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皝灭亡宇文部事件考

2021-12-07 08:19:14
地域文化研究 2021年6期
关键词:魏书晋书宇文

宁 一

两晋之交,鲜卑慕容部与宇文部均为中国北方长城地带东段的重要政治势力,慕容皝攻灭宇文部,中我国北方地区政治格局产生了深远影响,《晋书》《资治通鉴》《魏书》等书中对这一事件均有记录。然而由于所依据史料不同,对于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时间及战后迁徙人口的数量,诸书中的记载却并不一致。①慕容皝攻灭宇文鲜卑的时间,《晋书》卷七《康帝纪》、《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记为344年,《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记为345年。慕容皝军战后迁徙宇文部民的人口数字,《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魏书》卷95《徒何慕容廆传》记为五万余落(家),《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记为五千余落。本文中《魏书》选取中华书局2018年点校本;《晋书》选取中华书局1974年点校本;《资治通鉴》选取中华书局1956年点校本。

这些不同的记载使得学界在研究慕容皝攻灭宇文部问题上产生了一定的分歧,例如马长寿《乌桓与鲜卑》一书及高然的博士论文“五燕史研究”中,均将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时间定为344年,将战后迁徙宇文部民的数量定为五千余落。②马长寿:《乌桓与鲜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年,213页;高然:“五燕史研究”,西北大学博士论文,2010年。而冯家昇《慕容氏建国始末》则将慕容皝迁徙宇文民的数量定为五万余落①冯家昇:《慕容氏建国始末》,《冯家昇论著辑萃》,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76页。。范恩实《地缘与族群:辽代以前蒙古草原与东北地区族群发展与互动研究》一书,则同时保留了慕容皝344年攻灭宇文部和345年攻灭宇文部两种手法。②范恩实:《地缘与族群:辽代以前蒙古草原与东北地区族群发展与互动研究》,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9年,第15页。本文从史源角度出发,对各书中所依据的史料逐一进行辨析,以期辨明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具体时期及战后迁徙宇文部民的具体数字。

一、《晋书》相关记载

《晋书》中记录慕容皝讨伐宇文归时间及战后掳掠人口的史料,主要见于《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以及《晋书》卷七《康帝纪》。

先看《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该卷载:

“(慕容皝)寻又率骑二万亲伐宇文归,以翰及垂为前锋。归使其骑将涉奕于尽众距翰,皝驰遣谓翰曰:奕于雄悍,宜小避之,待虏势骄,然后取也。翰曰:归之精锐,尽在于此,今若克之,则归可不劳兵而灭。奕于徒有虚名,其实易与耳,不宜纵敌挫吾兵气。于是前战,斩奕于,尽俘其众,归远遁漠北。皝开地千余里,徙其部人五万余落于昌黎,改涉奕于城为威德城。行饮至之礼,论功行赏各有差。”③(唐)房玄龄等撰:《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822页。

从《慕容皝载记》看,慕容皝在击破宇文归后共迁徙宇文部人五万余落于昌黎。这一记述同《魏书》卷95《徒何慕容廆传》所载“元真(慕容皝)……又大破宇文,开地千里,徙其部民五万余家于昌黎”④(北齐)魏收撰:《魏书》卷95《徒何慕容廆传》,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2231页。高度近似。由于《晋书》载记部分主要取材于崔鸿《十六国春秋》⑤赵俪生:《〈十六国春秋〉〈晋书·载记〉对读记》,《史学史研究》1986年第3期;魏俊杰:《十六国文献研究》,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9年。,而《魏书》卷95至卷九九所载十六国君主史事亦大抵本于崔鸿《十六国春秋》⑥周一良:《魏收之史学》,见《周一良集第1卷魏晋南北朝史论》,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12-313页。,共见于两书中的慕容皝迁徙宇文部民五万落于昌黎一事,应均应引自崔鸿《十六国春秋》。

