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一个人的剧本杀

2021-12-05 15:11杨颖
作文·初中版 2021年11期
关键词:白鸟游戏

杨颖

夜幕降临,上海外滩“读者书店”的会客厅中,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按剧中角色的模样打扮,拿着各自的剧本。

这是血手印推理社原创剧本杀《华夏丽都的使者》的第5 9场。故事发生在2 0世纪3 0年代的上海滩,以一位来自国际联盟的调查官、英国人李顿在饭局中遇刺身亡为导火索,揪出凶手是今天的目标。

“李顿”穿着黑色礼服,戴着黑色礼帽,躺在地上。

在座的有“黑帮大佬”“警察局长”“歌女”“记者”,所有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一时间,会客厅中充斥着各种声音,辩论、分析、自辩、审问……

忽然,“李顿”站了起来,他摘下帽子,扶了扶黑框眼镜,此刻,他站在全知视角主持现场。在此之前,他已向各位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白鸟,本次《华夏丽都的使者》剧本的原创作者。”

从玩家到顽主

白鸟,“8 0后”,上海人,毕业于上海体育学院新闻系,做过体育记者,之后在一家报社任编辑多年。本名赵一智的他,因年少时喜欢动画片《圣斗士星矢》中的人物冰河,选择冰河的星座“白鸟”为化名。

白鸟是最早的“三国杀”玩家。2 0 0 8年起,他就迷上了和“杀”有关的一切游戏,比如三国杀、狼人杀等。这些发生在熟人与陌生人之间、适合多人参与的社交互动型游戏方式,让白鸟认识了一大群对此有兴趣的年轻人,培养了他惊人的观察力。2 0 1 7年年初,在两个“9 0后”玩伴的介绍下,白鸟第一次接触剧本杀,“几乎是最原始的剧本,非常单薄”。接着,他又玩了另外一个剧本杀,“套路很简单,和今天发展成型的剧本杀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那时,这个游戏方式还没有“剧本杀”的学名,但它们让敏锐的白鸟萌生冲动,他认为“这是一种很好的游戏形式,可惜设计太薄弱,如果由我来制作,完全可以做得比它们好”。于是,白鸟仔细分析了之前玩过的两个剧本杀的不足,结论是:除了设计问题,它们还都是舶来品,角色名字拗口、难记,令人难以产生亲近感。白鸟想,以一个更受中国市场欢迎的题材切入、设计游戏,一定特别棒。

白鸟是历史迷,怀着对历史的热爱、对新游戏形式的好奇,他一头扎进剧本杀领域,开始了一个人策划的历史大戏。

“上车”

微信群频繁进人,群主是白鸟。人数凑齐,白鸟@所有人,发布指令——“请各位查收总台本”。

一份P D F文件出现。

“读完台本后,请选出你想扮演的角色,将群昵称改成角色名。”

须臾,原先叫丽丽、娜娜、明明、亮亮等寻常当代中国人名字的参与者,纷纷变成“贝蒂”“凯瑟琳”“本间直男”“汪崖桥”等剧本杀中的人物。

“请各位私信查收每个人的人物小传,在进场前记清每个人的任务、特殊技能。”

白鸟将资料发送完毕,宣布“发车”,马上“群收款”,并说明奖励规则:“全本玩完,得分最高的人将免单。”

类似的招募、建群、提示、收款及即将到来的正式剧本杀游戏的整个过程,流程清晰,操作熟练——自2 0 1 7年至今,白鸟已进行过2 0 0余次。

谈到创作,白鸟认为,那几乎是个“黑箱”。

剧本杀创作的困难,在于它不同于小说等传统的文艺表达形式,它带有游戏属性,“你得平衡每个玩家的体验,考虑每个玩家的感受”,然后“设计游戏机制与其相匹配,还得合情合理”。

因为难,白鸟的创作无法达到匀速。

“2 0 1 7年,我灵感充沛,一口气写了3个剧本,平均每个剧本花3周时间。”但是从一个叫《小太阳》的剧本开始,白鸟的感觉就不对了。“由于剧本的复杂程度倍增,我难免陷入思路的拉锯战……我写写停停,花了3个月才写完。”

写作进行到最困难的阶段,白鸟出现了思维短路——其中一个剧情环节过不去,他便等。不同于某些创作者赶进度、赶产量的写法,他无法接受简单粗暴的情节处理方式和不合情理的信息点。“想不出办法我宁愿停笔,除非等到某一天突然有了点子,剧情自动成立。”

