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艳
(福建省福州市福建师范大学,福建福州 350000)
一部完整的影片包括有三个创作阶段:剧本阶段、拍摄阶段和剪辑阶段。电影在完成了剧作之后,影片的整体建构才算初具规模。影片拍摄制作和剧本创作的区别,不仅在于它把文字文本转换成影像文本,还在于其所需要的创作群体远比剧本创作要大得多。影片的拍摄制作阶段是需要导演、摄影、美工、音乐、表演,各个部门的协调合作才能够顺利完成。也因此,对影片的艺术分析实际上是对导演设计、镜头、美工、音乐、演员等各方面的分析。“影片的艺术分析都是针对某个职能部门的,都是针对拍摄或制作的局部而不是整体建构问题。”影片《三块广告牌》在音乐、道具、动态构图方面都有值得分析之处,本文立足于这三处,对影片进行简单分析。
电影艺术一直以来被称作是视听语言的艺术,这里的“听”指的是音乐、音响和声音。在电影发明之前,音乐一直是一门独立的艺术。随着电影艺术的发展,电影音乐成了其整体结构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元素。电影音乐与电影艺术合二为一,它融入了电影艺术构思之中,二者相得益彰。在电影中,音乐能够起到渲染氛围、反映人物思想变化、升华影片主题等作用,若把电影音乐单独拎出,也极具故事性和欣赏性,人们往往在听到这首歌曲时便想到电影中的相应情节与当时的观影体验,由此在经验上引起情感共鸣。
影片的开头音乐是来自爱尔兰民谣Last rose of summer,曲调悠扬而悲伤,歌词“夏日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绽放,当所爱的人已经逝去,谁还愿意在这黑暗的世界上独自凄凉”正是女主米尔德丽德当时凄凉的内心写照:女儿在外出时被人奸杀,案子却迟迟未破。即便车外阳光明媚,但米尔德丽德的世界早已暗无天日。当女主角手持方向盘似乎在酝酿什么计划时,背景配乐是舒缓的,而当女主下定决心、准备实施计划时,音乐开始变得急促,观众的心也随着这急促的背景音乐变得兴奋和期待起来。
米尔德丽德的计划是利用三块广告牌给警局施压,让警察早日破案,但这一举动却遭到儿子的不解,她将儿子送至学校时,响起了音乐,其中歌词是这样写的:“我听过她优美如天籁的歌声,我听过她夏日暴雨中的哭泣,我爱着她,她却一无所知,我只能不再想着她,现在她走了,我追悔莫及,我只能不再想着她。”这句歌词既暗示着影片的后续发展,同时也是她作为母亲的内心独白,一个独立、坚强带着些粗暴的母亲,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女儿,但女儿却一无所知。女儿出事前,米尔德丽德与女儿发生争执,她不仅拒绝了女儿“借车”的请求,并且诅咒她“在路上被强奸”,没想到却一语成谶,对此,她悔恨莫及。
得知警长威洛比开枪自杀,迪克森愤怒地打碎了广告公司的玻璃门,将公司负责人威尔比扔出窗外,此时的背景音乐是His Masters Voice中的宗教救赎主题,歌词“牧师向的尖叫:此中有邪念必须要放下! 一名年轻的士兵有所感触,他决定听从主人的声音”用在迪克森这只迷途的羔羊身上非常贴切,也是导演对后续迪克森人物故事的提示。轻柔、悠扬的民谣与血腥、暴力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柔化礼物迪克森这一有暴力倾向形象:暴力行为之下掩藏着一颗重情重义、富有正义感的心。
影片开放式的结尾引起观众的遐想:迪克森与米尔德丽德最终会不会去找白人士兵,用粗暴的方式去制裁他?观众虽不知迪克森与米尔德丽德将去往何方,却在片尾曲Buckskin Stallion Blues听到了对爱轻柔的呼唤:“如果爱是绵绵的孤独,那我和你该身处何处,时光匆匆逝去一如往昔,我和你又将去向何方?”暗示了冰释前嫌的两人逐渐放下心中的仇恨,开始用宽容的心态去面对热人生。
道具是电影艺术中必不可少的一个部分,一般来说,电影道具主要分为戏用道具和陈设道具和,“戏用道具不同于陈设道具之外,就在于它主要不是用来注释环境,而是用来直接地参与剧情。”马丁•麦克唐纳对影片中道具的使用与安排尤为用心,如影片中米尔德丽德第一次走进广告公司时看似随手帮甲虫翻了个身,实则是在隐喻孤身无助的她即将要与整个小镇相对抗。还有如小鹿、米尔德丽德的兔子拖鞋等道具,丰富了米尔德丽德的人物形象——除了暴力与戾气,还有坚强和温柔。