将《魏书·徒何慕容廆传》与《晋书·慕容皝载记》中共见之慕容皝史料,与《太平御览》卷一百二十一《偏霸部五》⑦(宋)李昉等撰:《太平御览》卷121《偏霸部五》,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583-584页。、《翰苑·蕃夷部·高句丽》⑧(唐)张楚金撰:《翰苑一卷》,《辽海丛书》影印本(精装五册附地图一册),沈阳:辽沈书社,1986年,第2518页。中所引《十六国春秋·前燕录》佚文对读可知,两书中共有之慕容皝史料,尚有半数见于《十六国春秋》佚文,《魏书·徒河慕容廆传》与《晋书·慕容皝载记》之重合部分本于崔鸿《十六国春秋》可明矣。

《魏书》卷95《徒何慕容廆传》元真,小字万年,名犯恭宗庙讳。元真既袭,弟仁叛于辽东之平郭,与元真相攻,元真讨斩之。乃号年为元年,自称燕王,置官如魏武辅汉故事。石虎率众伐元真,元真击走之。元真袭石虎,至于高阳,掠徙幽冀二州三万户而还。(建国)四年,元真遣使朝贡,城和龙城而都焉。元真征高丽,大破之,遂入丸都,掘高句丽王钊父利墓,载其尸,并其母妻、珍宝,掠男女五万余口,焚其宫室,毁丸都而归。钊单马遁走,后称臣于元真,乃归其父尸。又大破宇文,开地千里,徙其部民五万余家于昌黎。《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慕容皝字元真,廆第三子也。龙颜版齿,身长七尺八寸。雄毅多权略,尚经学,善天文。……仁知事发,杀皝使,东归平郭……仁狼狈出战,为皝所擒,杀仁而还。封弈等以皝任重位轻,宜称燕王,皝于是以咸康三年僭即王位,赦其境内。以封弈为国相,韩寿为司马,裴开、杨骛……等并为列卿将帅。起文昌殿,乘金根车,驾六马,出入称警跸。以其妻段氏为王后,世子儁为太子,皆如魏武、晋文辅政故事。季龙进入令支,怒皝之不会师也,进军击之,至于棘城……(慕容皝)遣子恪等率骑两千,晨出击之。季龙诸军惊扰,弃甲而遁。皝将图石氏……于是率骑两万出蠮螉塞,长驱至于蓟城,进渡武遂津,入于高阳,所过焚烧积聚,掠徙幽冀三万余户。咸康七年,皝迁都龙城。(慕容皝)率劲卒四万,入自南陕,以伐宇文、高句丽……翰与钊战于木底,大败之,乘胜遂入丸都,钊单马而遁。皝掘钊父利墓,载其尸并其母妻珍宝,掠男女五万余口,焚其宫室,毁丸都而归。明年,钊遣使称臣于皝,贡其方物,乃归其父尸。(慕容皝)寻又率骑两万亲伐宇文归……归远遁漠北。皝开地千里,徙其部人五万余落于昌黎,改涉奕于城为威德城。《太平御览》卷121《偏霸部五》、《翰苑·蕃夷部·高句丽》中所引《十六国春秋》佚文慕容皝字元真廆第二子,小字万年,长七尺八寸。雄毅善权略,博学多才艺。(《太平御览·偏霸部五》)(咸康三年)九月弈等以皝任重位轻,宜称燕王,于是上议,十月僭即燕王位于文德殿。大赦境内,改备郡司,以封奕为相国,追尊先公为武宣王,先妣为王太后,起文昌殿,出入警跸,立夫人段氏为王后,世子雋为太子。(《太平御览·偏霸部五》)(八年)九月,迁都龙城宫阙。(《太平御览·偏霸部五》)燕主慕容晃九年伐句骊,乘胜长驱,遂入丸都。句骊王单马奔窜。乃掘其父墓,载其尸并母妻珍宝,掠男女五万余口,禁其宫室,毁丸都而归。(《翰苑·蕃夷部·高句丽》)

