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明,肖建强
1 中国人民大学 商学院,北京 100872 2 中国航空工业发展研究中心 经济管理研究所,北京 100029
战略管理是管理学的一个分支,自20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发展至今,已走过50多年,如今依旧朝气蓬勃。美国管理学会在2017年8月7日经会员投票,将原先的企业政策与战略分部改名为战略管理分部,这是战略管理研究学术组织发展的一个新里程碑。行动与实践的战略化研究兴趣小组现已拥有近千名会员,他们力图使该兴趣小组升级为管理学会的一个新分部。战略管理学会也在持续发展壮大,2017年它在全球拥有超过3 000名会员。战略管理学术组织的蓬勃发展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战略管理学术研究的繁荣,大量精彩纷呈的理论和经验研究也证明了这一点。然而,已有研究表明,战略管理领域面临着碎片化逐渐加剧的局面[1],而关于产生这种局面的因与果以及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在已有研究中都少有涉及。本研究从知识史的角度,梳理战略管理领域知识的积累脉络,期望通过直观化的描述勾勒战略管理研究的现状,并进一步挖掘背后的演变逻辑或机制,从而提出未来有价值和潜力的研究方向,并为中国战略管理研究的发展提供指导。
与西方战略管理研究的发展相比,中国的战略管理研究起步稍晚,是伴随改革开放和经济体制转型而逐渐发展起来的,经历了萌芽和产生(1978年至1991年)、发育和确立(1992年至2001年)以及成长和国际化(2002年至今)3个阶段[2]。国际化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融入主流,与西方战略管理研究接轨,但是由于中国情景的众多特殊性,一直有学者呼吁要进行本土化的研究。中国的战略管理研究过去和现在都一直处于全球战略管理研究社区的边缘,如何看待中心-边缘关系是推动中国战略管理研究健康发展的关键,关于战略管理演进过程的研究对此可以提供诸多启示。
本研究使用文献计量分析方法,对发表在8本世界顶级管理类英文学术期刊上的战略管理研究进行文献共被引分析,识别战略研究领域内最具影响力的研究以及它们背后代表的情景、理论和范式。以期较为全面、科学和有层次地梳理战略管理研究发展史,为理解战略管理研究的现状和发展趋势提供新的思路,即从中心与边缘动态演化的视角考察思想的演变;同时,立足于整个战略管理研究发展史,通过简要梳理中国的战略管理研究,为中国战略管理学者的研究定位和研究路径提供建议,即在参与型学术研究框架的指导下,保持边缘参与的姿态,以边缘参与者的身份积极为整个战略管理理论和实践的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
厘清战略管理研究发展的来龙去脉,可以帮助领域的新进入者了解传统、认识现在、把握未来,在研究选题、理论基础和实证情景等方面为以后的研究提供指导。外文期刊中最新的一篇相关研究回顾是DURAND et al.[1]的研究,他们指出战略管理领域边界的迅速扩大以及进行领域整合的必要性。
中国学者也对战略管理研究的发展进行了系统介绍。马浩[3]基于其在战略管理领域内的知识积累,通过分析各个发展阶段主导范式,对战略管理学科50年的发展历史进行回顾;马浩[4]进一步采用回顾明星学者著述史的方式对战略管理学说史进行系统介绍。随着文献计量方法和软件的不断发展,对一个研究领域的发展脉络进行更加科学的分析成为可能。焦豪等[5]基于1991年至2011年的文献计量分析,对海外华人学者战略管理学研究现状进行评估;谭力文等[6]基于2000年至2012年《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发表的论文,对战略管理理论的前沿和演进进行回顾。尽管以上两个研究已具有一定的科学性,但它们的不足之处在于只是截取了某个时间段的研究,未能完整呈现战略管理领域的整个发展脉络、演变趋势和演化机制,也无法识别领域发展的奠基性研究以及它们的影响力的变化情况,总而言之,不能较为完整地呈现战略管理思想或知识的发展史。
本研究采用文献计量方法,该方法尝试通过对文献的分析,梳理一个研究领域的脉络,是科学研究中一种常见的研究方法。具体而言,本研究使用文献共被引分析方法。共被引分析利用文献之间的共同引用关系判别相关的研究主题,如A和B两篇文献共同被C文献引用,表示A与B之间有共被引关系,频繁的共被引表明这些文献具有共同相关的研究主题。
