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炮兵作战纪实

■ 张相良

一、前言

珍宝岛位于黑龙江省饶河县境内,在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心线中国一侧，面积0.74 平方公里。原与中国大陆相连，后因江水终年冲刷，1915 年形成小岛。由于该岛两头尖，中间宽，形状似中国古代的元宝，因而得名“珍宝岛”。岛东与苏联隔江相望，相距400 余米，每到冬季，江面的冰层达两米以上，汽车、坦克都可通行。岛上的水泡与乌苏里江相连，是鱼类繁殖聚栖的地方，当地中国居民祖祖辈辈都在这里从事生产和打渔等活动。1949 年建国后，珍宝岛归虎林县管辖，后来划归饶河县管辖，这个地区一直有中国边防部队巡逻，珍宝岛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守卫珍宝岛的是合江军分区公司边防站，当年仅有30 多人，主要执行巡逻任务。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中苏关系恶化，苏军在中苏边境地区挑起制造事端达数千起。苏方无视国际惯例，强称位于乌苏里江主航道我侧的珍宝岛为苏方所有。苏军边防部队凭借其武器装备上的优势，不断对我军进行武装袭扰，制造流血事件，并多次打伤我边防战士，抢走枪支弹药。为了捍卫我国领土主权完整，我军被迫对一再入侵我珍宝岛的苏军进行自卫反击。

二、炮兵作战经过

1969 年3 月2 日、3 月15 日、3 月17 日共进行了三次自卫反击作战，我军85 加农炮兵营协同步兵分队，共击毁苏军坦克、装甲车17 辆，指挥车和卡车各1 辆，击毙击伤敌军100 余人，缴获T-62 新型坦克一辆及部分作战物资。我军以较小的代价，对屡次猖狂侵犯我珍宝岛的苏联边防部队予以沉重打击，取得了重大战果，打出了我军威、国威。

1969 年3 月2 日的战斗，我军边防站和侦察分队出敌不意，以短兵器对敌侵入我岛上的边防巡逻队实施猛烈还击，击毙苏军下米海洛夫卡边防哨所所长伊万上尉等三十多人，击毁敌指挥车、装甲车各一辆。战斗结束后，苏军向珍宝岛当面增派了一个坦克营和三个炮兵营，妄图伺机报复。

为了做好新的作战准备，沈阳军区炮兵奉命派出85加农炮四一三团二营、122 加农炮二十团二营和37 高炮六二0团二营，于3 月7 日和12 日分别从驻地出发，经四昼夜铁路输送和360 公里的摩托化行军，于11 日和15 日陆续到达珍宝岛作战地区。经过短暂紧张的战斗准备，85 加农炮兵营于14 日在距前沿七公里地域选择了遮蔽发射阵地，构筑工事，擦拭准备弹药，积极做好了战斗准备。

3 月15 日上午8 时许，苏军出动20 余辆坦克、装甲车及100 余名边防军，在纵深炮火的掩护下，多次向我岛上1 号阵地发起冲击。守岛分队在我内河岸边2 号、3 号阵地的火力支援下，以七五无后座力炮、四〇火箭筒和反坦克手雷近距离向敌开火阻击，击退敌二次冲击。下午14 时，前指首长判断敌可能向我发动更大规模冲击，将对我守岛分队构成严重威胁。遂命令85 加农炮兵营派出二门火炮，迅速前出至209高地西北，准备实施直接瞄准射击，抗击和歼灭入侵的敌坦克和装甲车，积极支援步兵分队作战。

我军八五加农炮实施炮火反击

在珍宝岛被我军击毁的苏军坦克

炮兵营指定五连四、六班，迅速向前机动。15 时20 分，二门火炮到达指定位置。因周围树林遮挡视线，不便于发扬火力，副连长赵子明、副政指华吉昌带领二个班战士，迅速向前推炮四十余米，将阵地设在距珍宝岛1700 余米，通视状况良好的公路旁，并很快的完成了射击准备。

