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岷,张 零
(西安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西安 710021)
2014-2017年,“伊斯兰国”在伊拉克和叙利亚境内大肆破坏古文明遗迹和文化艺术传承人的行为勾起了人们对塔利班炸毁巴米扬大佛的沉痛记忆。事实上,战争对文化遗产的冲击远不止于此。新世纪以来,愈演愈烈的混合战争严重威胁到各类文化遗产(包括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安全,凸显出文化遗产的脆弱性。文化遗产不仅是某一国或某一文明的文化象征,更是全人类的精神财富,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文化载体。确保文化遗产的安全和传承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的共识和重大课题。
1954年,成立不久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为了保护文化财产免受武装冲突的破坏,颁布了《关于发生武装冲突时保护文化财产的公约》,拉开了保护世界文化遗产的序幕。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十七次大会正式通过了《保护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公约》,并于四年后成立了世界遗产委员会,定期发布《世界遗产名录》(The World Heritage List),呼吁各国加强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但是,这一时期世界各国主要聚焦于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尚未注意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问题。1998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条例》,正式将各国民族传统和民俗文化纳入保护范围,实现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规范化。就在这一时期,信息技术走向成熟,文化遗产数字化成为可能。1998-1999年,美国斯坦福大学和乔治·华盛顿大学实施“数字米开朗基罗项目”,首次运用激光扫描仪将米开朗基罗创作的雕塑和建筑数字化[1]。但是,限于当时的CPU运算能力和存储介质,该项目的成果仅能供文化遗产保护和研究使用,难以通过互联网平台向大众开放展示。进入21世纪,Web 2.0技术的成熟加快了文化遗产数字化的脚步。2006年,IBM公司开发了“永远的埃及”项目。该项目采集埃及文化遗产的详细数据之后,通过后期运算生成2D图像和3D模型、搭建3D场景,生成一个虚拟古埃及博物馆,通过互联网向民众展示[2]。2010年,清华大学主办了第一届“文化遗产保护与数字化国际论坛”,联合国内外多个文化遗产保护和研究的机构,共同探讨文化遗产保护的前沿学术成果。该论坛已举办5届,吸引了10多个国家、近30家机构的代表参加,加快了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的国际合作进程。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已经成为不少国家和研究机构的共识,部分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工作也已经有序展开,但是整体进度较为缓慢,且缺乏系统规划和强力支持,对处于濒危状态的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不力。
本文通过梳理混合战争的新特征及其对文化遗产安全的威胁,揭示出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已经刻不容缓,必须转变原有保护方式,进而尝试提出一条广泛适用的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和推广的有效路径: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中心,构建一个包括主权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在内的全球框架,通过整合各方资源,提高效率和能力;在新框架下,将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复刻、存储、展示、推广和产业化有机结合,以实现文化遗产保护与文化内涵的研究、传承和传播同步展开。
