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发展语境

2021-12-05 07:20:08李诗原
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闽西中央苏区赣南

李诗原

1931年9月,红一方面军取得第三次反“围剿”胜利后,赣南(时为赣西南根据地赣江以东地区)和闽西(时为闽粤赣特区主体)两块根据地逐渐连成一片。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赣南瑞金成立,中央苏区(中央革命根据地)正式建成。①1931年10月后,中共中央将闽西划归中央根据地,但到1932年2月后,赣南和闽西连为一体,中央根据地才真正成为一个整体。从此,以赣南、闽西为中心区域的中央苏区一度成为中国共产党和红军的大本营。众所周知,尽管“中央苏区革命音乐”是一个大概念,但是也是有边界、有特指的。第一,中央苏区或中央革命根据地,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建立的武装割据区。作为一个重要的战略基地,它覆盖以赣南、闽西为主体的广大地区,不包括1930年2月前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和1930年2月后的湘赣苏区(湘赣革命根据地)、湘鄂赣、闽浙赣、闽粤赣苏区。第二,在中央苏区开展武装割据的红军,即“中央根据地红军”,在赣南、闽西活动,并不是中央红军或红一方面军的全部。中央红军或红一方面军在其主要发展阶段(1931年10月至1934年10月)是一个庞大的战斗序列,包括野战军团、直属部队、江西、福建等省地方部队。“中央根据地红军”主要是一个战区概念,即以赣南、闽西为割据区的红军,也就是在赣南、闽西开展武装割据的红一方面军各战斗序列和中革军委直属部队,但不包括湘鄂赣、闽浙赣根据地红军(红十六军、红十军和后来的新红十军)以及活动在粤东11县(南雄、饶平、龙川、梅江、梅县、兴宁、五华、大埔、丰顺、蕉岭、平远)的东江红军。因此,本文所说的“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特指赣南、闽西的革命音乐以及驻防赣南、闽西的红军音乐,但二者因处于一种高等的军民融合状态,故又是密不可分的。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可分为三个阶段:1.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前的兴起时期;2.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至中共中央和中央红军撤离中央苏区前的兴盛时期;3.中央红军长征后的衰落时期。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具体内容涵盖如下:1.1930年8月前,红一方面军组建前,红一军团所属部队(第4、第6、第12军)、赣西南红军(第22军)、闽西红军(第9、第12、第20、第21军)及其赣西南、闽西革命根据地音乐。2.1930年8月至1931年10月,红一方面军组建后至中央苏区形成之前,红一军团(第3、第4、第20、第22军)、红三军团(第5、第8军,不含驻防湘鄂赣的第16军)及其赣西南(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音乐。3.1931年10月至1934年10月,中央根据地形成后至长征前,红一方面军野战军团(第1、第3、第5、第7、第8、第9军团)、直属部队及江西军区、福建(原闽西军区)、闽赣、赣南军区红军及其赣南、闽西革命根据地音乐。

中央苏区革命音乐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红军及其根据地音乐中最为可观的文化景观,本文以中央红军长征前的中央苏区革命音乐为主要研究对象,探讨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发展所依托的历史与文化机缘。

一、早期红军及其根据地的理论与实践

早期红军及其根据地利用革命歌谣开展宣传工作的理论与实践,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提供了实践参照和理论支撑。这与“井冈山道路”不无关联。以红四军(朱毛红军)为基础逐渐发展出来的第一军团乃至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以及以赣南、闽西为基础逐渐连为一体形成的中央苏区(中央根据地)而言,最具参照意义的红军及其根据地音乐发展模式,无疑也是“井冈山道路”。这是因为,“井冈山道路”作为一种“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革命道路,其中包括了政治建军原则的探索,而红四军及其井冈山根据地音乐的存在,则正是政治建军的一个重要成果。故井冈山斗争时期革命歌谣的发展经验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提供了直接的参照。这是因为红四军及其井冈山根据地音乐在井冈山武装斗争、政权建设、土地革命中的重要作用得以充分体现,并表现出红军音乐“姓军为战”和“姓党为政”的文化身份和助战、助政功能,无疑都为红四军开赴赣南、闽西创建赣西南、闽西根据地,扩大红军需要的政治宣传提供了宝贵经验。井冈山斗争时期,红四军在毛泽东、朱德的领导下充分依托官兵中的文艺骨干(“文化人”)和井冈山的民间歌手(“歌师傅”),将“革命的政治内容”作为新词填入既有音调(尤其是井冈山地区的民间音调),使之成为革命歌谣。这种以歌咏活动(编歌、唱歌、教歌)为中心、“旧瓶装新酒”的音乐发展模式,作为红军一种行之有效的宣传手段和方法,已逐渐成为红军宣传工作传统。不仅如此,井冈山斗争时期留下的一大批革命歌谣也都为后来的第一军团乃至红一方面军所利用。