元真死,子儁统任。后见白兔,驰射之,马倒被伤,乃说所见。辇而还宫,引儁属以后事。以永和四年死,在位十五年,时年五十二。儁僭号,追谥文明皇帝。十五年八月,皝因见白兔,驰射,马倒。辇而还宫,引太子儁嘱以后事,谓曰:“今中原未平,方须经建,委贤任哲,此其时也。恪智勇兼济,力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志。”九月,薨于承乾殿,年五十二。冬十月,葬龙山,谥文明王。儁称尊,追尊曰文明皇帝,庙号太祖,陵曰龙平。(《太平御览·偏霸部五》)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虽然《魏书》卷95《徒何慕容廆传》与《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引用《十六国春秋》文献,记载慕容皝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落于昌黎,但《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344)条、《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中却将迁徙人数记载为五千余落,两种记载必有一误。对此王希恩先生已有考证①王希恩:《宇文部史迹勾勒》,《民族研究》1988年第5期。,即慕容皝攻灭宇文部后,记室参军封裕曾上书慕容皝言“……及殿下继统,南摧强赵,东兼高句丽,北取宇文,拓地三千里,增民十万户……”②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穆帝永和元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63-3064页。其中慕容皝南摧强赵后共掠徙居民三万余家③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6《晋纪十八·成帝咸康六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40页。;东兼高句丽后掳男女五万余口④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成帝咸康八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51页。,以一户五人计算,掠夺高丽人口在万户左右;北取宇文之战,若慕容皝仅仅掠徙宇文部民五千余户,则三次大战役掠夺居民总和尚不足五万户,与封裕所说增户十万相去甚远,《魏书》卷95《徒何慕容廆传》与《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引用《十六国春秋》中慕容皝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落于昌黎的记载与封裕所言较为吻合,应是正确的。除封裕上书外,慕容皝左司马高诩在讨伐宇文部前曾言“宇文强胜,今不取,必为国患,伐之必克,然不利于将”⑤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57页。,讨伐宇文部之战结束后,高诩,副将刘佩皆中流矢卒,慕容翰亦为流矢所伤⑥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58-3059页。,宇文部兵力之强盛可见一斑,慕容部率劲卒两万灭亡宿敌宇文部后仅俘获居民五千余落实在过少,俘获五万余落应更合理。

《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载“建元二年,(慕容翰)从皝讨宇文归,临阵为流矢所中,卧病积时。后疾渐愈,于其家中骑马自试,或有人告翰私习骑,疑为非常。皝素忌之,遂赐死焉……”。⑦(唐)房玄龄等撰:《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827页。今据《资治通鉴考异》可知《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的记载应源于范亨《燕书》。首先,《资治通鉴考异》卷第五《晋记下》燕王皝杀慕容翰条载:“三十国春秋云,永和二年九月杀翰。燕书翰传,翰尝临阵为流矢所中,病卧岁时不出入,后渐差试马。按自讨宇文后,翰未尝预攻战,自建元二年正月至永和二年九月已逾年矣,三十国春秋恐误,今从载记翰传”。⑧司马光:《资治通鉴考异》卷第5《晋记下》,四部丛刊初编史部,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景印宋刊本第一册,第127-128页。将《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与《资治通鉴考异》燕王皝杀慕容翰条所引范亨《燕书》①司马光等撰写《资治通鉴》时,五燕史料仅有范亨《燕书》一种保存尚完整,《资治通鉴》频繁引用之《燕书》即范亨《燕书》,具体可参见陈勇《〈资治通鉴〉十六国资料释证汉赵、后赵、前燕国部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2-23页。内容对比,可知《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所载建元二年慕容翰从慕容皝讨伐宇文归事与《燕书》高度近似,《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此部分记载当源于《燕书》。

其次,《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载,建元二年正月慕容皝讨伐宇文归时“逸豆归(即宇文归)遣南罗大涉夜干将精兵逆战”。②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58页。《资治通鉴考异》卷第五《晋记下》二年正月宇文涉夜干条载“慕容记(皝)载记作涉奕干今从燕书”③司马光:《资治通鉴考异》卷第5《晋记下》,四部丛刊初编史部,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景印宋刊本第一册,第127页。,由《资治通鉴》及《资治通鉴考异》可确知,《燕书》载有建元二年正月宇文涉夜干逆战慕容皝军之事,即《燕书》将慕容皝讨伐宇文归的时间定于建元二年正月。由于《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以十六国春秋为蓝本记载慕容皝史事,多不录各类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与《燕书》内容高度近似的《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将慕容皝讨伐宇文归的时间置于建元二年,当是参考燕书的结果。

再看《晋书》卷7《康帝纪》,该部分载“(建元二年)二月,慕容皝及鲜卑帅宇文归战于昌黎,归众大败,奔于漠北。”④(唐)房玄龄等撰:《晋书》卷7《康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86页。