文献选择的步骤如下:①确定文献来源。为了识别战略管理领域最具影响力的主流研究话题,本研究选择8本国际顶级管理类英文期刊,分别为《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AM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AMR)、《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ASQ)、《Journal of Management》(JOM)、《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JMS)、《Organization Science》(OSC)、《Organization Studies》(OST)和《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SMJ)。②确定检索关键词。与战略管理相关的英文关键词有strategy、strategies、strategic management、strategic choice等,为了尽量不遗漏相关的研究,本研究最终确定的检索关键词为strateg*。③利用关键词在Web of Science中检索文献。选择包含被引文献目录的Web of Science核心库(Web of Science Core Collection,975-present),输入期刊名称,不设置文献的发表年限,输入关键词strateg*,将全部搜索结果先保存到Endnote,然后下载文献计量分析软件CiteSpace需要的原始数据文件。因为《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已经聚焦于战略管理研究,所以本研究默认在该刊上发表的所有文章都与战略管理相关并收集全部数据,没有使用关键词检索。各个来源期刊文献的时间范围和数量见表1。
表1 来源期刊和文献
收集完所有文献后,本研究利用CiteSpace的文献共被引分析功能,并结合课题组积累的战略管理领域知识和专家咨询结果,对文献进行分析。CiteSpace是美国德雷塞尔大学(Drexel University)信息科学与技术学院陈超美教授研究开发的前沿科学文献计量分析软件,如今已被广泛应用于计算机科学、信息科学和医学等60多个领域,其主要功能是识别研究领域的知识结构、演化路径和领域演化过程中的关键文献以及研究领域的前沿热点和演化过程中的基础知识。
文献共被引分析的结果见图1,它呈现了整个战略管理研究领域自20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以来发展的主要脉络。从图1可以看到整个战略管理研究的演进路径和目前的状态,也可以看到各个时期最具影响力的重要文献(节点圆圈越大表示影响力越大),以及推动领域不断向前发展甚至是产生范式转换的重要文献(连接不同话题和理论的节点)。
战略管理领域早期的奠基性著作包括艾瑞弗雷德·小钱德勒的《战略与结构》、伊戈尔·安索夫的《公司战略》、肯尼斯·安德鲁斯的《公司战略的概念》和理查德·鲁梅尔特的《战略、结构与经济绩效》等。但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战略管理才逐渐成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相关的学术组织(如战略管理学会)和学术期刊(如《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相继创立,研究范式逐渐确立并日趋成熟,经济学(尤其是产业经济学)的影响逐渐增强。在这一时期的文章中,出版后立即引起广泛关注并在以后的8年时间内获得最大影响力的是哈佛商学院经济学教授迈克尔·波特的著作《竞争战略:分析产业和竞争者的技术》。波特应用产业经济学(或产业组织学)的思想,强调战略是定位,将结构-行为-绩效分析范式应用到企业战略分析中,是战略管理定位学派最典型的代表。PORTER[7]首先提出产业分析的五力模型,然后提出企业在既定产业结构条件下可采用成本领先、差异化和聚焦3种基本战略(又称为一般战略),将战略类型学的研究往前推进了一步。在此之前,MILES et al.[8]提出防御、前瞻、分析和反应4种基本的战略分类方法。这一时期另一个具有影响力的研究方向是关于战略形成过程的讨论。HOFER et al.[9]认为企业战略具有层级结构,它包含公司层战略和业务层战略,且战略形成过程是一个非结构化的解决问题的过程;MINTZBERG[10]的研究认为战略形成过程是环境、组织系统和领导力综合作用的过程,而战略不仅包括经由有意识地规划并且被实现了的深思熟虑的战略,还包括涌现出来的也被实现了的随机应变的战略。这启发了众多关于战略过程的研究,包括创业情景下的战略形成过程。
20世纪80年代中期迈克尔·波特又出版了极具影响力的著作,即竞争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竞争优势:创造和维持卓越绩效》。他在书中提出价值链分析框架,进一步拓展了前一本著作对企业战略和竞争的分析,为企业如何在产业内获得优势定位和在竞争中获得并维持竞争优势提供具体指导。经济学对战略管理研究的影响的加深还体现在交易成本经济学以及背后更广泛的新制度经济学在企业战略分析中的应用,其中最经典的文献之一便是奥利佛·威廉姆森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关注企业内部资源作用的关于企业的资源基础观也在这一时期开始萌芽,主要以WERNERFELT[11]的研究为代表,但是这一视角此时尚不成熟,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才大放异彩,它与经济学也有直接的联系,下文将分析。