除红四军(朱毛红军)及其井冈山根据地发展革命歌谣的经验外,属于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的其他战斗序列以及如湘鄂赣、闽浙赣、左右江根据地发展红色歌谣的实践,同样也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提供了参照。尤其是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的红五军和后来的第三军团,作为一支在湘鄂赣根据地建立发展起来的武装力量,当其编入红一方面军,进入赣南、闽西作战(主要是1930年冬开始的反“围剿”斗争),其音乐无疑也成为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的一个文化积淀。

至于说利用文艺开展政治及其宣传工作理论,则主要在于《古田会议决议》(1929年12月29日)所确立的政治建军原则及其将“革命歌谣”作为宣传工作手段的基本方法。关于古田会议及《古田会议决议》需要说明的是,尽管《古田会议决议》中关于“红军宣传工作问题”的阐述,主要是针对红四军主力出井冈山、开赴赣南闽西后,宣传工作中出现的某些“症结”②谈到“红军宣传工作现状”时指出的“宣传内容的缺点”和“宣传技术的缺点”。其中“宣传技术的缺点”中就提及宣传队中编制减小、宣传队“成分太差”以及称宣传队员为“闲杂人”和“卖假膏药的”等问题。(参见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一册),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4年版,第349—350页。)而提出的,利用文艺(包括“革命歌谣”)开展宣传工作的原则和路径,却对红一军团乃至整个红一方面军各战斗序列及其根据地音乐具有重要影响。《古田会议决议》涉及红军及其根据地音乐的表述主要在于三个方面,都具有很强的针对性:

1. 明确了红军的任务,“决不仅是单纯的打仗的”,“还要担负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设政权等重大任务”,进而明确了红军宣传工作的任务,并强调了其重要性。这实际上就进一步明确了红四军及其根据地音乐存在的“合法性”。

2.纠正了红军官兵中对宣传队的错误认识,提高了宣传队的地位,并对宣传队建设提出了组织和编制上的具体要求。根据《古田会议决议》中关于宣传队“组织问题”的具体规定,红四军及后来的第一军团乃至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共同建立了一支相对庞大的文艺队伍。这就使红四军和即将建立的红一军团及其赣南、闽西根据地乃至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以及中央根据地的音乐发展,依托一支编制庞大的宣传队伍已成为可能并成为现实。

3. 提出了一些发展“革命歌谣”的具体要求和行动方案。例如,在论及“红军宣传工作的现状”时指出“宣传技术的缺点”“革命歌谣简直没有”(应指红四军主力出井冈山后的情况);在讨论如何纠正这些问题时则指出:“各政治部负责征集并编制表现各种群众革命情绪斗争的歌谣,军政治部负督促及调查之责”,“以大队为单位在士兵会中建设俱乐部”;③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一册),第350页。在阐述“士兵政治训练的问题”时,毛泽东将“革命歌”作为“士兵政治训练”的一个训练项目;以大队为单位充实士兵会娱乐部必须将“音乐”“花鼓调”“旧剧”作为“游艺”④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一册),第355—356页。。这些表述无疑也是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发展的理论基础。

总之,井冈山斗争时期利用革命歌谣开展宣传工作的音乐实践和《古田会议决议》关于革命歌谣的相关论述,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发展提供了实践参照和理论支撑。

二、党政军宣传机构及领导人对音乐的重视

中央苏区各级党组织、苏维埃政府和红军前委、军委、政治部以及一些领导人对利用革命歌谣开展宣传工作高度重视,极大推动了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在古田会议所确立的政治建军原则和有关红军政治工作、宣传工作具体意见指导下,赣南、闽西根据地及其红军掀起了一场较大规模的革命歌谣运动。