混合战争也被称为混合战略或下一代战争,主要指由主权国家或者非国家行为体发动的、综合运用常规与非常规手段和技术的战争。它可以令战争发动者在国际竞争中获得巨大的优势和灵活性。混合战争状态下,战争形式呈现为一种高度复合性,即综合运用常规武装力量、非常规战术、恐怖袭击、无差别暴力和有组织犯罪等手段打击敌方。目前,世界上主要有美俄两个国家发展出了比较成熟的混合战争理论。但是,许多恐怖组织在实战中对混合战争理论和战术的运用日渐频繁,令其显现出新特征。
俄联邦总参谋长瓦雷里·格拉西莫夫(Valery Gerasimov)将军在其文章中写道:“在21世纪,战争与和平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不宣而战会更加普遍,战争样式也会与以往有所不同……非军事手段日益成为实现政治与战略目标的重要角色,在某些情境下甚至会比军事手段更加有效”[3]。根据他的理论,混合战争的发动者不会轻易付诸传统军事行动,而是通过扶植代理人干预敌对国家的内政,激化其内部矛盾,甚至挑起内战,达到推翻敌国政府的目的。这种做法加剧了部分国家尤其是失败国家的动荡,致使这些国家陷入长期内战之中,难以构建稳定的社会秩序。比如在中东地区,美国和欧盟对利比亚反政府武装的支持令该国陷入无休止的混乱与动荡,无数百姓沦为难民;沙特通过资助一部分逊尼派极端组织介入叙利亚内战,谋取推翻阿萨德政权,加大了恢复和平的难度;为了应对沙特的扩张,伊朗给予真主党、胡塞组织以及沙特东部省的什叶派反政府分子大力支持,导致也门局势迅速恶化,内战烈度持续增强。
混合战争涵盖了一系列不同形式的战争手段,包括常规武装力量、非常规战术和技术、恐怖袭击(如无差别使用暴力、威慑、制造社会混乱)等。所以,部分国家和组织为了节省成本、取得非对称优势,更倾向于使用非常规手段,比如恐怖袭击。进入新世纪,造成重大伤亡的恐怖袭击事件逐渐增多,较为典型有“9·11”事件,“3·11”事件,别斯兰人质事件,伦敦地铁爆炸案,波士顿马拉松爆炸案,查理周刊袭击事件等。2001-2017年,世界范围内共发生恐怖袭击124453次,25万余人因之丧生[4]。除了暴力手段,部分国家另辟蹊径,采用接触、交流、合作等较为软性的手段对其他国家实施渗透和演变,使其内部某些成员放弃原有认同,转而投入其“怀抱”,达到消除冲突的目的。美国政府提出的混合战争理论便隐含了通过宣传、培训等手段向敌对国家输出西方价值观、改造其他文明的意图。这种软性手段强调塑造对方偏好而非强迫对方改变行为,即软实力的运用。
快速发展的信息技术将互联网与人类社会生活密切结合在一起。根据国际电信联盟的统计:“到2017年,全世界共有35.78亿网络用户,占世界总人口的48%”。规模庞大且隶属不同文明的用户群必然将混合战争带入互联空间。通过推特、脸谱、照片墙等平台,组织和个人上传各种视频、图片、文字,突出自身价值认同,一方面吸引志同道合者,另一方诋毁或攻击其他国家和群体。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都采用类似手法招募成员、宣传理念。美国则长期利用互联网传播西方价值观。虚拟空间的冲突有时也会在现实世界中掀起波澜。2012年7月美国导演纳库拉·巴塞利(Sam Bacile)将其电影《穆斯林的无知》(Innocence of Muslims)的预告片上传到优兔网,引发伊斯兰世界大规模抗议,美国驻利比亚大使因之遇刺身亡。
混合战争的新特征表明:未来战争的形态将更加模糊,战争除了消灭敌方有生力量,更注重干扰大众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认同。战争和武装冲突一直以来都对文化遗产构成了极大威胁,导致一系列文化遗产遭到破坏。当前和未来频繁的混合战争则会给文化遗产造成更多、更严重的危害。因为混合战争与传统战争有三点不同:第一,战争形态灵活多样、战争成本降低。这意味着战争发生频率大大增加,使得文化遗产遭破坏的可能性上升;第二,战争目的由占领、颠覆为主转变为改变意识形态和文化认同为主。文化遗产作为承载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主要载体,成为混合战争打击的重要目标之一;第三,混合战争渗透到网络空间,意在影响民众的价值取向,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危害增强。