当研究者将视角放到企业内部而不是企业外部环境时,以HAMBRICK et al.[12]为代表的研究开始重视年龄、教育背景和群体特征等高管团队的特征与企业战略选择以及企业绩效之间的关系,提出了高阶理论,将战略分析的视角落到组织内部的人,也将微观的认知视角引入到战略管理研究中。在对高管团队尤其是CEO的研究中,经济学又占有一席之地。基于经济学对人性和信息的假设,如自私、有限理性、风险规避和信息不对称等,代理理论也成为20世纪80年代战略管理研究中常见的理论基础之一。EISENHARDT[13]详细、系统的回顾结束了当时学术界关于代理理论的争论,奠定了代理理论在战略管理乃至整个管理学研究中的地位;LEVITT et al.[14]对组织学习研究的回顾和EISENHARDT[15]对高速变化环境中战略决策过程的研究也是20世纪80年代末诞生的具有显著影响力的研究。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战略管理研究的钟摆摆向了组织内部,主流研究着重关注组织内部的资源、能力与竞争优势之间的关系[16]。这一时期最具影响力的是BARNEY[17]和TEECE et al.[18]的研究。BARNEY[17]正式提出战略管理领域内的资源基础观,认为组织内部满足一定条件的资源是其可持续竞争优势的来源,这些条件包括资源的价值性、稀缺性、难以模仿性和难以替代性;TEECE et al.[18]正式提出战略管理领域内的动态能力视角,认为动态能力作为管理组织资源和能力的能力,是在技术环境快速变革的情景下企业积极开发和利用市场机会、获得可持续竞争优势的关键。这两个理论视角都有经济学的基础,前者蕴含了经济学关于不平等来源的研究,尤其是李嘉图关于资源禀赋与经济租金关系的学说;后者则蕴含了奥地利经济学关于创新与经济系统非均衡的研究,尤其是熊彼特关于破坏式创新的学说。在图1中,围绕在BARNEY[17]和TEECE et al.[18]周围的都是从内部视角考察组织竞争优势来源的研究,包括资源基础观的基础性文献[19-20],也包括与能力和知识相关的基础性文献,如PRAHALAD et al.[21]具有开创意义的核心能力说、COHEN et al.[22]提出的吸收能力说、GRANT[23]提出的知识基础观等。从文献诞生后产生影响的爆发力看,TEECE et al.[18]的研究要大于BARNEY[17]的研究,因为战略管理学界一开始就对资源基础观持批判和怀疑的态度,认为它存在适用边界不清等各种问题,对这些批判的回应要等到10年或20年以后。
在关注组织内部资源、能力和知识的主流研究之外,对组织间关系的研究也是20世纪90年代战略管理研究的一大特色。GULATI[24-25]考察联盟的治理问题,POWELL et al.[26]考察组织间的合作对创新的影响,DYER et al.[27]从关系的视角考察组织间的合作与竞争优势的关系。从图1可以看出,这一类研究与资源基础观和动态能力视角的研究有较为清晰的边界,彼此之间的共被引关系较弱,但是与HANNAN et al.[28]提出的组织生态学理论联系紧密,可以说组织生态学理论是这些研究的重要理论基础。
21世纪开始,资源基础观和动态能力理论热度不减,虽然没有诞生影响力可与BARNEY[17]和TEECE et al.[18]相媲美的研究,但是两个理论方向均有发展性的研究出现。对资源基础观来说,面对10年来的批判以及对资源基础观是不是对战略管理研究有用的视角的疑问,BARNEY[29]正式作出了回应,并极力说明资源基础观在战略管理研究中的有用性。随后,围绕资源发展出资源管理视角,它打开了资源的黑箱,进一步弥补了资源基础观的不足,阐述了组织在动态环境中创造价值可以采用的资源管理战略[30-31]。对动态能力理论来说,学者们开始关注动态能力自身的动态性,即动态能力的发展和演化过程。HELFAT et al.[32]在资源基础观的框架内对动态能力进行再讨论,从动态的角度提出能力生命周期的概念,认为组织能力需要经历产生、发展和成熟3个阶段,不同组织的能力发展处于不同阶段,从而解释了组织能力的异质性。此外,EISENHARDT et al.[33]将动态能力放在资源基础观的框架内进行再概念化,认为动态能力就是产品研发、战略决策和联盟等一系列组织与战略过程,管理者通过这些过程可以改变组织的资源基础。作为回应,TEECE[34]更进一步将组织管理者的独特技能、组织结构、组织过程(如产品开发)、决策规则等都归结为动态能力的微观基础,而将组织层面的机会感知能力、机会捕获和组织(资源)重构能力作为动态能力的3个核心维度。
在21世纪的前10年中,以下研究方向的影响力也较为显著。
(1)新兴经济体中的战略管理。国际化战略管理是战略管理的一个子方向,新兴经济体在新世纪以来的发展引起了战略管理学者的兴趣,尤其是其中的战略管理问题,因而出现了专门讨论新兴经济体战略管理的专刊[35],也出现了从资源基础观、知识基础观和制度基础观等各个理论视角考察新兴经济中企业战略选择的研究。在新兴经济体战略研究中融合了经济学和社会学制度理论思想的制度基础观被引入战略管理研究,成为继资源基础观和产业组织理论之后战略管理的第3条支柱[36]。