在闽西,编创革命歌谣成为根据地各级党组织和苏维埃政府的一项重要宣传工作。古田会议后不久,闽西的革命歌谣运动就开展起来,组织妇女和儿童成立山歌队,演唱革命山歌。⑤刘云主编:《中央苏区文化艺术史》,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第239页。1930年3月,闽西苏维埃政府成立后,各级党组织及苏维埃政府下设文化委员会,十分重视革命歌谣,并特别强调对闽西传统客家山歌的改造,其目的就在于使革命山歌的编创和演唱作为一种重要宣传形式和手段。例如,闽西苏维埃政府文化教育委员会曾在《文化教育问题》中强调:“各区乡所做歌谣,必须由区文委会负责汇集寄县文委会审查出版”“封建的淫乱的山歌绝对禁止演唱”。⑥苏剑:《从客家山歌到革命情诗——闽西苏区的新民歌运动评述》,《福建党史月刊》1992年第3期,第17页。1930年8月,中共闽西特委在《关于宣传问题草案》中指出:各乡村须设立“俱乐部一所”,“俱乐部的作用是要在娱乐中提高群众的斗争情绪和政治认识,讲有趣味的革命故事和唱革命的歌曲”,“纠正过去单纯胡琴锣鼓之错误”。⑦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40页。尤其是闽西党组织及苏维埃政府的领导人身先士卒,率先垂范,积极编创革命山歌,开展革命歌谣运动。特别是三位“山歌部长”对革命歌谣运动的贡献传为佳话。⑧苏剑:《从客家山歌到革命情诗——闽西苏区的新民歌运动评述》,第17页。第一位是邓子恢⑨邓子恢(1896—1972),又名绍箕,福建龙岩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4年,中央红军长征后坚持南方游击战争。抗战时期,曾任新四军政治部副主任、主任、新四军第四师政委等职。解放战争时期任中共中央华中分局书记。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国务院副总理、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作为一位闽西土生土长的“文化人”,曾东渡扶桑,回国后受“五四”运动影响,创办进步刊物《岩声》。后来,邓子恢历任中共龙岩县委宣传部长、中共上杭县委宣传部长、中共闽西特委宣传部部长,一直负责宣传工作。在闽西农民暴动中,他曾用闽西客家山歌编创革命歌谣发动群众,宣传共产主义,故有“山歌部长”之美誉。1929年3月、1930年3月,邓子恢先后担任中共闽西特委书记和闽西苏维埃政府主席后,依然十分重视革命歌谣。第二位“山歌部长”是范乐春⑩范乐春(1903—1941),福建永定人。1927年参加农民运动,1928年6月参加永定暴动,1929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0年3月任闽西苏维埃政府执行委员、妇女部部长。1931年任永定县苏维埃政府主席,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临时政府执行委员(唯一女性委员)。1934年春,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优待红军局局长。。她与闽西根据地的重要创始人、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张鼎丞(1898—1981)是“革命夫妻”,其曾任闽西特委委员、福建省苏维埃政府执行委员、妇女部长,一直都致力于推动革命歌谣运动。第三位则是曾任永定县苏维埃政府主席、闽西苏维埃政府财政部长的阮山⑪阮山(1888—1934),原名德宽,又名守南,福建永定人,闽西革命根据地创始人之一。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担任厦门党团特别支部干事会书记和中共厦门总干事会书记。1928年6月领导永定暴动。1929年10月任永定县苏维埃政府主席、闽西苏维埃政府财政部长、闽西工农银行行长。1930年6月,任红十二军第三团团长。1932年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局局长。长征后,他坚持游击斗争,1934年冬由于叛徒出卖被暗害于长汀。。阮山也是闽西一位重要的知识分子,曾毕业于福州政法大学,也是深受“五四”新文化运动影响的文学青年,曾参与创办进步刊物。在领导闽西永定的农民暴动中,阮山就曾成功运用革命歌谣。在红四军入闽后,阮山担任闽西苏维埃政府财政部长,仍编创革命山歌,故有作为财政部长的“山歌部长”之称。1932年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局局长后,阮山依然致力于革命歌谣运动。他一生编创了《挑担苦》《耕田苦》《革命山歌》《土豪恶》《救穷歌》《十劝亲郎革命歌》《革命道路要认清》《扩大红军歌》《红军十劝妻》《设立工农银行歌》《工农银行周年纪念歌》《十劝妻》《妇女歌》《自由结婚歌》《识字运动歌》等革命歌谣数百首,⑫中共龙岩地区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办公室、龙岩地区老区建设委员会办公室整理编印:《阮山诗歌选集》(内部资料),1985年3月。被誉为把“革命战鼓擂得最响的人”,把“时代号角吹得最嘹亮的人”,一位“永远不知疲倦的歌手”。⑬苏剑:《从客家山歌到革命情诗——闽西苏区的新民歌运动评述》,第17页。此外,福建省苏维埃政府主席张鼎丞也十分支持革命歌谣运动。其妻子“山歌部长”范乐春的堂妹张锦辉(1915—1930)也是一位“红色小歌仙”,因唱革命山歌而被国民党军杀害,年仅15岁,被誉为“苏区刘胡兰”。正因为有了这些土生土长的闽西党组织和苏维埃政府领导者的不懈努力,闽西革命歌谣运动开展得轰轰烈烈。正如一位论者在论及“闽西苏区的新民歌运动”的描述:“闽西党的各级领导干部带头唱革命山歌,为促成闽西苏区的新民歌运动,起到了率先垂范作用。各级妇联、工会、共青团、少年先锋队和儿童团等群众团体,热烈响应党的号召,提倡‘唱革命歌谣’。每当党和政府发出一个号召,比如扩大红军、选举运动、春耕运动等,他们即闻风而动,迅速下去收集资料,编成故事、民歌。”⑭苏剑:《从客家山歌到革命情诗——闽西苏区的新民歌运动评述》,第17页。