文化遗产是全世界人类共同继承的精神财富,记录了人类文化的发展演变以及对艺术之美不懈追求。其本身具有不可替代的社会、历史、教育价值,并且能够促进所在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然而,混合战争的给文化遗产安全构成的威胁日益严重。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至2019年12月,全球共有1121项文化遗产,其中53项处于濒危状态。中东北非地区因为是混合战争的重灾区,有26项文化遗产面临严重威胁[5]。除此之外,尚有大批未登记的物质文化遗产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处于濒危或准濒危状态。这一部分文化遗产因受关注度较小而更容易失传或遭破坏。各类文化遗产所面临的威胁主要有自然因素和人文因素两大类。其中,因人为因素而濒危的文化遗产占总数的九成以上,具体包括武装冲突、城市发展、管理不当、工程建设、掠夺、故意破坏等。混合战争加剧了上述部分因素的破坏性,给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带来了更大障碍。
冲突与战争历来是威胁文化遗产安全的首要因素,混合战争将其破坏性提升到一个更高层次,主要表现为破坏文化遗产本体和迫害文化遗产传承人。
混合战争中,许多组织和个人往往采取极端手段摧毁其他国家的文化遗产,意在强化本国的价值观,消除其他文化存在的土壤。以阿拉伯世界为例,伊斯兰极端组织对于其他文化的建筑和遗迹几乎持“零容忍”态度。继塔利班炸毁巴米扬大佛之后,“伊斯兰国”又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大肆破坏。哈特拉和尼尼微古城遗址被推土机铲平;摩苏尔博物馆和图书馆、叙利亚古城阿帕米亚和马里被洗劫一空,其中的文物要么被砸碎,要么被贩卖;先知约拿清真寺和伊玛目.迪尔陵墓被炸毁。正是由于这种高烈度的混合战争,阿拉伯国家濒危文化遗产数量占到全球总量的41%。在全球移民数量剧增的时代,不同民族、文化群体杂居现象日益普遍。如果彼此间矛盾和分歧处理失当,那么发生在阿拉伯世界的文化遗产灾难将可能在世界其他地区不断重演。
物质文化遗产得以保存主要依赖良好的维修和护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延续主要依赖“手艺人”的传道授业。也就是说,传承人在文化遗产保护中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冲突和战乱往往会迫使传承人群体背井离乡甚至遭遇屠杀和迫害,进而导致文化遗产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例如,犹太人离散后,其建造的第二圣殿在长期的战乱中只剩下一段护墙保留至今(即哭墙)。在叙利亚,多年内战已经迫使70万基督徒逃离家园,许多世界上最古老的基督教社区正在消失,叙利亚正教所保留的基督教传统仪式、习俗和文化很有可能在此次灾难中大量湮灭。如果针对平民的恐怖袭击在混合战争中的出现频率上升,文化遗产传承人的处境与以往相比将更加艰难,甚至有可能被列为重点消除对象之一。因为他们本身与文化遗产密切相关,很容易被视作一个文化价值观的符号和象征。而消灭对立价值观的标志性符号正可以加强彻底摧毁对方的抵抗意志和文化认同,在短时间内打垮对方,以较低成本取得战争胜利。
与传统战争不同,混合战争的进攻手段更加隐蔽和多样,并不仅仅专注于物质破坏,而是消磨对方的抵抗意志,干扰、改变对方民众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认同,以降低战争成本,提高胜率。因此,在混合战争中,强势国家为了能够瓦解对方的民心士气,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往往倾向于通过软性手段向其他文明逐步渗透,推广自己的价值观。进入互联网时代,信息传播自由化令此类手段的效果愈发显著,由此对文化遗产造成的危害不可忽视。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载体及物质文化遗产的维护者,传承人在文化遗产保护中的地位至关重要。但是,社会经济的剧烈变动和外来文明的干扰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部分传承人的价值认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除了传统手艺学习周期长、费工费力等,更重要的是在全球化进程中,西方商业文明和价值观大举进入,年轻一代传承人的价值认同发生变化。他们更倾向于走出故土去体验大千世界的刺激,争取更受世人认可的成功,而非坚守世代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发达国家,由于近代以来的文化强势和社会福利制度较为完善,这一现象尚不明显。在欠发达地区,比如阿拉伯世界,大量年轻人放弃传统的部落生活,进入大城市求学或求职。他们使用智能手机,通过无线网络接触西方文化和价值观。其审美取向在潜移默化中发生改变:相比于本民族传统文化和工艺,对于西方流行文化及其文化符号更感兴趣。