(2)再探高阶理论。高阶理论的核心思想是管理者的经验、价值观和性格等因素会严重影响他们对于所面临情景的解释,进而影响他们的(战略)选择。自HAMBRICK et al.[12]提出这些思想以来,研究者们也在不断对高阶理论进行修正,如管理自由度概念的提出以及对高管团队内部权力分布和行为一致性的考察等。为了吸纳最新的研究成果并指出高阶理论未来的发展方向,HAMBRICK[37]对高阶理论进行升级。沿袭高阶理论对高管团队的持续关注,战略领导力研究更加直接地将CEO、高管团队和董事会与企业的战略选择相联系,将公司治理的很多维度纳入到战略分析中,也引起大量的定量型实证研究。这个研究方向将战略管理研究与组织行为学的研究连接在一起,将人作为战略的主体,考察他们的选择的前因和后果。这里的人既可以是一个个体(如CEO),也可以是一个群体(如董事会)。
(3)组织双元性。MARCH[38]提出组织学习中的双元机制,即探索和利用,探索常常与搜寻、实验、承担风险、灵活性、发现、创新等词语联系在一起,表示寻找新的可能性;利用则常常与实施、效率、选择、调整等词语联系在一起,表示发挥确定性的功用。二者对组织都很重要,但是都要求组织进行资源的投入,鉴于组织拥有的资源是有限的,因此便产生了组织二元性问题。GIBSON et al.[39]考察组织二元性的前置影响情景和它能够在企业业务单元层面带来的绩效。更重要的一个研究是BENNER et al.[40]的研究,他们认为利用型的流程管理活动与探索型的活动之间要有个缓冲地带,而从组织内部单元的设计入手,建立双元型的组织形式能够使二者在组织中并存。这篇论文获得《美国管理学评论》2003年的最佳论文奖,也在2013年获得《美国管理学评论》十年最佳论文奖,足见其影响力之大。之所以如此,不仅在于它挑战了传统的关于流程管理的思想,将理论与实践相联系,还因为它开启了组织管理与悖论的对话,启发众多学者从悖论元理论的视角去看待管理现象和实践的研究。
(4)战略即实践。传统战略管理研究将战略看作是组织拥有的事物,如组织拥有差异化战略和低成本战略等。与此不同,自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出现的战略即实践研究从实践出发,将战略看作是人做的事,认为战略是一项实践活动,推动了战略管理的实践转向,这一转向被WHITTINGTON[41]完成。如前所述,目前对战略即实践研究的学者已经在美国管理学会中成立了战略化的活动与实践研究兴趣小组,而且现已有近千名会员,影响力逐渐增大。《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专门为了能将基于实践的战略研究与基于过程的战略研究相整合而出版了一个专刊[42]。战略即实践研究已经形成一个学派,肖建强等[43]对这一学派的发展脉络、哲学基础、基本原理和应用拓展等方面进行回顾和讨论,并将它与中国传统知行合一观进行对话。
(5)战略管理研究的方法。随着领域的逐渐成熟,战略管理研究对研究方法的要求越来越高。定量研究要求更加科学、严谨,因此计量经济学中的方法被广泛应用,表现之一便是GREENE[44]的经典计量经济学教材成为这一时期被引用次数较高的文献。除此之外,问卷调查研究中的共同方法偏差[45]、战略管理研究中二分因变量模型[46]、内生性问题[47]等都成为定量研究方法中关注的焦点。在定性研究方面,案例研究越来越成熟,尤其以理论建构型的案例研究为代表。EISENHARDT[48]提出经由案例研究建构理论的步骤和方法,EISENHARDT et al.[49]进一步指出由案例研究建构理论的过程中面临的机遇和挑战。
越过21世纪的前10年,21世纪的第2个10年中,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在战略管理研究中的应用越来越广,由图1可以看出,它似乎成为影响力一枝独秀的新兴研究方向。实际上,早在20世纪90年代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就已经与战略管理的研究进行融合[50-51],但是直到21世纪,这一方向才被更多的学者跟进。而且由于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自身开始注重对制度变革的研究,因此战略选择视角下的能动性因素可以被纳入到制度分析中,二者结合进而开辟了更多新的研究领域,包括用于管理组织合法性的修辞战略、组织对制度复杂性的战略响应、关于制度工作和制度逻辑的研究等[52-53]。
根据文献共被引分析得到的图1是对整个战略管理研究发展主脉络的简要勾勒。在利用CiteSpace软件进行共被引分析时,文献追溯时间参数设置为8年,这样可以连续性地看到整个领域的演进态势,但是也有两点不足之处。一是由于时间较短,不能确定某一个研究方向到底是一时风尚还是在战略管理领域内具有持久的影响力;二是因为追溯时间只有8年,因此无法再向前追溯某一研究方向的奠基性研究。为了弥补这些不足,本研究尝试进行一项补充性的文献共被引分析,对文献追溯时间没有设置限制,因而可以看到在整个战略管理领域内被引用次数最高的文献,如被引次数排名前100的文献,这些文献的出版或发表年份可能不在施引文献的时间范围内。结合这次共被引分析的结果和图1的内容,再加上课题组专家的专业知识积累,本研究以2000年作为一个节点,观察战略管理研究在2000年之前和2000年之后发生的变化,这些变化从不设置文献回溯时间限制的文献共被引分析结果可以看出来,见图2和图3,其中一些变化非常有趣,应当作为以上发展脉络勾勒内容的补充。