赣南革命歌谣运动的深入发展,与红军领导人和高级将领对革命歌谣的情有独钟是分不开的,毛泽东、陈毅等人对兴国著名女歌手曾子贞的褒奖就是一例。1931年8月7日,红一方面第三次反“围剿”中的莲塘战斗打响,曾子贞作为兴国县苏维埃政府委员带领山歌队到前线助阵,当她看到红军顽强战斗、敌人横尸遍野时就即兴演唱了一首山歌:“红军走路一阵风,取得优势占高峰,一个冲锋杀过去,敌人好比倒柴筒。”歌声传到隐蔽在竹林中的指挥所,作为红一方面军前委书记和总政治委员的毛泽东听了很高兴,连声称赞,并告诉时任赣西南特委书记、第22 军军长陈毅,要求兴国山歌队到各个前沿阵地去唱,到各个地方去唱。⑮尹信:《兴国山歌在苏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中的作用》,《人民音乐》2004年第3期,第40页。1931年1月,苏区中央局在江西宁都小布成立;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政府在江西瑞金成立,上海的中共中央机关领导人也陆续来到中央根据地,并表现出对革命歌谣极大兴趣和充分关注。1931年秋,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苏区中央局常委任弼时曾出席兴国少共青年团首届代表大会,并观看了山歌比赛。他还对一位女山歌手特别青睐,于是便向她学习兴国山歌,并用客家方言演唱了《当兵就要当红军》。这位女歌手便是兴国县苏维埃政府妇女委员会书记谢佩兰。于是,任弼时拜师学唱革命歌谣也在中央根据地传为佳话。⑯吴海、曾子鲁:《江西文学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774页。1933年初到中央根据地工作的张闻天也十分重视革命歌谣。早在1932年11月,在上海中共中央担任宣传部部长的张闻天就提出:“图画、唱歌以及戏剧等的宣传鼓动的方式”,“更为群众所欢迎,更能吸引广大群众”。⑰中共党史研究室张闻天选集传记组编:《张闻天文集(一)》(一九一九—一九三五),北京: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318—319页。他到达中央根据地后,更看重革命歌谣在宣传鼓动中的作用。1934年2月5日,中国共产党早期重要领导人瞿秋白到达中央苏区,出任第二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教育人民委员(教育部长)。他于1934年制定的《苏区文化教育计划》中就提出“向山歌、民歌学习”,还勉励苏区文艺工作者“搜集民歌来填词”,发展革命歌谣。不仅如此,瞿秋白还利用民间山歌编创革命歌谣,许多领导同志也像瞿秋白一样编创革命歌谣。此外,罗荣桓、罗瑞卿、杨尚昆等人也对中央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并均有具体作为。此外,红军的一些高级将领甚至还参与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的文艺演出,这从“红一军团宣传队——战士剧社名单”中的“名誉社员”名单就可窥见一斑。⑱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史料编辑部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史料选编·红军时期》(上册),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89年版,第204页。曾有学者撰文说:“在发现的苏区文物资料中,还收集到不少当时中央领导同志所创作的兴国山歌歌词。”⑲凌绍生:《苏区时期的兴国山歌——苏区音乐史研究之三》,《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年第4期,第67页。如1934年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创作的《拥护全国工农代表大会歌》就由当时中共中央最高领导人博古(秦邦宪)作词。此外,中央根据地一批党政军领导人都十分热衷参加歌咏活动和文艺表演。正是因为中央根据地各级党政军领导对利用革命歌谣开展宣传工作的高度重视,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才能顺利、健康发展。为此,一位论者在谈及中央苏区红色歌谣传播与影响时,认为:“从传播学上说,领导人属于传播过程中的‘意见领袖’,深刻影响着受众对信息的接受和传播效果。领导人参与红色歌谣的传唱,对红色歌谣运动无疑是个‘强刺激’,有助于其推广和普及。”⑳顾楠华:《中央苏区红色歌谣的传播与影响》,《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第145页。