由《康帝纪》看,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时间在建元(344)二年二月,这条记载当来源于南朝史料。首先,慕容廆至慕容皝时期慕容政权与东晋海上交往频繁,晋成帝咸康七年(341年)慕容皝求封燕王时,曾先后两次派遣使者至建康⑤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6《晋纪十八·成帝咸康七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42-3044页。。晋穆帝永和四年(348)慕容皝死,慕容儁亦“遣使诣建康告丧”⑥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8《晋纪二十·穆帝永和四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85页。,慕容皝灭亡宇文部这类重大事件,东晋档案中必有记录。其次,唐初编纂《晋书》时,所凭依之晋朝资料尚多。《史通·古今正史》载“皇家贞观中,有诏以前后晋史十有八家,制作虽多,未能尽善,乃敕史官更加纂录。”⑦(唐)刘知几撰,黄寿成点校:《史通》卷12《古今正史第二》,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01页。,另据《隋书·经籍志》,唐初修史时尚有晋建元起居注四卷⑧(唐)魏征、令狐德棻撰:《隋书》卷33《经籍志二》,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964页。,可资凭依。《晋书》帝纪部分所载晋康帝建元二年(公元前139)史事,自然当出于十八家《晋书》及《建元起居注》之类正典,不必征引被唐代史家称为“霸史”或“伪史”的十六国史料。再次,《晋书·康帝纪》中称宇文归为称鲜卑帅宇文归,今按鲜卑帅、鲜卑大帅之语多出南朝记载,如《宋书》卷二十三《天文志一》载“(魏齐王正始)三年,又斩鲜卑大帅及千余级”⑨(梁)沈约撰:《宋书》卷23《天文志一》,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686页。,《宋书》卷四十七《刘敬宣传》载“(刘敬宣)乃结青州大姓诸崔、封,并要鲜卑大帅免逵,谋灭德……”⑩(梁)沈约撰:《宋书》卷47《刘敬宣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411页。,《魏书》及以崔鸿《十六国春秋》为蓝本的《晋书》载记部分,并无鲜卑帅或鲜卑大帅之说。《晋书·康帝纪》所言鲜卑帅宇文归事理应出自南朝史官之手。

取材于南朝史料《晋书》卷七《康帝纪》记载建元二年(344)二月宇文部被慕容皝击败,而取材于前后燕史料的范亨《燕书》①范亨《燕书》取材于五燕史料事参见(唐)刘知几撰,黄寿成点校:《史通》卷12《古今正史第二》,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02页。记载建元二年(344)正月慕容皝讨伐宇文部,两书对证可知,宇文部灭亡时间确应在建元二年(344)一二月左右,即344年春。《晋书》卷七《康帝纪》及《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所记年份均大体不误。

由以上论述可知,唐初修撰《晋书》时,依据十六国及南朝史料,对慕容皝灭亡宇文部时间及战后迁徙人口数量做出的记载均不误,其中《晋书》编撰者依据南朝史料,在《晋书》卷七《康帝纪》中记载建元二年(344)二月,慕容皝及鲜卑帅宇文归战于昌黎,归众大败,奔于漠北;依据崔鸿《十六国春秋》,在《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中记载慕容皝迁徙宇文部人五万余落于昌黎;依据范亨《燕书》,在《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中记载慕容翰于建元二年(344)随从慕容皝讨伐宇文归。

二、《资治通鉴》相关记载

《资治通鉴》中的相关记载主要见于晋康帝建元二年(344)条。

《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344)条,将慕容皝攻灭宇文部一事,置于建元二年春正月赵王虎享群臣于太武殿与建元二年(344)夏四月凉州将张瓘败赵将王擢于三交城之间,该条目载:

“燕王皝与左司马高诩谋伐宇文逸豆归(宇文归)……逸豆归遣南罗大涉夜干将精兵逆战,皝遣人驰谓慕容翰曰:涉夜干勇冠三军,宜小避之。翰曰:逸豆归扫其国内精兵以属涉夜干,涉夜干素有勇名,一国所赖也;今我克之,其国不攻自溃矣。且吾熟知涉夜干之为人。虽有虚名,实易与耳,不宜避之以挫吾兵气。遂进战。翰自出冲阵,涉夜干出应之;慕容霸从旁邀击,遂斩涉夜干。宇文士卒见涉夜干死,不战而溃;燕军乘胜逐之,遂克其都城。逸豆归走死漠北,宇文氏由是散亡。皝悉收其畜产、资货,徙其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辟地千余里。更命涉夜干所居城曰威德城,使弟彪戍之而还。高诩、刘佩皆中流矢卒。”②司马光编著:《资治通鉴》卷97《晋纪十九·康帝建元二年条》,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57-3058页。

由此段内容可知,《资治通鉴》记载慕容皝于康帝建元二年(344)春(即正月至夏四月之间)攻灭宇文部,战后共迁徙宇文部民五千余落于昌黎。根据前文讨论《晋书》相关记载可知,《资治通鉴》对慕容皝灭亡宇文部时间的记载是正确的,而对战后迁徙宇文部民人数的记载有误。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在于,《资治通鉴》有关慕容皝灭亡宇文部时间及战后迁徙人数的记载,均出自《燕书》。

首先,有学者通检《资治通鉴考异》,知《考异》撰写十六国史料时主要参考《晋书》《十六国春秋》《晋春秋略》《魏书》《燕书》《华阳国志》《刘琨集》《三十国春秋》等③魏俊杰:《十六国文献研究》,上海:上海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这其中仅有《燕书》专门记述燕史,该书必然是《资治通鉴》的重要是史料来源。正如陈勇在《〈资治通鉴〉十六国资料释证》一书中所写:“司马温公等人参阅范亨《燕书》以定取舍之例,《考异》中时有所见,此书被《通鉴》作者视为前燕史的重要依据,是不言而喻的”。①陈勇:《〈资治通鉴〉十六国资料释证汉赵后赵前燕国部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7页。

其次,《资治通鉴考异》卷第五《晋记下》(建元)二年(344)正月宇文涉夜干条载“慕容皝载记作涉奕干今从燕书”②司马光等:《资治通鉴考异》卷第5《晋记下》,广州:广雅书局,1893年,第51页。。按《资治通鉴》及《晋书·载记》记载,涉夜干率领宇文部精锐迎战慕容皝军队,涉夜干一败,宇文部便迅速崩溃。如此重要的将领,必然应出现于各类记载宇文部灭亡事件的书籍中,《考异》此处仅以《燕书》与《晋书·慕容皝载记》互校,说明《资治通鉴》记录宇文部灭亡事件时,主要参考了《燕书》与《晋书·载记》。再根据《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并未记载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具体月份,且记录迁徙宇文部民的数量为五万而非五千,可知《资治通鉴》中有关慕容皝于建元二年春攻灭宇文部及战后迁徙宇文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的记载实际出自《燕书》。

再次,《资治通鉴考异·晋记下》,燕王皝杀慕容翰条载“……按自讨宇文后翰未尝预攻战,自建元二年正月至永和二年九月已逾年,三十国春秋恐误,今从载记翰传”。③司马光:《资治通鉴考异》卷第5《晋记下》,四部丛刊初编史部,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景印宋刊本第一册,第127-128页。仔细品读该条目可知《资治通鉴》作者确信慕容翰在建元二年(344)正月征讨宇文部时受伤。《资治通鉴》曾引用《燕书》中有关建元二年(344)正月涉夜干逆战慕容皝军之事,在这次战役中涉夜干最终为宇文翰等人斩杀,由此看,《资治通鉴》作是认为建元二年正月慕容翰在征讨宇文部时受伤,极可能是受到《燕书》的影响。

《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第二》载“前燕有起居注,杜辅全录以为《燕纪》。后燕建兴元年(386),董统受诏草创后书,著本纪并佐命功臣、王公列传,合三十卷。慕容垂称其叙事富赡,足成一家之言。但褒述过美,有惭董、史之直。其后申秀、范亨各取前后二燕,合为一史。”④(唐)刘知几:《史通》卷12《古今正史第二》,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102页。