图2给出2000年(含)之前战略管理研究的发展情况。由图2可以看出,从总体看,整个领域内的核心文献之间共被引关系较多,线条紧密,领域的整合程度较高。迈克尔·波特的《竞争战略:分析产业和竞争者的技术》是影响力最大的,还有一些文献前文已经提过,这里不再赘述。下面分析由图2得到的可以补充前文叙述的几点内容。
注:①施引文献数量为2 575,施引文献时间范围为1975年至2000年;②被引文献回溯时间为-1,表示没有限制,下同。
(1)战略管理研究与组织理论的紧密联系。MARCH et al.[54]的经典著作《Organizations》开启了组织研究的大门,将组织看作是一个开放系统,需要与外部环境交互,从行为科学的角度认为组织的结构要支持组织内个体的决策,因而也启动了组织决策理论的发展,是战略管理领域高管团队和战略决策研究的基础。CYERT et al.[55]的《A behavioral theory of the firm》是组织研究的另一个里程碑,他们以组织决策为基础,围绕有限理性、不完全环境匹配、未解决的冲突等概念,深入分析组织的实际经济决策过程。这两本著作都是组织理论研究卡内基-梅隆学派的代表性成果,这一学派的思想影响了后来众多战略管理学者。
除这两本著作外,图2还有3个文献在上文未提及,但却极有影响力,它们也都是组织理论研究的扛鼎之作。首先,是THOMPSON[56]的《Organizations in action:social science bases of administration》,它的贡献在于对组织与环境关系的处理,认为所有的组织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对环境开放的,只是组织内不同单元的开放程度可以不同,有的更加开放,有的更加封闭一些,而组织结构的设计是为了组织能够更好地适应环境。组织与环境的关系是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组织理论研究关心的核心话题,交易成本经济学(理论)、产业组织理论、组织生态学理论、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等都是关于组织与环境关系的理论学说,而要追溯这些理论思想的来源,THOMPSON[56]的研究不可或缺。其次,是PFEFFER et al.[57]的《The external control of organizations:a resource dependence perspective》,它是资源依赖理论的奠基性著作,从权力的角度,将作为开放系统的组织与外部环境(尤其是资源环境)的关系描述为一种权力依赖关系,组织要减少对外部环境的依赖,就需要满足外部环境的要求(或需求),从而达到组织有效的目标。最后,是NELSON et al.[58]的《An evolutionary theory of economic change》,它为组织管理研究引入一种演化的视角,演化理论为管理者提供了一定的空间,让他们能够用经济学解释商业行为,并同时向他们提供一个用经济学思考的风格,这一风格对管理者来说更为有趣。演化理论使管理理论更加细致地关注单个企业及其在处理竞争环境时面临的问题,以开放的心态关注企业决策过程的本质。
(2)组织间关系(如合作、联盟和并购等)研究的理论基础包括社会网络理论和交易成本理论。由图2可知,关于联盟和合资等公司层战略的研究,一方面与以GRANOVETTER[59]和BURT[60]为代表的社会网络理论相联系,另一方面与以WILLIAMSON[61]为代表的交易成本经济学相连。前者关注社会结构中的嵌入性、弱连接与强连接、结构洞等,与资源、竞争和绩效有直接的关系;后者关注组织间的垂直整合和交易成本等话题,为了解释组织间不同关系形态的形成原因和机制。这一研究方向在20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自成一家。
(3)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在2000年之前是战略管理研究中处于相对边缘位置的理论。前文提到基于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的战略研究在进入21世纪第2个10年后影响力逐渐增强,而图2表明,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真正的奠基性研究是MEYER et al.[62]和DIMAGGIO et al.[63]的文章,这两篇文献在2000年之前与其他文献的共被引关系强度远小于其他主流文献。它们都研究组织趋同的问题,也都运用合法性的机制解释这种现象,认为组织之所以趋同是为了满足制度环境的要求,满足社会规范的要求和文化的期待等。DIMAGGIO et al.[63]还提出组织场域的概念,极大地拓展了组织管理研究(包括战略研究)的边界,使研究者超越组织和产业层面,找到一个新的分析层次,催生了大量基于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的理论和实证研究。