三、赣南、闽西民歌和革命音乐的滋养

赣南、闽西的传统音乐和革命音乐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发展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文化资源和用之有效的文化传统。赣南、闽西曾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但也是一片艺术的境界,作为“土客籍”混居区,有着丰富的土著音乐文化、客家音乐文化以及土客融合的音乐文化。其中,对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发展最具影响的就是赣南客家山歌和闽西客家山歌。赣南客家山歌中最具典型意义的就是兴国山歌。兴国山歌,约起于唐、兴于宋。苏东坡《题上洛山》中所说的“木客解吟诗”、清《潋水志林》中记载的“木客山歌”,即为兴国山歌的古代形态。凌绍生:《苏区时期的兴国山歌——苏区音乐史研究之三》,第63页。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兴国山歌,就像兴国县在中央根据地扩大红军的战争动员中给中央红军提供了巨大兵源一样,它也为中央苏区发展革命歌谣提供了丰富的音调来源。于是,兴国山歌作为一种赣南客家文化,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也进入到革命歌谣的发展阶段,就像左右江革命根据地壮族“勒脚调”一样,成为20世纪中国新民歌的代表。同样,闽西客家山歌,尤其是长汀、上杭一带的客家山歌,也是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歌曲重要的音调来源。赣南、闽西民间音乐给予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的滋养毋庸置疑,需要强调是客家演唱山歌传统及其民间传播机制问题。正如一首客家山歌所唱:“日日唱歌润歌喉,睡觉还靠歌垫头;三餐还靠歌送饭,烦闷还靠歌解愁口。”无论是在赣南还是在闽西,无论是在“土籍”还是在“客籍”,唱山歌都是重要的生活方式。以歌会友、以歌传情、以歌取乐、以歌解乏,用途广泛,功能多样;一人独唱,二人对唱,多人竞唱,一唱众和,形式灵活,不一而足。故而在客家地区,上至宗法礼制、政令法规、时政要闻,下至农谚风俗、乡规民约、民间禁忌,都可通过山歌来传达。于是,赣南、闽西客家地区就逐渐形成了以“歌师傅”(名歌手)为传播主体、民众共同参与、以歌谣为传播媒介、与生产和生活密切相关的民间传播机制。正是这种与生产、生活密切相关的演唱山歌传统和依赖歌谣、歌手的民间传播机制,使得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需要的革命歌谣迅速发展起来并得以广泛传播。其次,传统民歌的批判性和斗争性问题。中国民歌自古就不乏批判意识和斗争精神,《诗经》中如《魏风·硕鼠》《郑风·挥兮》等风诗就是代表之一。赣南的《长工苦》《世上跌苦有象捱》、闽西的《黄连树上结苦瓜》等山歌在疾苦诉说中表现出强烈的批判意识和斗争精神,这种批判意识和斗争精神也正是作为革命歌谣的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所需要的。

赣南、闽西的革命音乐传统也是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得以发展的基础。作为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发展之基础,不仅有赣南、闽西的民间音乐,而且还有赣南、闽西的革命音乐。首先是1927年大革命失败前赣南、闽西农民运动中的革命歌谣。在大革命时期赣南、闽西的农民运动中,就产生了用客家山歌重新填词的革命歌谣。特别是在闽西,受“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新文学运动蓬勃开展,创办有《岩声》《汀声》《新龙岩季刊》《到民间去》《幻灯》《虹痕》《汀钟》《连钟月刊》等进步刊物。不容置疑,这股新文学思潮为作为革命歌谣的新民歌在闽西农民运动和土地革命中的运用提供了文化积淀。更重要的是,邓子恢、阮山、陈少微(陈明)、张赤男等积极参与新文学运动的文学青年,后来都成为闽西农民运动乃至土地革命战争的领导者。尤其是邓子恢和阮山,还成为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革命歌谣运动的重要推动者。其次,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至红四军主力到达赣南、闽西前,赣南、闽西农民暴动中的革命歌谣和赣南、闽西根据地的早期革命歌谣。不难发现,在赣南(万安、兴国)农民暴动和闽西(龙岩后田、平和、上杭蛟洋、永定)农民暴动中都留下了革命歌谣。1928年1月,江西万安暴动中就产生了大批革命歌谣:《万安暴动歌》《暴动歌》《万安出了个张世熙》《妇女剪发歌》《罗塘湾出了个康克清》《送郎当红军》《打土豪分田地》《要把老蒋一扫光》《革命真快乐》等。王颖峰、夏立生、李红梅:《江西万安地区红色歌谣的历史内涵——井冈山红色音乐研究之一》,《美与时代》2009年第5期,第63—65页。1927年9月,以吉安东固为中心,在吉安、吉水、永丰、泰和、兴国五县交界地区建立的东固革命根据地中,早期赣南红军(江西独立第二、第四团)的武装割据区也留下了大量如《攻城歌》《东固革命成了功》《劝妹当兵歌》等革命歌谣。同样,在1929年3月11日朱毛红军第一次入闽到达长汀前,以福建第一支工农武装“红军营”(张鼎丞为营长、邓子恢为党代表)为支撑,在溪南里建立了第一个苏维埃政权,并在13个乡进行土地改革和分田工作。在闽西这场早期土地革命运动中,革命歌谣发展迅猛。在组织永安农民暴动期间,阮山也编创出了一大批革命歌谣(如《救穷歌》《土豪恶》《军阀的罪恶》《耕田苦》等)。简言之,在红四军进入赣南、闽西之前,这个地区的革命音乐就已经发展起来。以赣南、闽西客家山歌为基础的革命歌谣,对后来中央苏区革命红军音乐的发展,无疑也是一种丰富的文化资源和值得效仿的文化传统。在一定意义上,这种受“五四”新文化思潮影响的新民歌,对中央苏区革命歌谣的发展具有更直接的参照意义,甚至像井冈山斗争时期的革命歌谣一样,能够直接用于中央根据地的军事斗争、政权建设、土地革命之中。