关于“简单粗暴、不合情理”的情节,白鸟举例:“有的劇本杀,故事发生在汉代,角色有个动作是掏出玉米来啃,但汉代还没有玉米。这种错误,很多作者根本不管,想到就来,可我得对作品负责,不允许自己的剧本中出现这些不合理的情节。”

最快3周,最慢半年,然后不断打磨,亲自“带本”,持续修改,渐渐地,白鸟和他的团队成为一个品牌,在沪上剧本杀玩家圈小有名气。

名气带来正向反馈,“创作时快乐,和玩家交流时也快乐,收款时最快乐”。白鸟的剧本杀在线下已经开了2 0 0多场,其带来的收入已超过他的本职工作。

名气也带来压力。“粉丝多了,很多人都会不定期地催更,但我憋不出来就是憋不出来。一方面因为现在的业务量远超过去,另一方面我对自己的要求更高了,而我只有8小时之外碎片化的创作时间。”白鸟无奈地说。

玩家们

白鸟为他的玩家们造了一张e x c e l表格,记载每个人分别玩了哪些剧本,演过哪些角色,得了多少分。这份档案方便他日后“拼车”时有针对性地拉人。

观察玩家,是白鸟的乐趣之一。“有特色的玩家太多了。有‘无脑好杀的,有‘天然呆的,还有许多从第一场的‘萌新小单纯到后面成长为‘老骗子的。”

许多玩家成了白鸟的朋友。

一方面,白鸟的原创剧本让玩家大呼过瘾:史料充足、考据扎实,情节紧凑、设计精巧,且自由度大,玩家并不完全为剧本所制约,而是能代入角色,最大限度地发挥个性,给出自己对人物的阐释。“白鸟的剧本让我回到过去,有种我决定我的命运的感觉。”玩家CC说。

另一方面,玩家们也刺激了白鸟的创作。

玩家的体验让白鸟在每场剧本杀结束后都能复盘,完善他的原创剧本,这在其他剧本杀创作者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他们通常创作完了,就去发行、商业化,根本没有时间修改,也不可能直面作品的体验者。”

没有野心和野心很大

与4年前相比,剧本杀已今非昔比——

据“每日人物”报道:“艾媒咨询研究显示,2 0 1 9年中国剧本杀市场规模超百亿元,同比增长6 8 %。同年,剧本杀门店的数量从年初的2 4 0 0家飙升至年末的1 . 2万家。2 0 2 1年,数字还在变化,如今全国已有超过3万家剧本杀门店。以往全年才举行数次的剧本杀行业展会,现在几乎一个月就办三四场。”

热钱越来越多地进入剧本杀市场,一些门店活下来,另一些迅速倒闭,几家欢喜几家忧。创作者也越来越多地涌入剧本杀领域,良莠不齐是行业现状。

白鸟介绍,按照发行模式,剧本杀剧本可分为3种:盒装本、独家本(一个城市只能有一家门店使用)和城限本(一个城市有一定限额地使用)。普通的盒装本不限定发行量,一般店家买的都是盒装本。大多数剧本杀创作者靠盒装本拼量、拼发行,靠独家本、城限本拿买断费用。

白鸟和他们都不同,他和线下剧本杀门店只以场地租赁的方式合作,4年多来,玩家全靠积攒口碑、口口相传招募。他拒绝将剧本投入市场发行,虽然那样操作盈利更多。“我像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一样,不放心让它们出去被别人糟蹋。”

他自始至终一个人完成所有的事:写剧本、当D M(剧本杀主持人)带本、和合作方谈场地、采购并制作道具和服装、维护客人、根据每一场的反馈修改剧本……他的没有野心来自更大的野心:“我不是一个商人,我想打造鲜明的个人风格,做出一个平台。外面剧本杀的问题在于,作者不‘带本,‘带本的不是作者。我始终坚持一句话:剧本是写出来的,好剧本是改出来的。我不断修改,为了尽善尽美,最终能将我的剧本剧本杀化,发展成影视作品。”

这条路注定是孤独的,一个人、一个大脑、一份精力,做着不断升级的事。“不升级,抱残守缺,就会被淘汰。”白鸟语气坚定。

(摘自《读者?原创版》 2 0 2 1年第8期,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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