图3给出2000年之后战略管理研究的发展情况。从总体看,领域内各个子领域(理论应用)的边界越来越清晰,领域内核心文献的共被引关系减少,从另一个侧面也说明领域的碎片化程度的确在增加,这也证实了DURAND et al.[1]的判断。与图2相比,图3表明战略管理研究在2000年之后发生了一些有趣的变化,这些变化显示了碎片化发生的过程和机制。
(1)可能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产业经济学和交易成本经济学在战略管理研究领域的影响力在减弱。曾经占据最核心地位的PORTER[7]已经退出核心圈,与它有共被引关系的文献寥寥无几,足以看出这一领域没有再出现有足够影响力的新研究,研究者对它的热情也在消退。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如今产业(或行业)壁垒逐渐变得模糊,尤其是互联网时代的到来,跨界竞争的现象层出不穷,传统的行业分析对战略决策的支持作用可能在逐渐减弱(并不是不重要)。与PORTER[7]有类似境遇的还有WILLIAMSON[61,64]的研究,虽然它们是联盟、合资和并购等研究的理论基础之一,而且引用次数也比较高,但是与这些研究的联系越来越被社会学的网络理论超越[59-60]。与这两个理论方向的发展情况不同,资源基础观、动态能力理论、演化理论和企业行为理论在2000年之后热度不减,影响力水平依旧很高,有的还要远远超过之前的水平,如关于吸收能力的研究[22]。研究人的高阶理论和代理理论影响力也逐渐增强,但是与核心文献圈(图3左上文献密集区域)的联系有所减少。
(2)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在战略管理研究领域的影响力大大增强。这与图1的结果一致,奠基性文献之一DIMAGGIO et al.[63]在2000年之前的被引用次数排名为第18位,2000年之后已经上升到第6位。整个研究领域兴起的同时带动了其他重要文献被引用次数的提升,OLIVER[50]将制度理论与资源依赖理论相结合提出组织对制度过程的战略响应,SUCHMAN[51]将制度理论与战略选择理论相结合进行组织管理合法性的研究,以及SCOTT[65]对组织与制度研究的系统性回顾和提出的制度的三大支柱等。这些研究形成了一个战略研究的子领域,与资源依赖理论一起,关注组织如何处理或管理自身与外部环境尤其是外部制度环境的关系,并将这种管理上升到组织战略层面,研究组织的战略选择。
(3)战略管理研究对方法论的要求变得越来越高,基础方法论文献的影响力在提高。图1的结果已经表明了这一趋势,图3的结果表明了更进一步的发展。在定性研究方面,EISENHARDT[48]的案例研究方法论依然具有重要的地位,被引用次数较高,与之相携手的还有EISENHARDT et al.[49]的研究。但是经由质性研究建构理论并不仅有这一种方法或范式,目前至少还有两种[66],一种是LANGLEY[67]的过程研究方法论,一种是GIOIA et al.[68]基于扎根思想的Gioia方法论。每一种方法论背后都有相应的科学哲学范式作为支持,如何选择要看研究者坚持的立场是什么[69-70],这方面的研究还在继续探索。在定量研究方面,尤其重视研究中的内生性问题。图3右下角的3篇文献都是关于如何纠正内生性。HECKMAN[71]提出的两阶段最小二乘法是用于修正由样本选择偏误带来的内生性问题;HAMILTON et al.[72]分析战略管理研究中内生性的来源,综合已有研究总结了几种纠正内生性的方法;BASCLE[47]更加具体一些,阐述了战略管理研究中如何使用工具变量法纠正内生性。内生性问题牵涉到较为复杂的概率统计学和计量经济学知识,要求研究者对研究的情景、过程、对象、样本和模型等都要有较好的理解,在研究设计阶段就要考虑潜在的内生性问题。王宇等[73]较为系统地分析了管理研究中内生性问题的来源和处理方法。
以上是对战略管理研究50多年来发展历程的简要勾勒,从中可以看出战略管理研究在不同时期的主导理论、思想或范式,也可以认识战略管理的研究传统,了解哪些领域至今仍然具有蓬勃持久的生命力,并且对战略管理研究的未来发展趋势有一定的判断,与马浩[3]的回顾相互补充,对领域的新进入者可能有所帮助。不足之处在于以上文献计量分析的结果都是基于影响力较高的文献得出的,有很多研究成果没有涉及,包括耳熟能详的动态竞争理论、利益相关者理论等,还包括关于战略管理实务的一些思想,如战略规划等;而且对于一些关于商业模式、生态系统和平台战略等最新的前沿研究成果,因其当前的影响力有限也被排除在分析之外,但是并不排除以后它们的影响力得到提升并成为主流的可能性。当前处于边缘的研究或理论,未来有可能成为战略管理研究的主流,因此需要持开放的态度,不仅要看中心或主流,也要重视边缘的力量,鼓励突破传统的创新性研究。