四、宣传工作体系及所提供的保证

中央苏区完备的宣传工作体系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发展提供了坚强的制度保证、重要的人力资源、必要的物质条件。

首先,中共中央和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制定了完备的宣传工作及与之相关的文化教育等方面的法规和制度。这不仅是中共中央通过的《关于苏区宣传鼓动工作决议》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第37—44页。(1931年4月21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临时政府颁布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1931年)、中共中央军事部颁布的《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1930年10月)和中革军委颁布的《中国工农红军政治工作暂行条例(草案)》(1933年11月9日后)等法规制度中关于宣传工作的规定,而且还有地方各级苏维埃政府及红四军、红一军团、红一方面军制定的一系列关于宣传工作的具体法规制度,其中也不乏一些与音乐相关的具体规定。如闽西苏维埃政府颁布的《文化问题决议案》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第128—129页。(1930年3月25日)就十分重视俱乐部建设和新剧创演;红四军发布的《红军宣传员工作纲要》《中国人民解放军通鉴》编辑委员会编:《中国人民解放军通鉴上》,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67页。(1930年4月26日)中规定,红军宣传员的主要任务之一即给战士们教唱革命歌谣和举行文娱晚会;《红军第四军各级政治工作纲要》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一册),第513—517页。(1930年6月5日)更使宣传工作作为政治工作的一个重要组织部分,故极大推进了红军及其根据地文艺的发展;《闽西苏维埃政府目前文化工作总计划》(1930年8月)明确要求各县“搜集各地斗争历史和革命歌谣”“组织新剧团文艺团体”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第135页。;《闽西苏维埃政府文化部工作大纲》(1930年11月18日)提出“指导并督促各县健全书报社、俱乐部、新剧团的组织工作”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第145页。;《闽西苏维埃政府文化委员会决议案》(1931年4月21日)也指出“健全各文化团体,如俱乐部、书报社、新剧团是农村中最有力量的文化团体,应当选择适当地点,将没收豪绅地主的房屋拿来应用。在文化团体内必须的东西,如器乐、球类、书报等都须费极大的努力去搜集,这事要注意使群众自动起来组织”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福建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中央苏区革命文化史料汇编》,第148页。。1931年11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临时政府在江西瑞金成立,涉及宣传工作及其文艺的法规、制度更为健全、完善。如江西省第一次工农兵代表大会通过的《文化教育工作决议》(1932年5月)、工农剧社筹备委员会通过的《工农剧社章程》(1932年9月)、中共江西省委宣传部发布的《怎样去领导俱乐部列宁室工作》(1933年7月)、经人民委员会批准颁布的《省、县、区、市教育部及各级教育委员会的暂行组织纲要》(1933年4月15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临时政府教育部颁布的《乡村俱乐部组织系统与工作任务》(1933年4月23日)、教育部颁布的《俱乐部的组织和工作纲要》(1933年6月)以及中央教育人民委员部1934年4月所颁布的《俱乐部纲要》《工农剧社简章》《苏维埃剧团组织法》《红军中俱乐部列宁室的组织与工作》《高尔基戏剧学校简章》《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组织与工作大纲》,1934年9月28日颁布的《儿童俱乐部的组织与工作》等。这些宏观的和具体的宣传工作法规制度,给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制度保证。

