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婷 傅自力
特发性炎性肌病(IIM)是一组异质的系统性自身免疫性疾病,以肌无力、肌肉疲劳及骨骼肌单个核细胞浸润为特点。IIM最常见的临床类型是多发性肌炎(PM)和皮肌炎(DM),其特征性表现为四肢近端对称性肌无力,可伴随众多并发症,其中快速进展性肺间质病变严重危害患者健康,死亡率较高。研究认为免疫与非免疫机制均参与了其发病过程,尤其是免疫机制中的细胞免疫异常和体液免疫异常,但其发病机制仍不明确。近年来相关研究表明,IIM相关细胞因子的产生和激活与Janus蛋白酪氨酸激酶(JAK)/信号转导和转录活化因子(STAT)信号通路有关,该通路参与调节该疾病的病理生理过程。本文对JAK/STAT信号通路与IIM的相关性进行探讨。
1.JAK/STAT家族的组成及结构
JAK/STAT通路是一条从细胞外到细胞核内转导的信号通路,可通过许多跨膜受体家族传递细胞因子、白细胞介素(IL)和生长因子的信号,该通路由3个部分组成:酪氨酸激酶相关受体、酪氨酸激酶JAK及转录因子STAT,主要功能如下:调控炎症反应、干细胞维持和造血等过程;参与细胞增殖、分化、凋亡及免疫调节等生物学重要过程[1]。
2.JAK家族
JAK蛋白酪氨酸激酶家族是第三大非受体型的酪氨酸蛋白激酶家族,该家族有4个成员——JAK1、JAK2、JAK3和TYK2,分子量为120~140 kDa,同源性为40%~70%。其中JAK1、JAK2和TYK2存在于多种细胞和组织中,而JAK3仅在肿瘤细胞、造血细胞、骨髓组织及淋巴系统中表达。JAK激酶有7个高度同源功能结构区:JH1~JH7;包括4个功能性结构域:酪氨酸激酶结构域(JH1)编码激酶蛋白,主管JAK激酶活性;伪激酶结构域(JH2)是JH1催化反应活性所必需的,不具有直接催化活性;SH2结构域(JH3~JH5)和FERM结构域(JH6、JH7)在与受体结合中起重要作用,可识别并结合胞膜上的特异性受体,有不同的特定生物学功能[2]。
3.STAT家族
STAT是一种转录因子,能与靶基因调控区DNA结合,在人和哺乳动物中已有7个家族成员被发现:STAT1、STAT2、STAT3、STAT4、STAT5a、STAT5b和STAT6[3],分布于多种类型的组织和细胞中,分子量为84~113 kDa。STAT蛋白有6个功能区组成:N端结构域、螺旋结构域、DNA结合结构域、连接结构域(LK)、SH2结构域及C端转录激活结构域。其功能分别如下:N端结构域协助完成STAT多聚体的形成;螺旋结构域与其他转录因子结合;DNA结合结构域对STAT与靶基因调控区DNA结合起决定性作用;连接结构域(LK)作用于转录调节过程,连接DNA结合结构域和SH2结构域;SH2结构域介导STAT磷酸化及磷酸化STAT(p-STAT)二聚体的形成;C端转录激活结构域调控转录反应,促进靶基因的转录[2]。
4.JAK/STAT通路信号转导
许多细胞因子均能够激活JAK/STAT途径,包括以下4种[4]:(1)干扰素(IFN)家族:IFN-α/β、IFN-γ、IL-10/19/20/22;(2)gp130家族:IL-6/11、制瘤素M(OSM)、白血病抑制因子(LIF)、重组人心肌营养素(CT-1)、粒细胞集落刺激因子(G-CSF)、IL-12/23、瘦素(Leptin)、神经营养因子(NNT)-1/B细胞刺激因子(BSF)-3;(3)γC家族:IL-2/4/7/9/15/21;(4)单链家族:促红细胞生成素、生长因子、催乳素等。
一般而言,一种细胞因子对多种JAK激酶激活均有作用,但对STAT分子有一定特异性。而其选择特异性由SH2结构域和受体中结合STAT分子的特定氨基酸序列共同决定。细胞因子结合受体使受体分子二聚化,进一步促进JAK磷酸化。磷酸化的JAK激酶受体的胞浆区域酪氨酸残基的结合位点可招募STATs,通过STAT的SH2结构域与受体磷酸化酪氨酸残基结合,并在JAK激酶的作用下实现其C端酪氨酸残基的磷酸化。当JAKs或其他酪氨酸激酶在高度保守的酪氨酸残基上磷酸化时,p-STAT形成二聚体,移位到细胞核,在细胞核内STAT二聚体结合特定的启动子序列,并调控细胞过程控制基因的转录,从而发挥多种生物学效应[1]。
5.JAK/STAT信号通路的调节