保持原汁原味是文化遗产保护传承中的一项重要原则。然而,外来强势文化的冲击令大众审美理念发生变化:本国的传统艺术被认为愚昧、落后,外来文化反被认定为高雅的象征。加上市场功利主义的驱动,文化遗产的内涵也就无人问津。“身处现代民俗审美文化活动中的主体渴慕丰富多样、奇妙炫目、新潮时髦的现代消费文化及其文艺娱乐形式,而视自身沿袭已久的民俗审美文化为陈旧、落后的东西而有意识地予以否弃”[6]。许多传统艺术为了生存不得不迎合大众审美理念的变化,结果导致自身蜕变为实用主义的形象展示。不仅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物质文化遗产也面临类似尴尬。大众对于建筑古迹的欣赏更多的是走马观花,对于其背后的文化内涵和历史典故甚少关注;部分地区因缺乏文化常识,在翻新古迹时造成无可挽回的破坏。长此以往,文化遗产的历史文化价值以及对传统习俗和民族共有记忆的承载功能将退化消失,只剩一具“空壳”留存于世,保护与传承根本无从谈起。
混合战争最为激烈和频繁的地区往往是“失败国家”最多的地区。这些国家无力保护本国的文化遗产,其他国家也难以介入。所以,文化遗产保护应当在原有基础上寻求新的突破,以适应大环境的改变。既然战争与冲突难以避免,全球化发展也遭遇阻力,那么我们应当另辟蹊径,借助日新月异的信息技术,建立数字化保护机制,将文化遗产保存在虚拟空间中,通过技术手段保存文化遗产的风貌。
目前,国际社会对文化遗产的保护主要分为三个层面: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的各类保护项目;二、部分国家在本国或与相关国家合作开展的保护工作;三、国际非政府组织或有一定影响力的研究机构共同开展的保护项目。上述工作主要致力于传统保护方式。在数字保护方面,部分跨国公司和研究机构已经做了一些努力,如清华大学主办的第一届“文化遗产保护与数字化国际论坛”,但是缺乏整体性和系统性,国际组织、主权国家和非政府组织尚未将给自的优势资源整合在一起。针对混合战争的跨国家性,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机制建设应在一个全球框架下开展,以确保世界各地的文化遗产都能够有机会进入数字平台,扩大覆盖范围。该框架可分为三个层面加以构建。
第一层面是综合协调机构,即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致力于在全球各地搭建平台,让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分享经历、了解彼此,从而促进世界和平[7]。该组织自1954年以来,持续致力于保护人类文化遗产;1967年,成立下属的世界遗产委员会;1998年出台《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条例》,实现了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规范化保护。截至2020年2月,全世界共有204个国家和地区加入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由于其多年从事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经验丰富;加之成员覆盖全球,认可度高,可以作为协调机构统筹规划文化遗产数字平台的建设和维护,确保文化遗产数字化工作有序推进。
第二层面是资源支持机构,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员国的相关部门组成。由于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散布世界各地,其中不乏偏远和战乱地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人力和财力方面均不足以支撑庞大而繁杂的文化遗产数据库建设。因此,需要其成员国提供资源支持。一方面,有能力的成员国可以建设各类培训机构,培养从事文化遗产数字化工作的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帮助有意参加文化遗产数字平台而又缺乏相应技术的国家。另一方面,成员国可以根据国家发展水平在资源的基础上提供资金支持,充实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世界遗产基金和非物质文化遗产基金,并通过这两个基金资助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平台建设。