其次,中央苏区拥有完备的宣传工作机构和组织及与之相关的文化教育机构,拥有一支庞大的宣传队伍。尤其是在中共中央总部从上海移师江西后,中央根据地成为红军的大本营,成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首都所在地后,其宣传工作、文化教育机构和组织更为完备,更为有效;宣传队伍更为庞大,更为专业。可以说,当时的瑞金就像抗日战争时期的延安,是中央苏区乃至当时全国的一个文化中心。在红一方面军,各级政治部都下设宣传(鼓动)部、俱乐部,在基层连队还建立了列宁室、士兵委员会(1930年10月后取消),它们都在政治委员和政治部主任的直接领导下,开展对内对外政治工作、宣传工作。中央根据地(苏区)各级党组织都设立了宣传部门,各级苏维埃政府还设立了宣传机构和组织、文化教育机构和组织。特别要指出的是,在中央根据地(苏区)还建有大批的列宁小学、补习夜校和俱乐部,且数以千计。“根据江西福建粤赣三省的统计在二千九百三十一个乡中,有列宁小学三千零五十二所,学生八万九千七百一十人,有补习夜学六千四百六十二所,学生九万四千五百十七人,有识字组(此项只算到江西粤赣两省,福建未计)三万二千三百八十八组,组员十五万五千三百七一人,有俱乐部一千六百五十六个,工作员四万九千六百六十八人。” 参见江西省档案馆、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党史教研室:《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下)》,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29页。这些乡村教育机构和俱乐部在一定意义上说也是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重要的宣传机构。再者,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已拥有一支庞大的宣传队伍。按《古田会议决议》中宣传队组织方案粗略估算,至1930年6月19日红一军团成立时,全军团宣传队伍编制约800 人,当时红一军团总数为20000 余人,是总编制的4%。在《古田会议决议》中,毛泽东纠正宣传工作的偏差后提出“纠正的路线”,提出红军中宣传队的组织方案:“以支队为单位,军及纵队直属队均各成一单位,每单位组织一个中队,队长队附各一人,宣传员十六人,挑夫一人(挑宣传品),公差二人,每个中队的宣传员分为若干分队(按照大队或其他部队与机关的数目定出分队的多少),每个分队有分队长一人,宣传员三人。”(参见总政治部办公厅编:《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一册》,第351—352页)按照这个编制要求计算,到红一方面成立时,全军团宣传队伍总编制应接近1000人。具体是这样的:1930年6月19日红一军团成立,全军团一共8个纵队(其中红四、六军各3个纵队,红十二军2个纵队),共24个支队(每个纵队3个支队)。(参见《中国人民解放军通鉴》编辑委员会编:《中国人民解放军通鉴上》,第175 页。)这样“以支队为单位”,也就是24 个单位;再按照“军及纵队直属队均各成一个单位”,于是又有了11个单位(即3个军直属队,8个纵队直属队)。故“以支队为单位”,一共为35 个单位。每个(作战)单位有一个中队的编制作为宣传队,每个宣传队21 人(“队长队附各一人,宣传员十六人,挑夫一人,公差二人”),故宣传队总人数为735人(35×21),再加上军团政治部宣传队50—60人左右,故全军团宣传队伍的总编制约为800人。当时,红一军团总编制为20000余人,故占总编制的4%。尽管这只是一个理论意义上的估算,但也足以说明古田会议后发展革命歌谣的宣传队伍是相当庞大的。当然,这支队伍除编创演唱革命歌谣外,还要张贴标语、散发传单、给人民群众演讲、向敌军阵地喊话等大量的其他宣传工作和战场救护、补给等任务。不仅如此,在中央根据地,除红一军团战士剧社外,还有八一剧团、工农剧社、火线剧社、猛进剧社、铁拳剧社等专业性的文艺团体。除红军编制内的宣传队伍外,还有中央根据地各级党组织和苏维埃政府领导的宣传力量(如苏维埃政府各县工农剧社的分社,或称“临时苏剧团”,即临时的“蓝衫剧团”)。由此可见,发展革命歌谣的力量寓于一个更大的宣传队伍。更值得一提的是,从1931年春开始,上海的中共中央加大了给中央根据地输送干部的频次和数量,其中包括博古、张闻天(洛甫)、王明、瞿秋白等大批中共中央领导人,也包括李伯钊、危拱之、崔音波、沙可夫、胡底等大批知识分子。正是他们从上海源源不断来到瑞金,极大补充了中央根据地的文化力量。与此同时,赣南、闽西一大批善于演唱山歌的民间歌手也被吸收到中央根据地和红军宣传队伍中。例如,赣南客家山歌手刘秀章、陈亭秀、曾子贞曾子贞(1903—1964),江西兴国县著名女歌手。1929年参加革命。1930年2月被推选为兴国县苏维埃委员,担任县苏维埃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1953年,参加全国民间文艺会演,曾到北京怀仁堂为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演出。(参见雷瑞华:《苏区山歌大王——曾子贞》,载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江西苏区文化研究内部印刷》,南昌: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办公室2001年版,第441—442页。)、谢水莲张开泉:《一带军旅山歌手谢水莲》,载江西省文化厅革命文化史料征集工作委员会编:《江西苏区文化研究》,第443—450页。、刘承达刘开连:《苏区山歌手——刘承达》,载《江西苏区文化研究》,第451—453页。,闽西客家山歌手王秋连、张锦辉,还有上杭木偶艺人邱必书关于邱必书的相关情况,参见龙岩地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福建省龙岩地区志》(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266页。,他们都在革命歌谣运动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作为“传歌者”,使革命歌谣在根据地得以广泛传播。总之,完备的宣传机构和庞大的宣传队伍为中央根据地革命歌谣运动的蓬勃开展提供了巨大的人力资源。

再者,中央苏区创办了数十家报纸,开有印刷厂。这些报刊和印刷厂为革命歌谣的传播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为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物质条件。尤其是《红色中华》《青年实话》《红星》等报刊,极大推动了中央苏区的革命歌谣运动。