中国战略管理研究的发端比西方要稍晚一些,主要经历3个阶段[2]:在萌芽和产生阶段(1978年至1991年),许多学者开始探讨中国企业的体制改革和管理问题,介绍西方企业战略管理的概念、理论和方法,新的管理学研究会和学术期刊也陆续成立和创立;在发育和确立阶段(1992年至2001年),很多学者更为系统和反思性地介绍西方企业战略管理的理论和发展情况,并开始探讨中国企业自身的战略管理问题,国家支持的企业战略管理研究项目开始兴起;在成长和国际化阶段(2002至今),新的中国战略管理学术交流平台不断涌现,国际性交流平台也开始在中国兴起和壮大,众多高校相继建立企业战略研究机构,大量的中国战略学者活跃于国际学术界。从研究内容看,许德音等[74]对2003年发表在《南开管理评论》上的19篇战略管理研究论文进行分析后发现,中国战略管理研究在课题和论文类型方面尚未进入主流,研究项目涉及的课题很多是在战略管理的边缘领域或是与经济学和金融学的交叉部分,理论上不够深入,方法上也有偏差。这一结论也得到韵江等[75]的支持,他们梳理已有的研究发现,中国的战略管理学术界还相对封闭,在国际学术界的影响力不足,并呼吁中国学者应该自觉提高文章的规范性,改进研究方法,增加国际交流,紧跟国际研究前沿。武常岐[76]的研究发现,中国战略管理学者在战略领导、战略创新、制度环境与战略、文化环境与战略等问题上提出了不少反映中国情景的概念,并在环境-战略-绩效的基本范式下开始了具有本土意识的问题研究和理论探索,这反映了某些进步。目前,中国战略管理学界一直在讨论一些重要的问题,包括如何定位中国战略管理研究以及本土化的战略管理研究的价值等。下面以中心-边缘框架为基础,从中西比较的视角对此做一些思考,并提供一些研究发展建议。
中心-边缘结构是社会网络研究中的一种典型网络结构,网络中的一些节点处于中心,另一些处于边缘。经过类比,这一结构已经被应用到国际关系和贸易、经济学和社会学的众多研究中。在组织管理研究中,中心-边缘的划分也有很多应用,如一个组织有中心的维度和边缘的维度、战略决策时要考虑中心的要素和边缘的要素、战略群组中有中心成员和边缘成员、创新扩散时的中心-边缘模型等[77]。在上文提到的组织社会学新制度理论研究中,利用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的场域概念,中心-边缘的划分在组织场域层面进行。处于场域中心的组织,拥有的资源多、权力大、地位高,是既有制度规则的主导者、维护者和获益者;处于场域边缘的组织,拥有的资源相对较少、权力小、地位低,是既有制度规则的遵从者,但是它们在既有场域内的嵌入程度也相对较低,有较高的发起变革制度规则的行动动机和可能性,进而充当既有规则的挑战者和提出新规则的创新者的角色[52,78]。
如果将整个战略管理研究领域比作一个大场域,中国战略管理学界毫无疑问一直是在场域的边缘,这种形势的出现和维持首先在于中西文化的差异。前美国管理学会会长陈明哲教授提出文化双融视角,就是意在融合中西两种文化[79]。《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的几位主编也认为中西方在文化和哲学等方面存在情景差异性,号召中国管理学者要发展出更多基于中国情景的概念,提出更多情景化的理论[80]。中国已有关于本土化管理研究的讨论中,井润田等[81]对中国管理理论的本土化研究内涵、挑战和策略进行分析,陈春花等[82]基于实践理论(尤其是战略即实践理论)对中国本土管理研究的可行路径进行探索。
处在全球战略管理研究场域边缘的中国战略管理学界如何看待自己的身份,要做到扎根本土,面向世界,需要保持边缘姿态。陈明哲[83]认为,秉持边缘姿态的边缘人所拥有的优势为:由于边缘地带资源匮乏,面对生存的压力和挑战,每天要思考如何用最少的资源创造最大的价值,具有很强的驱动力;因为边缘人机会较少,想法单纯,容易精一和专注;边缘人的想法和做法通常与主流不一样,受常规束缚较少,不安于现状,比较容易有想象力,希望突破现状、改变现有模式,自然也比较和而不流。以边缘参与者的身份积极参与全球战略管理研究实践社区,努力提高中国战略管理研究在全球战略管理研究制度规则系统内的合法性或正当性,为整个战略管理领域理论和实践发展进步贡献智慧和力量。具体如何操作,本研究建议遵循参与型学术研究的框架,也有中国学者将之称为入世治学[84]。
VAN DE VEN[85]提出参与型学术框架,核心思想是与研究相关的人员要参与到研究者的研究过程中,这个过程包括研究问题的形成、研究设计和研究问题的解决、理论的建构,从而将地方性的知识与普遍性的知识结合在一起,形成具有跨情景、跨文化解释力的管理理论思想。这一研究框架的提出是为了解决目前管理学研究理论与实践脱节的问题,建议一项学术研究项目涉及到的各方都应该参与到管理知识的生产过程中。在研究问题的形成和解决阶段,应该与了解背景知识的相关人员一起,设计解决问题的思路、探讨解决方法;在研究设计阶段,研究者应该与研究方法方面的专家以及可以提供渠道和信息的人员一起,形成有价值的研究问题;在理论建构阶段,研究者应该与相关知识专家和跨学科领域的专家等一起建构理论。整个过程强调与研究相关的多方利益相关者的重要性,他们可以为研究者提供关于研究问题的不同视角和建议,可以与研究者合作共同生产知识,可以设计和评价一项研究项目或管理政策等。
虽然这一研究模型在中国管理学界早已被介绍和提倡[81],但是目前能够做到的研究还很少。未来中国战略管理研究如果能够遵循这一研究模型的核心思想,并在理论和方法方面有创新和突破,边缘位置的价值就越来越重要。如同韵江等[75]建议的,转型背景下的中国是独特的研究情景,采用规范的方法探索理论的边界,将推动战略管理研究领域的进步。