第三层面是技术支持机构,主要由学术机构、互联网公司等非国家行为体组成。在互联网2.0时代,非国家行为体的能力大幅提升,可以有效支持主权国家在特定领域的活动。所以,应充分发挥非国家行为体的作用,鼓励参与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其中,学术机构可作为教育和研究平台,推动文化遗产的传承教育、跨文化交流等,比如1992以来,中国共有北京大学、东南大学、清华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山大学等十八所高校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合作,开展信息分享、学术交流等活动;互联网公司可以凭借在大数据、区块链、AI复原、3D建模等方面积累的技术,支持文化遗产的数字化工作。
实现对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第一步就是要将文化遗产的各个细节转化为数字信号,上传到虚拟空间中。2000年,全世界只有大约25%的信息采用了数字化的形式;到2013年,全球只有不到2%的信息未实现数字化[8]。这说明凭借已有技术完全可以在网络虚拟空间中还原文化遗产的本来面貌。
针对物质文化遗产,可利用3D激光扫描技术对其进行整体扫描,得到文化遗产各处构件的全息数据;然后借助虚拟构件技术和AI技术生成文化遗产复原的最佳方案;最后通过3D建模技术在计算机中复建文化遗产。这样就可以在不触碰文化遗产的条件下进行测绘,从而减少保护中的不必要破坏和阻力,提高复原古貌的准确性。目前,中国的敦煌莫高窟、苏丹的麦罗埃金字塔、利比亚的圆形剧场、伊朗的阿拉穆特古城堡等都在采用这种方法实现物质文化遗产的数字化。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化以后不但能够让全球民众通过互联网一睹其原本风貌,还能够为修复工作提供数据支持。比如,2019年4月,巴黎圣母院遭大火破坏,而育碧公司在其开发的游戏《刺客信条:大革命》中曾经用1∶1的比例还原过巴黎圣母院的3D建模,其收集的数据在修补中发挥了的重要作用。
非物质文化遗产因其非物质性、动态性、活态性、交流性等特质,在传承过程中极易受到外界影响而发生改变或失传。因此,通过建立“数字档案”加以保存是目前最可靠的保护方式。一方面,建立传承人档案,以图文资料的方式记录传承人的个人信息、传承脉络、技艺沿革等数据,便于追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线索;另一方面,聘请专业摄制团队,借鉴BBC公司、国家地理频道的方法,通过拍摄纪录片,收集、整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技术细节和原始资料,制作成影音文件,将活态易逝的记忆转化为可永久保存的固化记忆,方便技艺的传承和学习。
在完成文化遗产数字化工作之后,随之产生的问题是如何存储天量的数据信息。由于文化遗产的数据档案以多种类型、多种载体存在,且处于高度复杂、快速变化的社会发展环境中,因此其保管难度远高于比普通档案。如果采用传统的集中式存储方式,会遇到两个不易克服的问题。第一,文化遗产数字化以后生成的数据量十分庞大,而且每年都会有新的文化遗产数据等待上传,这就需要数据中心不断扩容。但是,单一存储点扩容困难且扩容成本高,无法应对数据的爆炸式增长。第二,文化遗产数据是全人类的文化财富,必然引起诸多组织的垂涎或者敌视。他们在利益或者文明冲突的驱动下,会利用网络安全漏洞攻击数据存储点,导致数据泄漏或者服务器瘫痪,带来难以估量的损失。比如,2020年1月6日,美国联邦储备图书馆计划(FDLP)网站遭到伊朗黑客破坏,虽然这次网络攻击没有涉及数据泄露,但该事件让人们看到了网站服务器面临的网络威胁。攻击者不断搜索可以利用的网站安全状态中的错误配置和小漏洞。因此,我们需要借助新兴的区块链技术解决文化遗产数据的存储问题。“区块链是一种去中心化的、分布式存储技术。数据总账由所有参与者维护的数据块链接构成。每个链参与者都有整个链的副本,并根据商定的规则记录和跟踪整个过程。单个参与者不能修改链中的数据。区块链上的数据是可跟踪和不可逆的”[9]基于上述特点,区块链分布式存储既能利用互联网中海量用户的闲置存储能力应对文化遗产数据增加带来的扩容问题,也能够通过分散存储数据的特点抵御网络攻击,大大提高数据安全性。此外,区块链技术允许多方参与、共同维护的特性还能够推动创建一个开放、互信的数据共享环境,有利于文化遗产信息在网络空间中的传播,进而扩大文化遗产的影响力。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人类文明多样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进步的源泉……文明差异不应该成为世界冲突的根源,而应该成为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不同文明要取长补短、共同进步,让文明交流互鉴成为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维护世界和平的纽带”[10]。文化遗产既是人类文明发展演变的产物,也是人类社会不断进步的见证。所以,文化遗产是一种“活”的遗产,我们不仅仅要保护它,而且要让它保持鲜活的生命力。因此,在记录和储存其详细数据的基础上,搭建数字平台开展各种传承教育活动至关重要。