结 语

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得益于上述四个方面的历史与文化机缘,故在中央红军长征前得以充分发展,并取得重要成就。第一,中央苏区出现了一些可圈可点的填词歌曲。这些歌曲虽不是原创歌曲仍属填词歌曲,但是其中一些歌曲在选曲和填词上已显现出选曲填词者的创造和智慧,尤其是在一大批上海等大城市的知识分子不断来到中央根据地的1931年以后,其选曲和填词水平更有了较大的提高。第二,中央苏区推出了一些依托革命歌谣的舞台演剧形式(如表演唱、小歌剧、小歌舞剧及活报剧、舞蹈、小舞剧等)。例如,依托革命歌谣的小歌剧(如《志愿当红军》《拥军优属》《位置在前线》《工农兵团结》《扩大红军》《欢送哥哥上前线》《五一国际劳动节》《快快归队当红军》《拖尾巴》《高举少先队的旗帜》《问大嫂》),作为一种朴素、简陋的舞台演剧样式,虽然是一种将填词歌曲串联在一起的“歌曲剧”并在叙事上极大依赖对白,其戏剧矛盾冲突并未凸显,但却具有较为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和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故为根据地军民喜爱。基于革命歌谣的舞蹈在中央苏区的发展态势,于是,这种革命歌谣演变为舞蹈音乐。此外还有一些专门编创的舞蹈音乐(如《海军舞》《黑人舞》《乌克兰舞》等)和歌舞小戏(如《工农兵团结》)、歌舞活报(如《蒋介石出卖华北》《粉碎敌人乌龟壳》)音乐。刘云主编:《中央苏区文化艺术史》,第401—450页。这些都对后来具有借鉴意义。第三,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展现出鲜明的战区风格和地域风格。由于中央根据地是中共苏区中央局、中革军委、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中共临时中央的所在地,也由于红一方面军(中央红军)作为一支重要的武装力量对于中国共产党的支撑意义和对于国民党统治的威胁,故中央根据地及其音乐更显露出武装斗争的严峻性,也更显露出政权建设和土地革命的特殊性和规范性。这也表现出“姓军为战”和“姓党为政”的文化身份,更具有意识形态特征。这无疑也是中央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与其他根据地及其红军音乐的最大不同。更重要的是,中央苏区革命音乐所显露出的那种实用理性精神和审美及文化价值取向,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中央根据地“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道路在政治宣传、文化教育上的一种延伸和体现。中央苏区革命音乐不仅具有鲜明的战区风格,而且还显露出地域风格,它是基于赣南、闽西客家山歌的地域文化特色(如赣南的《送郎当红军》、闽西的《韭菜开花》)。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继承和发扬了赣南闽西客家“唱山歌”的文化传统,并使之与新文艺形式(话剧、歌舞剧等)紧密融合在一起,在相互影响中使新文艺形式成为根据地民众的文化娱乐方式。这种基于“唱山歌”的“狂欢”则是中央苏区革命音乐最主要的一种地域风格。第四,中央苏区建立了一支以文艺宣传为主的宣传队伍,推出了一系列大型文艺演出活动,表达出了一种“战地黄花分外香”的革命乐观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队(战士剧社,1930年6月后成立)、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八一剧团(1931年12月成立)、工农剧社(1932年9月成立)、红三军团火线剧社(1932年底成立)、红五军团猛进剧社(1933年2月成立)、红一方面军政治部铁拳剧社(1933年11月成立)相继成立;此外中央苏区各级苏维埃政权领导的宣传队(如山歌队、新剧团等),极大推动了中央苏区革命音乐的发展。在中央苏区武装割据和反“围剿”军事斗争空隙中,这些宣传队进行了较频繁的文艺演出。从庆祝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文艺演出(1931年11月)到轮流慰问宁都起义部队的演出(1931年12月),从庆祝第四次反“围剿”胜利的文艺演出(1933年2月)到乐安举行的营以上干部同乐晚会(1933年6月),从藤田庆祝八一建军节的文艺会演(1933年8月)到庆祝“二苏大”的文艺演出,还有一些适时的文艺演出,极大地活跃了根据地的文化生活,鼓舞根据地军民的革命斗志。第五,中央苏区革命音乐表露出了一种政治语境与艺术氛围融为一体、思想启迪与文化启蒙合二为一、专业队伍与民间艺人相互促进的宣传工作机制。这是一种寓教于乐的宣传工作机制,并呈现出一种军民融合、官兵同乐、依托民间口头传播和苏区文化教育资源的发展模式。很显然,中央苏区革命音乐满足了军事斗争、政权建设、土地革命的现实需要,并在一定程度上寄托了苏区广大军民的审美理想,满足了其审美需求;中央苏区革命音乐旨在传播共产主义思想、无产阶级革命理论,但又将其与苏区民众和红军官兵进行的文化启蒙结合在一起。中央苏区革命音乐在专业宣传队伍和民间艺人的相互借鉴中不断发展起来,也是在政治宣传、思想教育、文化娱乐相结合的机制中得以存在,以苏区军民共同参与、共同消费为实现方式或存在方式。中央苏区革命音乐以群众性歌咏活动及民歌式口头传播为主要传播机制,但又依赖报刊图书和机关学校、俱乐部、列宁室等文化资源,呈现出口头传播和文字传播的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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