JAK/STAT通路的激活过程受多个调控因子的调节,这对于切断细胞因子及生长因子的信号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涉及以下负调控因子:JAK/STAT的细胞因子信号转导抑制因子蛋白(SOCS)、活化STAT蛋白抑制因子(PIAS)、蛋白酪氨酸磷酸化酶(PTP)和细胞因子诱导含SH2结构域蛋白(CIS)的去磷酸化作用等[5]。其他因素如天然STAT突变及泛素-蛋白酶系统对该通路也有一定调节作用。其中SOCS是STAT受体结合的竞争性抑制剂,也是针对蛋白酶降解途径成分的泛素连接酶。STAT正向调节SOCS基因转录,SOCS竞争抑制STAT信号转导,形成一个负反馈调节,从而对JAK/STAT通路形成良好的控制。PIAS负向调控STAT介导的转录,在细胞因子作用STAT分子后,PIAS1和PIAS3分别结合激活的STAT1和STAT3,从而阻断其与DNA结合,控制STAT细胞定位,促进STAT蛋白的翻译后修饰。而PTP和CIS可使JAK激酶去磷酸化[6]。
目前研究表明许多炎症性疾病与细胞因子的过度生成有关,在免疫反应过程中产生的细胞因子可以决定疾病的结果,同样IIM发病与细胞因子的关系密不可分。相关研究发现IL-6、IL-1α/β、IL-2、IL-10、IL-15、IL-17、肿瘤坏死因子(TNF)-α、IFN-β及IFN-γ等细胞因子在IIM的发病过程中具有免疫调节作用,与炎症、补体激活、表皮激活和分化等有关[7]。细胞因子可通过结合与之相应的受体将信号传递到细胞内,使细胞质内酪氨酸激酶(如JAK)磷酸化,磷酸化的JAK募集信号转导,使STAT与细胞内特异受体相关位点结合,从而使其磷酸化,磷酸化的STAT进入细胞核通过调控相关基因表达而发挥其相应的生物学功能。在某些情况下,JAK/STAT途径过度活化则会导致靶细胞功能的异常活跃,从而严重伤害到机体稳态。因此,JAK/STAT通路对机体稳定性的维持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8]。
1.JAK/STAT3与IIM
在过去10年中,STAT3也受到了广泛关注,其与几种促炎性细胞因子和生长因子的细胞内信号转导通路有关。2005年Sano等[9]研究发现,皮肤特异性STAT3转基因小鼠可出现皮肤损伤。其他学者在对皮肤细胞的体外研究发现,STAT3在皮肤细胞的迁移中起重要作用,对皮肤修复至关重要[10]。2017年有研究发现,STAT3可能与DM的发病机制有关[11],其中相关细胞因子包括IL-6、IL-21及IFN等[8]。
另外,辅助性T淋巴细胞17(Th17)和调节性T淋巴细胞(Treg)平衡在免疫平衡中的作用十分关键,且在IIM的发病机制中也有一定作用[12]。IL-6可通过激活STAT3促进T淋巴细胞增殖并保护T细胞免受激活诱导的细胞死亡[13],而Th17在STAT3激活的细胞因子(如IL-6、IL-21和IL-23等)的作用下分化,抑制细胞中的STAT3可以阻止Th17分化,进而增加Treg比例。另一项研究发现,T淋巴细胞中缺乏STAT3的小鼠对涉及Th17细胞的自身免疫模型有抵抗力,且磷酸化的STAT3后可防止Treg产生[14]。
综上所述,JAK/STAT3通路参与了IIM的发生和发展。鉴于目前的研究结果和IL-6在IIM中的致病潜力,且SOCS3是IL-6诱导的STAT3磷酸化的主要抑制剂,当活化的STAT1诱导SOCS3表达,则可进一步抑制STAT3的活性,从而抑制Th17的发育,最终可使IIM病损有所减轻[15]。故关于IL-6/STAT3信号通路的抑制剂合成可能对IIM具有较好的治疗特性。
2.SOCS与IIM
由于SOCS蛋白分子家族可通过其激酶抑制区(KIR)直接抑制JAK酪氨酸激酶活性,故SOCS家族可能参与了IIM的发病,其蛋白分子家族的成员可能将会成为IIM治疗的一种新候选基因[16]。
IIM组织中IFN诱导基因及与炎症、补体激活、表皮激活和分化相关的基因上调。有研究通过对DM患者的肌肉和皮肤进行活检,结果发现DM患者病变皮肤和肌肉中的浆细胞样树突状细胞数量升高,且这些发现与Ⅰ型IFN信号升高有关[17]。其中SOCS1已被证明可通过调节先天免疫参与抑制炎症反应。SOCS1缺陷的树突状细胞可促进Th1的过度激活和狼疮样自身免疫病等。另外,在阻止Treg生成炎性细胞因子过程中SOCS1也起重要作用。在没有SOCS1的情况下,Treg通过过度激活STAT1和STAT3分别分泌干扰素γ、IL-2、IL-6和IL-17[17]。因此,SOCS1可抑制IIM相关细胞因子,从而可能有利于IIM治疗。
