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
傍晚时分,天又下起了雨。想做点什么,却怎么也集中不了心思——已在那雨中了,我知道。雨,不断地下,点点滴在我的心头,湿润了我的记忆。
童年,就这样,在雨声中一步步走近。
在江南,下雨是一种日常,也是天的性情。随时都会下雨。阵雨,中雨,毛毛细雨。下得最多的就数毛毛细雨了,毛毛细雨成了江南的典型氛围。
我们家乡人不说下雨,而说落雨。由于时常落雨,家家户户都要备好几把伞。那时,人们撑的都是油纸伞,戴望舒诗中的油纸伞,绛红色的,在雨中飘着,让灰色的世界有了点色彩。
我小时候不喜欢撑伞,下再大的雨,也不撑。总觉得那样的伞太柔弱,再说拿着也麻烦。我从未希望“撑着油纸伞”,遇到“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那时,哪里有什么愁怨啊,只有单纯的快乐。
在雨中行走,其實,是件极为惬意的事,尤其在夏天。雨,打在身上,绝对比人的抚摩还舒服。雨的抚摩,是最体贴的抚摩。我就这样长期享受着雨的抚摩,从不担心会因为淋雨而感冒。记忆中,我也确实没有因为淋雨而感冒过。
我还喜欢在雨夜,关上电灯,躺在床上,听雨打屋顶的声音,仿佛天在演奏。那是我童年的音乐。
和雨的特殊缘分,最终促成了发生在上海街头的故事。那是20世纪80年代,我陪同罗马尼亚女演员卡尔曼去商店购物。忽然,就下起了雨。所有人都躲进了商店,或打起了伞。唯有我和卡尔曼,在雨中从容地走着。卡尔曼说,欧洲的艺术家都喜欢在雨中漫步。我说,如果这样的话,我从小就是艺术家了。
抵达饭店时,卡尔曼为了感谢我雨中的陪伴,竟当着许多人的面,热烈地拥抱我,在我脸上重重地吻了三下。三个火热的吻,和雨连在一起。
我从此更喜爱落雨了。
(载 翔摘自四川人民出版社《孤独与孤独的拥抱》一书,刘 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