(1)持续推进基于中国情景的理论创新。中国文化底蕴深厚,改革开放40多年的历史和实践更是世界罕见,当代经济社会发展的变革、企业战略管理实践的发展更加迅速,为战略管理研究提供了极好的研究土壤。在这片土壤之上,能够结出好的果实,需要更多的战略学者一起栽培和探索,也许还要社会各界的参与,在参与型学术研究思想的指导下,进行基于中国情景的理论创新。
在回顾近5年发表在中国的顶尖管理类期刊上的战略管理研究后,初步发现在理论上中国研究的理论基础已经基本与国际战略研究前沿一致,但在对理论和中国情景的深度把握上还需要进一步加强。对经典理论的应用型研究已经非常成熟,如利益相关者理论、资源依赖理论、创业研究和创新研究等[86-88]。更具体的,就中国战略管理领域对制度理论的研究看,目前已经处于国际前沿,中文核心期刊近年来发表了多篇关于制度理论的优秀论文[89-90]。因为制度理论中包含对制度含义的理解,制度包含规范层面的制度、规制层面的制度和文化认知层面的制度,而制度又具有很强的情景依赖性,尤其是在文化认知层面。所以,在中国独特情景下的制度研究具有作出重要理论贡献的潜力,但是对研究者的要求较高,不仅要求研究者对制度理论的演进脉络和发展趋势有一定的理解和判断,尤其是制度理论背后的哲学、社会学、经济学和政治学基础,也要求研究者对中国情景有较深入的了解,如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等[91-92]。
一些学者已经在促进中西理论对话、提出基于中国情景的理论方面进行了有益的探索,提出了一些有影响力的思想,尤其是基于中国词语进行的理论探索,如基于水提出的水样组织概念[93]和水隐喻研究[94],基于合提出的合理论[95],对阴阳的研究[96]及其与悖论管理研究的对话[97]等。这些研究对战略管理研究具有重要启发,他们可以帮助战略学者思考如何将战略管理研究与中国独特的历史文化哲学背景和社会经济发展现实相结合。此外,在战略管理领域,有学者认为,东方战略思想引领下的战略管理新框架可以将创新管理和知识管理与动态能力理论进行系统整合,实现企业内部资源和能力与外部环境之间的协同[98]。
(2)规范使用研究方法,用多元范式促进研究突破。目前主流研究方法包括以计量回归模型为主的定量研究和以案例研究为主的定性研究。在定量研究中,其他研究方法也正在被鼓励,如贝叶斯模型和仿真法等,未来还有更多大数据分析方法的应用和机器学习的研究。对于战略管理研究者来说,在进行基于计量回归模型的研究时,需要面对的一个重要挑战是上文提到的内生性问题,如何修正这一问题变得越来越重要。此外,对定量研究可复制的要求也在提高。在可预见的未来,大数据分析和机器学习在战略管理研究中的应用也对研究者所要掌握的计算机和统计知识提出新的挑战。让研究做到科学、严谨、规范,是未来每一位战略管理研究者在采用定量研究方法时需要面对的话题。
定性研究方法中,案例研究、定性比较分析和话语分析在中国战略管理研究中逐渐被广泛使用[99-100],且已经相对比较成熟[101-102]。未来研究也可以基于民族志和工商人类学挖掘中国丰富的企业战略管理实践[103],它们对参与性也有很高的要求。采用定性方法进行战略管理研究的挑战之一在于理论建构的挑战性,之二在于对研究方法背后的科学哲学基础的理解。前者需要研究者有较高的理论敏感性并具备理论建构的能力,后者要求研究者熟悉实证主义、诠释主义和批判理论等不同科学哲学范式,并了解如何基于不同的范式围绕研究问题进行研究设计。管理学是科学也是艺术,从社会科学的角度看待战略管理的研究,科学性的利弊问题近年来引起学者们的广泛讨论,韩巍等[104]认为非科学性和采用多元研究范式可以让管理研究变得更好。目前中国战略管理定性研究多沿着实证主义的范式,而对诠释主义和批判理论关注不足,未来可以在后两个方向进一步开拓。目前正处于初级阶段的混合研究法对研究者的要求更高,但有勇气的研究者应该迎难而上,寻求突破。
采用参与型学术框架,做扎根于中国大地的战略管理研究,是提高中国战略管理研究在全球战略管理社区内地位的有效途径,能够促进中国战略管理研究逐渐从边缘向拥有更大话语权的舞台中央前进。这不仅意味着中国战略管理实践的进步,更意味着中国战略管理学者能够为整个战略领域的发展进步做出贡献。中心与边缘的转化一定程度上也就是基于贡献而形成的权力的转化,参与型学术研究将有助于加快这个权力的转化过程。
战略管理研究的发展已经历经50多年,本研究对这一发展历程进行简要勾勒,从知识史的视角描绘战略管理研究的动态演进。通过文献计量研究发现,经典的基于经济学(尤其是产业经济学和交易成本经济学)的战略管理理论正慢慢让位于基于社会学和行为学等学科的理论思想,使战略管理领域的碎片化加剧、边界不断扩大,呈现出“群龙无首、各乘其时”的状态[105],这一动态演变过程是全球经济和社会发展变迁的结果。中国的战略管理研究虽然一直处于相对边缘的位置,但由于中国情景的独特性,基于中国情景的战略管理研究的重要性日益增强,中国战略管理学者应当有自信,可以在参与型学术研究框架的指导下,在理论和方法的创新和突破上贡献智慧和力量,使整个战略管理领域不断推陈出新、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