将《史通》卷十二《古今正史》篇内容与上文所述《资治通鉴》引用《燕书》的情况结合可知,在范亨等人编撰《燕书》时,将慕容皝灭亡宇文部的时间定于建元二年(344)正月,将战后迁徙宇文部众的人口数字错定为五千余落。资治通鉴在撰写慕容皝灭亡宇文部事件时,采信《燕书》内容,遂将慕容皝灭亡宇文部的时间记为建元二年(344)春,并将战后迁徙宇文部众的人数错记为五千余落。

三、《魏书》相关记载

相较于《晋书》及《资治通鉴》而言,《魏书》成书年代最早。但由于《魏书》所记慕容皝讨伐宇文归事颇为简略,且该书所参用文献多已不存,探索书中相关记载的史料来源难度较大,故将《魏书》留于本文最后讨论。

《魏书》中关于慕容皝灭亡宇文部的记载,主要见于《魏书》卷九十五《徒何慕容廆传》与《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其中《徒何慕容廆传》记载慕容皝攻灭宇文部后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家于昌黎,而《匈奴宇文莫槐传》则记载慕容皝于建国八年(345年)攻灭宇文部,战后共迁徙宇文部民五千余落。

有关《魏书》卷九十五《徒何慕容廆传》中的记载,在讨论《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时已有涉及,即《徒何慕容廆传》中有关慕容皝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家于昌黎的记载,源出崔鸿《十六国春秋》,书中所记迁徙人口数字大体不误。

本段主要讨论《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中错误记载的由来①此处注意《魏书》卷130,宋时已亡,今本《魏书》卷130,主要以《北史》卷98补入,由于李延寿修北史多本魏收之书,今本《魏书》卷130的内容,当能反映魏收所撰《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之概貌。今本《魏书》卷130,以《北史》卷98补入事,参见(北齐)魏收撰:《魏书》卷130《蠕蠕传》,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2513页“校勘记[一]”。,原文为:

“匈奴宇文莫槐,出于辽东塞外,其先南单于远属也,世为东部大人。其语与鲜卑颇异。人皆剪发而留其顶上,以为首饰,长过数寸则截短之。妇女披长襦及足,而无裳焉。秋收乌头为毒药,以射禽兽。

莫槐虐用其民,为部人所杀,更立其弟普拨为大人。普拨死,子丘不勤立,尚平帝女。丘不勤死,子莫廆立,本名犯太祖讳,莫廆遣弟屈云攻慕容廆,廆击破之;又遣别部素延伐慕容廆于棘城,复为慕容廆所破。时莫廆部众彊盛,自称单于,塞外诸部咸畏惮之。莫廆死,子逊昵延立,率众攻慕容廆于棘城。廆子翰先戍于外,逊昵延谓其众曰:翰素果勇,必为人患,宜先取之,城不足忧也。乃分骑数千袭翰。翰闻之,使人诈为段末波使者,逆谓逊昵延曰:翰数为吾患,久思除之,今闻来讨,甚善,戒严相待,宜兼路早赴。翰设伏待之,逊昵延以为信然,长驱不备,至于伏所,为翰所虏。翰驰使告廆,乘胜遂进,及晨而至。廆亦尽锐应之。逊昵延见而方严,率众逆战,前锋始交,而翰已入其营,纵火燎之,众乃大溃,逊昵延单马奔还,悉俘其众。逊昵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玺三纽,自言为天所相,每自夸大。及此败也,乃卑辞厚币,遣使朝献于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

逊昵延死,子乞得龟立,复伐慕容廆,廆拒之。惠帝三年,乞得龟屯保浇水,固垒不战,遣其兄悉跋堆袭廆子仁于柏林,仁逆击,斩悉跋堆。廆又攻乞得龟克之,乞得龟单骑夜奔,悉虏其众。乘胜长驱,入其国城,收资财亿计,徙部民数万户以归。先是,海出大龟,枯死于平郭,至是而乞得龟败。

别部人逸豆归杀乞得龟而自立,与慕容晃相攻击,遣其国相莫浑伐晃,而莫浑荒酒纵猎,为晃所破,死者万余人。建国八年,晃伐逸豆归,逸豆归拒之,为晃所败,杀其骁将涉亦干。逸豆归远遁漠北,遂奔高(句)丽。晃徙其部众五千余落于昌黎,自此散灭矣。”②(北齐)魏收撰:《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2502-2503页。