作为贯穿整部影片的戏用道具,《三块广告牌》中的“广告牌”的运用可以说是相当成功的。它首先注释了故事发生的环境,同时又推动着影片的故事发展。第一次出现在画面中的广告牌是破旧、残败不堪的,这和影片中故事发生地“Ebbing小镇”的中文含义“衰落”不谋而合,同时,广告牌又处于人烟稀少的公路上,这一环境适合罪犯犯罪,为影片故事中奸杀案的案发地点提供了恰当的理由。米尔德丽德在三块广告牌上分别写下:“爱女惨遭奸杀”“还没抓到凶手?”“威洛比局长,为什么?”这三句话,给警方施压,迫使其早日将奸杀自己女儿的罪犯缉拿归案。也由此打破了埃宾小镇的平静,镇上的大部分人都因广告牌站在了米尔德丽德的对立面。
三块广告牌被烧直接刺激米尔德丽德火烧警局,引发了人物内心情感的变化又直接影响了故事后续的发展:米尔德丽德目睹了迪克森从火灾中救出自己女儿案卷,内心从对迪克森的厌恶、憎恨转变为愧疚;因火灾而住院的迪克森在医院病房中和被自己殴打的广告商威尔比和解;目睹这场火灾事件全程、为始作俑者做假证人的小矮子成功和米尔德丽德约会,在餐厅里偶遇前夫并获悉事实真相:广告牌的纵火者是前夫。
实际上,广告牌是米尔德丽德的精神寄托,在女儿死后,她一直在自责和悔恨中度过。她认为女儿的死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所以她久久不能释怀。与其说,道具三块广告牌是米尔德丽德对警局未能破案的责问,不如说这是米尔德丽德对自己的一种安慰,女儿的死让她为自己曾经的粗暴言行而后悔不已,故而她才会把广告牌视如自己的生命,以减轻内心深处永无止境的自我谴责和悔恨。与米尔德丽德不同的是,离婚的丈夫却是用烧毁广告牌的方式来堵住小镇上人们的流言蜚语以及逃避自己内心对女儿的亏欠与愧疚。
“构图”一词来自拉丁语,最早应用于美术绘画及摄影中,“场面调度”一词来自法文,意思是“放在场景中”或“摆在恰当的位置”,主要是运用在戏剧编排与电影制作中。不论是“构图”还是“场面调度”,对电影艺术而言都不属于其所特有的,但二者的结合与电影艺术相互成就。电影技术使得“构图”与“场面调度”的结合成了可能,换句话说,电影所拥有的“时间”与“空间”的艺术特性促使二者结合成了“动态构图”。而另一方面,正是由于“构图”与“场面调度”这两种艺术表现方式的存在,使得电影获得了与众不同的艺术特性。
在影片《三块广告牌》中,导演没有过多使用复杂的运动镜头,镜头间的切换干净利索,但也不难看出部分镜头是导演的精心设计。颜纯钧教授认为“电影的画面图形总是由三个基本的部分构成,即主体、陪体和环境。”在《三块广告牌》中,“主体”“陪体”和“环境”间的角色并不是一成不变地,而是在不断地转换。就如影片开头米尔德丽德在与威尔比聊广告牌相关事宜,镜头定格在米尔德丽德侧着头看着窗外,透过玻璃窗带入了小镇警局的远景,同时纳入画框的米尔德丽德侧脸由清晰变得模糊,而远处的警局则由模糊转为清晰,导演利用镜头的焦距来实现主体的转变:将“主体”由米尔德丽德转为了警察局,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故事和警局有关。
影片中还有类似的缓慢摇镜头,仅仅是演员间的调度便能让人觉得意味深长。威洛比局长自杀身亡后,有一幕描述警局的场景:画面前景是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沉浸在音乐中,面带笑容、毫不知情的迪克森,后景是百叶窗外的同事相拥而泣,二者间形成鲜明的对比,侧面突出迪克森这一人物粗心的性格及漫不经心的处事态度,为后续迪克森这一人物的形象转变作铺垫,也成就了“迪克森”这一人物的饱满形象。
不论是从影片构图或是影像风格上来看,《三块广告牌》都是偏现实主义。导演非常注重人物神态、表情上的传达,影片的构图大部分以人物的中、近、特三种景别为主。从整体上看,整部影片透露着自然与真实,画面构图上的光线或是色彩,不存在有失实的可能。同时,影片也没有刻意去回避暴力和血腥、死亡等元素,导演只是利用音乐刻意柔化了血腥、暴力和死亡给人带来的恐慌。“影片在影像表达上并没有回避暴力、血腥等话题,也涉及一些边缘题材,甚而把荒诞与痛苦、人性与道德、幽默与释怀等基于多样化的题材所延伸的多元主题并置杂糅,同时戏剧性地突出‘暴力与愤怒’,从而使影片主题带有更为深刻的社会批判和反思意识——尽管这也是非美本土的导演浸润主体意识的一种现实构形。”
电影艺术的表现方式还有很多,它不仅是视觉艺术和听觉艺术两种感官艺术的结合,也是时间艺术和空间艺术两个维度的融合。它不仅集各家艺术于一体,更是以其特有的声画技术手段直接吸引受众,带给受众沉浸式的艺术体验。影片《三块广告牌》虽是现实主义风格,但导演在色彩上依旧有所选取,如红底黑字的广告牌,既影射着影片的暴力和血腥,又足够引人注目。不可否认,《三块广告牌》在文学叙事上环环相扣,富有戏剧张力,但在影片的道具、镜头画面设计特别是配乐上也较为成功。影片对背景音乐的选择使暴力叙事在影片中得到了舒缓的表达,在血腥画面背后呈现出人性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