第一,搭建数字展示平台。美国东北大学物理学家、网络科学家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Albert-László Barabási)发现:“在互联网中,从任意一个网页,平均只需经过18.59次点击,即可抵达任意其他一个网页”[11]。所以,互联网是推广文化遗产相关知识的最佳平台。可以通过YouTube、Twitter、Bilibili、腾讯视频等视频网站和社交网站发布文化遗产相关视频,展示拍摄完成的纪录片和复原后3D建模,激发民众对文化遗产的兴趣和热爱。
第二,搭建数字教学平台。兴趣被激发之后,部分民众会产生进一步深入了解和学习文化遗产的想法。那么,需要搭建教学平台,传播更加专业化的文化遗产知识和技能。可以借助TED、一席等网络公开课平台,邀请文化遗产专家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开设讲座,现场分享研究心得,言传身教。可以借助Coursera、Udacity、edX等MOOC平台,开设文化遗产相关MOOC,让民众通过MOOC的方式,学习和实践文化遗产的相关知识技能。在学习过程中,还可以利用VR设备的情景再现功能,增强实践学习效果。
第三,搭建数字娱乐平台。娱乐是人类的天性之一,如果能够将文化遗产相关知识融入到数字娱乐中去,无疑会达到事半功倍的传承教育效果。一方面,文化遗产数据管理机构可以向育碧、CD Project、BioWare、索尼、微软等电子游戏公司提供数据,在游戏场景中还原文化遗产,寓教于乐。比如,育碧公司在《刺客信条:起源》中还原了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时期的服饰、建筑、饮食等文化要素,玩家可以通过“发现之旅”模式详细了解古埃及文化的不同侧面。另一方面,可以聘请专业团队,开发手机游戏,发挥手机游戏趣味性强、接入便捷、利于大规模传播的特点,扩大覆盖面,以深入浅出的方式展现文化遗产的内涵和魅力,从而赢得大众认同。
除此之外,相关管理机构还可以在Twitter、Instagram、微博、知乎等开设公众号,提供一个开放的讨论平台,让文化遗产关注者和爱好者参与互动。物质文化遗产研究者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可以利用社交媒体发布自己的日常工作信息,向关注者答疑解惑,进一步增强公众对文化遗产的认知度。
混合战争在全球范围内的扩散已经不可避免地威胁到文化遗产的安全。为了应对混合战争的威胁,做好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工作,本文探讨了构建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机制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并得出结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应发挥组织协调作用,尽快与相关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共同搭建数字化保护框架,实现文化遗产数字化保护工作的规范化、常态化;信息技术的进步已经能够确保将文化遗产的各项数据完整且安全地保存到虚拟空间中,并在互联网平台向公众展示其原貌,真正做到文化遗产的长久留存;Web 2.0技术的双向互动特点将文化遗产的数字化保护从单一的研究领域延伸至艺术、教育、文创、娱乐等领域,充分吸引大众参与文化遗产的研究、交流、保护、传承过程,共享资源、通力合作,呈现了数字文化遗产产业化的新路径。
本文提供了保护世界文化遗产免受混合战争威胁的新视角,表明信息技术能够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对于世界各国探索文化遗产保护的新方法、新路径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然而,数字化保护只是应对混合战争威胁的权宜之计,虽能在网络空间还原文化遗产,但是难以在现实世界中保护文化遗产的本体。只有在文化自信和文明间互信的基础上,通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消除混合战争,迫使某些国家或非国家行为体放弃推广普世主义或者极端主义,真正实现不同文化价值观之间的互相尊重、和平共处,才能确保文化遗产安全不再受到威胁。这将是未来较长时间内需待解决一个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