仔细品读《匈奴宇文莫槐传》不难发现,此传记所述内容实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主要介绍宇文部的起源及其生活习俗,第二部分主要介绍宇文部与拓跋部的交往,第三部分主要介绍宇文部与慕容部的征伐情况。

《匈奴宇文莫槐传》中记录宇文部起源及生活习俗的内容或为魏收等人摘录当时已有的资料。

而该传有关宇文部与拓跋部交往的史料,则基本见于《魏书》卷一《序记》。如《匈奴宇文莫槐传》“莫槐虐用其民,为部人所杀,更立其弟普拨为大人。普拨死,子丘不勤立,尚平帝女”,对应《序记》“(平皇帝)七年,匈奴宇文部大人莫槐为其下所杀,更立莫槐弟普拨为大人。帝以女妻拨子丘不勤”①(北齐)魏收撰:《魏书》卷1序记》,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5页。;《宇文莫槐传》“逊昵延父子世雄漠北,又先得玉玺三纽,自言为天所相,每自夸大。及此败也,乃卑辞厚币,遣使朝献于昭帝,帝嘉之,以女妻焉”,对应《序记》“(昭皇帝)五年,宇文莫廆之子逊昵延朝贡,帝嘉其诚欸,以长女妻焉”②(北齐)魏收撰:《魏书》卷1《序记》,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6页。。由于《魏书·序记》渊源于北魏史料,《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中有关宇文部与拓跋部交往的记载,亦当源于北魏史料。

至于该传中有关宇文部与慕容部战事的记载,均见于《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且两书记载均较《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详细。例如《匈奴宇文莫槐传》中所记逊昵延率众攻慕容廆于棘城事,本为东夷校尉崔毖联合高句丽、宇文部、段部讨伐慕容廆事件的重要组成部分,《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两书中均交代有东夷校尉崔毖联合高句丽、宇文部、段部讨伐慕容廆的具体情况,唯独《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仅将这一事件中有关宇文部的内容抽出,丝毫不提崔毖之事。再如《匈奴宇文莫槐传》中记宇文乞得龟讨伐慕容廆失败,国城为慕容廆攻破一事,该事件中本有石勒授意宇文乞得龟进攻慕容廆,以及慕容廆联合段部、拓跋部(索头)共同打击宇文乞得龟的情结,《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均有相关记载,唯独《匈奴宇文莫槐传》仅记宇文部与慕容部攻战事,丝毫不提石勒、段部及拓跋部。再如慕容皝讨灭宇文逸豆归(宇文归)一事,《匈奴宇文莫槐传》仅记其大略,《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均载较详细的作战过程。由于《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中有关慕容部的记载,大多渊源于燕国史料③《晋书·载记》以《十六国春秋》为蓝本,兼采《燕书》等十六国旧史,《资治通鉴》所载燕国资料,往往以《燕书》以定取舍之例。由于《十六国春秋》与《燕书》等书中有关燕国史料大多渊源于燕国史料,故《晋书·载记》与《资治通鉴》所载燕国史料,亦大多渊源于燕国旧史。,可知《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中宇文部与慕容部征战部分,不过是截取了燕国史料中的相关记载而已。

周一良先生以为“收之专史职在天保四年,而天保五年三月上记传,五月上十志,其间不过十余月。可知魏书大抵仍因旧史”④周一良:《魏收之史学》,《周一良集》第1卷《魏晋南北朝史论》,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09页。,通过上文分析可知,《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全篇,的确是将宇文部起源与传统习俗相关的记载,燕国史料中有关宇文部与慕容部征战的内容,北魏史料中宇文部与拓跋部交往的内容,相互结合,拼凑而成的。

由此看,《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中将慕容皝灭亡部的时间定于建国八年(345),将战后迁徙宇文部民的人数定为五千余落的错误记载,均应源自于某些燕国史料,并且《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所凭依的燕国史料与《晋书·载记》《资治通鉴》所凭依的相关史料在细节上有所不同,如《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载逸豆归(宇文归)国相莫浑伐慕容皝失败后,损失万余人,而《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关于此事仅提及莫浑仅以身免,不记具体伤亡数字;宇文逸豆归被慕容皝击败后逃奔高丽一事仅见于《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不见于《晋书·载记》及《资治通鉴》,均是这种不同的具体体现。