3.JAK抑制剂与IIM
相关研究表明,IIM发病可通过JAK-STAT途径介导,IL-6、IL-21以及Ⅰ型IFN可能是其作用过程中主要的细胞因子。一旦这些细胞因子与相应受体结合,该通路就会启动,引起多种分子的转录和翻译,进而产生了各种其他的细胞因子,导致肌炎。目前第一代JAK抑制剂托法替尼(Tofacitinib)和鲁索利替尼(Ruxolitinib)均通过抑制JAK的磷酸化和激活而起作用(分别为JAK1/3和JAK1/2)[18]。虽然不能排除Tofacitinib和Ruxolitinib调节其他通过JAK通路介导信号的细胞因子,但证明了体外使用JAK抑制剂Ruxolitinib可以预防这些病变[19-20]。
Hornung等[21]报道了一例72岁的典型DM患者,其皮肤皮损范围和严重程度指数(CDASI)的活动性评分为30分,患者在出现发热、巨脾及血小板减少症后开始使用Ruxolitinib(每次5 mg,每日2次)治疗后无不良反应,逐渐加量至15 mg每日2次,2个月后血小板恢复正常,发热症状消失,脾脏缩小,DM皮损减轻(CDASI评分为0),肌力恢复,其他药物逐渐减量至停用。1年后患者Ruxolitinib减量至每次10 mg,每日2次,皮肌炎症状仍处于缓解状态。Kurtzman等[22]报道了3例难治性DM患者,在使用现有治疗方案后无好转,其中2例单用Tofacitinib(5~10 mg每日2次),1例使用硫酸羟氯喹联合Tofacitinib(5 mg每日2次)治疗,4周后3例均有皮疹减少,CDASI活动度评分均下降(平均改善12分),2例肌力改善;而Tofacitinib单一疗法的2例改善程度最大的是高剂量托法替尼(10 mg)的患者,这表明其疗效可能与剂量有关。Paik等[23]报道了一例55岁的顽固性皮肌炎患者,初始治疗使用现有治疗方案至少6个月,随后还接受2个周期的利妥昔单抗治疗,均无效。期间排除了恶性肿瘤,随后出现新发关节炎,遂开始使用Tofacitinib,治疗2个月后其关节炎有所改善,皮疹缓解,肌力改善。在之后随访的6个月内,症状持续缓解。之后Sarah等[24]报道了两例DM合并肺部钙质沉着症患者,一例采用Tofacitinib联合甲氨蝶呤治疗,另一例采用Tofacitinib单药治疗,两例患者伴随的皮肤钙化经过几周治疗后明显减轻,随后肺部钙化灶开始缩小,且在治疗中发现Tofacitinib耐受性良好,未发生与治疗相关的不良事件。
另外,抗黑素瘤分化相关蛋白(MDA)-5阳性无肌病性皮肌炎(ADM)相关的间质性肺病(ILD)是一种快速进展且危及生命的疾病,既往使用的三联治疗(糖皮质激素+环磷酰胺±他克莫司/环孢素A/霉酚酸酯)、生物制剂(包括TNF-α拮抗剂等)、血浆置换免疫吸附、间充质干细胞移植、肺移植、消除合并感染及其他支持治疗效果有限,6个月死亡率高达50%。2019年Chen等[25]研究发现,ADM-ILD患者IL-6和IL-21表达水平上调,且为JAK通路依赖,因此开展了单中心、开放标签临床试验,纳入了18例早期ADM-ILD患者,结果18例患者在托法替布治疗后6个月全部存活,存活率明显高于对照组,表明托法替布可显著控制早期ADM-ILD的进展,并有效延长患者的生存期。
虽然已有研究支持JAK抑制剂在难治性DM患者中的使用,但还需要前瞻性临床试验来证实。而且在当前JAK抑制剂应用的剂量下,其主要作用是抑制炎症,对一些生理功能并未表现出明显抑制,如贫血、淋巴细胞减少等,此类不良反应的报告在临床上也未对治疗造成较大的干扰。JAK抑制剂可能引起感染,如带状疱疹,虽然其在临床上非常罕见,但仍要考虑JAK抑制剂多靶点作用的不良反应,即安全性问题,故在应用JAK抑制剂前需评估患者是否合并结核等慢性感染性疾病。由于JAK抑制剂能抑制免疫功能,削弱机体自身免疫监视功能,淋巴瘤、非黑素瘤等肿瘤的发病风险会有所上升。
总而言之,近年来多项研究支持了JAK抑制剂未来在难治性DM患者中的使用。然而,现在还需要前瞻性临床试验来证实这些结果,并进一步考虑其安全性。
尽管有证据表明JAK/STAT通路异常与IIM有关,但IIM发病机制复杂,且该信号通路受多因素调控,与多条信号通路交汇,故仍需进一步探讨该通路在IIM发生中的详细机制。通过进一步深入研究JAK/STAT通路在IIM发病机制中的作用,进一步认识IIM的发生发展,从而可能为IIM开发新的治疗方向和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