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剑
维多利亚纪念堂庭院内的雕像。
作为英属印度前首都的加尔各答,在1911年英国人决定迁都后,渐渐变得无人问津,直到多年后特蕾莎修女——一个出生在奥斯曼帝国斯科普里的普通女孩的出现,才又逐渐唤起了人们对它的关注。
我对特蕾莎修女最初的记忆来自上学时看过的一本杂志。她面容慈祥身材矮小,在得知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后为其举办的晚宴要花费7000美元时,她提议取消这次晚宴,因为这些钱可以让1.5万印度穷人饱餐一天。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还卖掉了诺贝尔和平奖的奖章,一并捐给了穷人。
带着对特蕾莎修女的敬仰与好奇,加尔各答成为了我印度之行的目的地之一。从下火车的那一刻起,这座城市的闷热与潮湿就让人感觉不适,乘坐公交车的过程更是令人头疼,黑压压的人群一同涌入车里,我几乎没有立足之地,人们喊着、闹着,不时有小孩窜上车来兜售食品,挤不进来的年轻人干脆外挂在公交车门口……
1947年印巴分治时,加尔各答涌入了成千上万的难民,大多数都是怕被伊斯兰教徒迫害的印度教徒。随着难民的增多,城市的卫生环境每况愈下,传染病开始暴发,身处加尔各答修道院的特蕾莎修女在获得以自由修女身份行善的许可后,走入了加尔各答贫民窟,为穷人提供帮助。1950年10月,她与其他12位修女,成立了仁爱传教修女会。
仁愛传教修女会邻近街道上的当地人。
仁爱传教修女会庭院里关于特蕾莎修女的展板。
仁爱传教修女会的所在地被当地人称为“妈妈之家”,在一条十分的不起眼小巷里。入口处一位年轻的修女正在扫地,她身着镶了朴素蓝边的白色粗布棉纱丽,见到我并不感到惊奇,只是微微地冲我一笑,像是在示意我进去。
修女会的庭院并不大,四周被四层高的楼房包围住,院内除了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外还有不少展板,大多与特蕾莎修女有关。一楼有一间相对宽敞的房间,大门敞开,门口上方写有英文:“祈祷者的心灵是极度寂静的心灵。”进屋后,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特蕾莎修女的坟墓就安放在这间屋内。我有些不知所措,没想到被称为圣人的特蕾莎修女此时就躺在这里,与我近在咫尺。特蕾莎修女的石棺上摆放着几束鲜花和几根被点燃的蜡烛,一切是那么的安详,屋内几位修女正站在一旁祷告,我默默走到她们身后,静静地聆听。
祷告完毕,我轻声向一位上了年纪的修女询问,为何特蕾莎修女没有安放在墓地?“我们知道,她是想和我们在一起的。”修女答道。
这间屋子的隔壁是一个小型博物馆,里面除了有对特蕾莎修女生平事迹的介绍,还陈列着她穿过的破旧拖鞋和用旧的搪瓷饭碗。她曾说过,“因为服务的对象穷穿不起鞋,我如果穿上鞋,就跟他们的距离差太远了。”在她看来,如果要为穷人服务,必须把自己变成穷人。
特蕾莎修女工作和休息的房间在二楼,楼梯狭窄,屋内的空间也十分狭小,只有五六平方米,仅可以放下一张帆布床、一个木桌和一把木凳,屋内没有电扇和空调。一旁的修女告诉我,这个房间位于厨房上方,非常热。出名后,特蕾莎修女曾遭受过很多非议和质疑,我想只要亲自来看看她居住和工作的环境,就不会忍心再苛求于她。
耶稣受难像十字架依旧挂在墙上,能够想象特蕾莎修女每日对着心中的信仰祈祷的样子。墙壁上还挂有一张世界地图,有人说这是为了让她知道她在100多个国家中支持的600多个慈善工作都在哪里。但我想也许她会在地图上经常看看自己的家乡吧,来到印度后,她几乎没有再回家乡。据说前些年,阿尔巴尼亚曾要求印度将特蕾莎修女的遗体运回本国,他们认为,特蕾莎修女更应该与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安葬在一起。
原本安静的修女会,突然被嘈杂的说话声打破了。一楼的庭院里聚集了五六名来自日本的年轻游客,他们正在向一位修女打听如何在这里做义工。走到一旁的我,也好奇地问了几句,“这里做义工,都要做些什么?”修女告诉我,修女会建立了很多收容院,譬如带有临终关怀意味的垂死之家、照顾孤寡老人的老人之家或是以看护残障儿童为主的儿童之家,义工通常是帮助收容院洗衣服、做清洁,给不能自理的人洗澡、理发。修女介绍给我们一位来自英国的义工女孩,她告诉我们,在这里做义工需要的仅仅是更多爱与投入。
从“妈妈之家”出来,临街会看到沿街乞讨的穷人,道路两旁破旧的房屋与刚刚新建的大楼相互交替,显然,这座城市正在极力加紧建设步伐,但依旧无法掩饰底层百姓贫穷的现实。有人认为特蕾莎修女给当地带来了贫穷的标签,让他们感到难堪,但更多的当地人,认为特蕾莎修女给当地的穷人带来了尊严。特蕾莎修女曾说过:物质上的贫穷总是可以用物质来满足的,没人要的,没人爱的,无人照顾的,被遗忘的、孤独的,是更大的贫穷。这里的穷病之人,会得到修女们的照顾,而那些将死之人,也会感受到修女们的临终关怀,平静安详有尊严地离开人世。此前,体面的去世对真正的穷人来说是一种奢侈。在特蕾莎修女的葬礼上,不仅各国政要云集,当地印度教、伊斯兰教、锡克教、佛教徒……也都前来表达自己的哀思。
这座城市除了拥有像特蕾莎修女这样的西方“圣人”,同样也保留了大量西方殖民时代的建筑,其中最为令人瞩目的莫过于维多利亚纪念堂。这是一座融合了文艺复兴时期和伊斯兰风格的白色大理石建筑,你可以试想一下将美国国会大厦与印度的泰姬陵结合在一起的模样。这座类似泰姬陵的建筑并不是为了纪念某个美丽的印度王妃,而是为了纪念维多利亚女王。
纪念馆内部空间开阔、装饰华丽,里面陈列着大量绘画、雕像、历史文献和兵器,向人们展示着英国殖民者在这片土地上的历史。可惜馆内不允许拍照,只要是外国游客,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工作人员。
相比于它的藏品,整座建筑更值得让人回味,它就像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站在远处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能让你感受到它背后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日不落帝国赋予它的高贵。纪念馆外的草坪上坐着几个当地的年轻人,看到我后,纷纷跑过来要与我合影。我问他们,是否喜欢英国人。“不,他们走了以后,这个国家就被他们弄乱了。”“那特蕾莎修女呢?”“她不是英国人,她是印度人!”在这些年轻人看来,西方留给他们最好的遗产恐怕就是特蕾莎修女了,当地人也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离开这座城市时,我在路边拦了一辆黄色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听我说要去火车站,出价500卢比。我要求他打表,他却说计价器坏了。在印度,外国游客通常会挨宰,漫天要价的场景早已不足为奇,本来没有再抱希望,当司机看到了我放在背包外侧兜里的一张从“妈妈之家”拿的宣传卡片时,他问我,是否去过这里,我告诉他,去过。没想到,他对我说,“那你一定是来做义工的!”未等我回答,他便摆弄了一下计价器,并告诉我它被修好了,结果我只花了不到200卢比。
看来,我也得到了特蕾莎修女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