人类品尝到了最早的一丝甜,蜂蜜是人类最早利用的甜味剂,由蜂蜜加工而成的产品更是让人类大受裨益。
蜜蜂的劳动不仅供给自身,也惠泽他人,它们舍小家为大家,任劳任怨,只为群体能够更好地存活和繁衍。它们的劳动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和耀眼夺目的美丽。这种美是不谋私利,无私奉献的高洁之美,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悲壮之美。它们每个个体虽渺小,汇聚起来的力量却足以影响世界,连爱因斯坦都说:“没有蜜蜂,人类只能活4 年。”由此可见蜜蜂劳动的重要和伟大。
1 亿多年前蜜蜂出现在地球上,与恐龙生存在同一时期。漫长的时光中地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物种得到了进化,也有许多物种在中途灭绝,就连曾经最强大的恐龙也早就湮灭在时光的长河中。但蜜蜂却挺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一直存活到了现在。
在长久的历史中,蜜蜂因其神奇之处,常常被称为最具神性的生物,许多神话传说中都留下了蜜蜂的身影,甚至传说它们是神的化身:古埃及人认为是太阳神的眼泪掉落人世而化身成了蜜蜂;在玛雅人眼中,蜂蜜则是神赐予的宠物;希腊传说宙斯出生到成长一直食用蜂蜜,后来狄俄尼索斯将蜂蜜赐予人类;芬兰人则相信蜜蜂是神灵的使者,能够把民众的祈求传达至神灵处;更有甚者,《古兰经》中有一整章教义都被命名为“蜜蜂”;《圣经》 中也曾多次提到过蜜蜂,最著名的即烤干的狮子尸体里产生了蜂蜜,从而印证了“甜的从强者中出来”这句话。以上种种都是有关蜜蜂的神话或传说,神灵是超脱的、空灵的,因此神话传说和宗教教义为蜜蜂的存在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使其变得奇异而瑰丽,也具有了神圣而盛大的神灵之美。
与此同时,蜜蜂还是贵族眼中高贵地位的象征。从公元5~8 世纪开始,法国皇室将蜜蜂作为标志,代表王权的承袭,拿破仑一世更是将蜜蜂作为帝国徽章的主体形象;17世纪意大利传奇贵族巴贝里尼家族将蜜蜂作为自己家族的象征,直到现在我们还能在罗马巴贝里尼广场看到著名的蜜蜂喷泉,由此,蜜蜂成为了登峰造极的权力的象征。直到现在,不少大牌奢侈品仍旧将“蜜蜂”作为一种恒久流传的经典元素,将蜜蜂的美学艺术融入各种高端饰品,为世人呈现了无数华美的视觉盛宴。如此,蜜蜂身上便又承载了一份华丽美学,尊贵和精致成为了蜜蜂的代名词。
交织于蜜蜂身上的神性与权力,光辉熠熠,使人入迷,让人陶醉。这种美不可侵犯、超尘出俗。
从古至今,蜜蜂出现在历代文人墨客的作品之中,他们以蜂喻人,以蜂寄托情志。战国时期屈原就在《天问》 中以“蜂蛾微命,力何固?”来感叹就算是蜂蚁那样的小生命,也能够拥有强大的力量。南梁诗人萧纲写有“知君不留盼,衔花空白飞。”一诗,为带着花粉飞来飞去为他人奔忙的蜜蜂而感动。唐朝罗隐则问出了“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借此为劳作者所获不多而打抱不平。宋代诗人陆游写的:“来禽海棠相续开,轻狂蝴蝶去还来。山蜂却是有风味,偏采桧花供蜜材。”则是借蝴蝶的轻狂来衬托蜜蜂用桧树花酿蜜的勤劳踏实。
蜜蜂的形象还出现在很多文学作品中。世界文豪莎士比亚就有许多着眼于蜜蜂的有趣诗歌,他在诗歌中毫不掩饰地赞赏蜜蜂;法布尔也在《昆虫记》 中生动描写过蜜蜂的情态与本领;还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莫里斯·梅特林克也在他的重要作品《蜜蜂的生活》 中极力赞美蜜蜂;此外民间也流传了许多有关蜜蜂的寓言,这些故事无一例外都突出了蜜蜂的美好品质。
一代又一代的人用他们的笔,述说着有关蜜蜂的故事,记录着蜜蜂的可爱情态。那些或具有想象力、或哲理或神秘的语言,赋予了蜜蜂丰富的精神内核。蜜蜂是勤劳的、团结的、自律的、无私的,这些美好的品质为人们所赞赏与喜爱。可以说,蜜蜂是美好的化身。
除了文学作品,蜜蜂的形象还在许许多多形式各样的艺术品中出现。在德国文艺复兴时期有重要地位的画家卢卡斯·克拉纳赫曾画了3 幅有关丘比特偷蜂蜜的木板油画作品。3 幅画以传神的人物情态点明了丘比特因蜜蜂蜇刺而痛苦委屈,却未曾想到自己盲目射箭也会给其他人和神造成痛苦困扰。画中的蜜蜂就像是警醒丘比特的谏臣,代表着公允与同理心。
而在里姆斯基·科萨科夫手中,蜜蜂成了管弦乐曲《野蜂飞舞》中的灵魂形象。《野蜂飞舞》讲述了一个蒙受冤屈而落难的王子变身蜜蜂惩罚坏人的故事。活泼的节奏,上下翻滚的音流,生动地描绘了野蜂振翅疾飞,袭击那2 个坏人的情景。此时蜜蜂成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的象征。
除此之外,蜜蜂也是邮票的宠儿。1850年世界第一张蜜蜂邮票问世,此后,各国竞相发行了许多色彩艳丽的蜜蜂邮票,图案内容大多以蜜蜂文化为灵感源泉。这些邮票表明了蜜蜂在人类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同时也是对与蜜蜂有关的重要事件或人物的一个纪念。邮票的小小方寸之间有道不尽的启迪和蜜蜂文化内涵。
艺术品中的蜜蜂形象千姿百态,它时而高雅如神祇,时而平易近人。不一样的角度赋予了蜜蜂在不同作品中不一样的情感内核和表现形式,但不变的是蜜蜂蕴藏着的独特美学艺术与精神内核迸发出的永恒的美的光芒。
作为一种古老的昆虫,蜜蜂见证了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但时光的打磨使蜜蜂的美越发醇厚,夺目。不管是能被直接观察到的舞蹈语言与建筑能力,还是需要我们用心体会感悟的精神内核,蜜蜂都能引起我们审美的愉悦,使人心羡之、向往之。这种形与神的结合,让蜜蜂的美圆满而完善,具有价值和意蕴,不可谓不是美学艺术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