至于魏收等人撰写《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时究竟依据何种燕史,现已难于考证。根据《隋书·经籍志》列举的五燕国别史中,仅范亨《燕书》记载有前燕史事⑤(唐)魏征、令狐德棻撰:《隋书》卷33《经籍志二》,北京:中北京:华书局,1973年,第963页。,《魏书》中所载崔逞《燕记》及封懿《燕书》①(北齐)魏收撰:《魏书》卷32《崔逞传》《封懿传》,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843页、第847页。在唐初均已不存,可以推测《魏书·匈奴宇文莫槐传》撰写时所凭依的燕史,大概同众多燕国史料一样,在唐初已经散轶。

通过以上论述可知,北齐魏收等人撰写魏书时,依据崔鸿《十六国春秋》在《魏书》卷九十五《徒何慕容廆传》中正确的记录了慕容皝灭亡宇文部后迁民五万余落于昌黎之事;依据一些现已失传的燕国史料,在《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中留下了有关慕容皝于建国八年(345)攻灭宇文部,并在战后迁徙宇文部民五千余落于昌黎的错误记载。

结 论

通过本文分析《魏书》《资治通鉴》《晋书》三书中所记慕容皝灭亡宇文部史事可知,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时间大致在344年春,战后慕容皝军共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落于昌黎。前后燕时期,相关史料中对慕容皝灭亡宇文部事件的记载逐渐出现错漏,至申秀、范亨取前后燕史料合撰《燕书》时,虽然大体正确的将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时间记录为建元二年(344)正月,但已将战后迁徙宇文部民的人数错记为五千。北魏崔鸿著《十六国春秋》时,依据十六国旧史,删正差谬,再次正确的记录了慕容皝攻灭宇文部后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落之事。后至北齐魏收撰写《魏书》,参考《十六国春秋》在《魏书·徒何慕容廆传》中记录了慕容皝攻灭宇文部后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家于昌黎之事;在同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中,依据另一些燕国史料,将慕容皝攻灭宇文部的时间误记为建国八年(345),将战后迁徙宇文部民的人数误记为五千余落,由于魏收等人在十余月间仓促撰成《魏书》,未能及时对转录文献进行核定,以至于书中对慕容皝攻灭宇文部一事的两种不同记载,均得以保留。

唐初综览南北史料修撰《晋书》,曾先后三次涉及慕容皝灭亡宇文部时间及战后迁徙宇文部民人数的问题,其中《晋书》卷七《康帝纪》依据南朝史料,记载建元二年(344)二月慕容皝击败鲜卑帅宇文归;《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依据《十六国春秋》记载慕容皝灭亡宇文部后迁徙宇文部民五万余落于昌黎;《晋书》卷190《慕容皝载记·附慕容翰传》依据《燕书》记载慕容翰于建元二年随从慕容皝讨伐宇文归,由于《晋书》所选取的这三处材料均不误,可知唐初史家编撰《晋书》时,尚能根据十六国及南朝相关史料,对慕容皝灭亡宇文部史事做出大体正确的判断。根据王应麟《玉海》中的记载,到北宋撰写《资治通鉴》时,《十六国春秋》已不全②(宋)王应麟辑:《玉海》卷41《艺文》,扬州:广陵书社,2003年影印本,第767页。。燕国旧史在《资治通鉴》编撰时亦仅有范亨《燕书》一种相对完整③陈勇:《〈资治通鉴〉十六国资料释证汉赵、后赵、前燕国部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第22页。,《燕书》中有关慕容皝军迁徙宇文部民五千余落于昌黎的错误记载,遂为《资治通鉴》所承袭。北宋之后,十六国史料渐次散轶,后人了解十六国史事,仅能参阅《魏书》《资治通鉴》《晋书》等书,《魏书》卷130《匈奴宇文莫槐传》及《资治通鉴》中的错误记载,遂对学界研究慕容皝攻灭宇文部史事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本文从史源角度出发,分析诸书中相关记述的史料源流,辩证错讹,希望对史学界研究十六国历史提供一定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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