战斗准备刚做完，敌20 余辆坦克、装甲车和数十名边防军，向我守岛分队发起第三次冲击。15 时35 分，四、六班接到射击开火命令，六班长立即指挥全班向已冲入我珍宝岛西南端的先头一辆装甲车首先开火，四班随即也向该装甲车集火射击。因射击距离约1800 余米，而85 加农炮直射距离仅为900 米，属超直射距离射击，加之火炮仓促展开，未及构筑火炮驻锄工事，射击精度受到一定影响，两门火炮均是第三发炮弹命中目标。打则必歼，两门火炮集火射击，又打几发，直至敌装甲车起火冒烟被彻底击毁。击毁第一辆敌装甲车后，四、六班士气大振，分别转移火力，对岛上树林中窜出的另两辆敌装甲车猛烈射击，直至敌两辆装甲车中弹起火被击毁。之后两个班又对另一辆敌装甲车集火射击并将其击毁。在我军炮火打击下，敌坦克和装甲车很快乱了队形，此时四、六班因被击毁的敌装甲车硝烟弥漫，观察困难，遂转入对敌装甲车群改行急促射。战斗过程中，敌人发现我四、六班暴露的阵地，立即向我军火炮阵地进行炮击，几十发炮弹落在附近爆炸，有的弹片打在火炮防盾上，我方干部战士发扬不怕牺牲、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越战越勇，毫不退缩，始终坚持战斗。不久，敌方一辆坦克从沟里冲出来向我军射击，两门火炮立即同时集火向坦克直瞄射击，因敌T-62 坦克炮塔呈椭圆流线型，炮塔装甲正面厚达230-350 毫米，侧面达90-160 毫米，我军发射的85 加农炮穿甲弹命中后多发跳飞，难以击穿，但我方两门火炮行集火密集射击，终于命中其薄弱部位，将其打得冒起了滚滚浓烟。这时，又有两辆装甲车从树林中窜出，即刻被我军击伤，冒着浓烟仓皇逃回树林。战斗持续三个余小时，至17时17 分结束，两个炮兵班共消耗弹药90 发，击毁击伤坦克、装甲车六辆。

在两门前出火炮向敌开火射击的同时，我四一三团二营其余16 门85 加农炮，根据前指首长命令，从遮蔽发射阵地向岛上敌坦克、装甲车群行间接瞄准集中射击，以炮兵火力协同岛上步兵分队战斗行动。我炮兵营根据敌坦克、装甲车战斗队形的变化，及时修正射击诸元，对敌进行多次猛烈的炮兵火力急袭，火力急袭间隙，以一个连行监视压制射击，始终保持对敌的火力优势，为步兵分队提供及时有效的火力支援。对粉碎敌人包围冲击、保障岛上步兵分队稳定防御，起到了关键作用。3 月15 日的战斗，我军炮兵与步兵反坦克兵器共击毁击伤敌坦克、装甲车十余辆，毙伤敌100 余人。

战斗过程中，我指挥观察所发现珍宝岛敌岸216 高地西侧无名高地人员活动频繁，似是敌临时指挥机构。经请示前指首长批准，炮兵营集中火力对该目标实施突然猛烈的急袭射击，顷刻间上百发炮弹覆盖了无名高地，硝烟散去后，再见不到苏军人员活动。几天后，通过苏联《红星报》报道，才了解到该无名高地确系敌临时设立的前进指挥所。敌指挥所被我军炮兵火力彻底端掉，当即击毙苏军最高指挥官伊曼边防总站站长列昂诺夫上校和比金边防总站站长杨辛中校等多名苏军官兵。我方炮兵取得的这一重大战果，狠狠的打击了苏军的嚣张气焰，极大地削弱了苏军的战斗士气。

3 月17 日15 时，苏军又出动坦克、装甲车掩护步兵侵入珍宝岛，并向2 号、3 号阵地及纵深进行炮击，妄图拖走3月15 日被我军七五无座力炮击中，并被反坦克地雷炸断右侧履带，瘫痪在我军内河冰面上的T-62 坦克。16 时许，我军85 加农炮营奉命对入侵之敌实施炮火打击，我全营火炮再次以突然、猛烈、迅速、准确的炮火，挫败了敌拉回T-62 坦克的企图，遭我军炮火猛烈打击的敌坦克、装甲车慌不择路的逃离珍宝岛。此次战斗仅进行了一个小时，我军炮火击毁击伤敌坦克、装甲车各一辆，协同步兵毙敌30 余人。

3 月15、17 日二次战斗，85 加农炮兵营共消耗弹药3196 发。由于珍宝岛作战地幅狭小（长1700 米、宽500米），特别是3 月17 日战斗，前指首长根据军委“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策略，要求炮兵火力远弹不能超过乌苏里江主航道，近弹不能打到我军步兵阵地。所以战斗中我军85 加农炮兵营急袭射击的火力之强、火炮发射速度之快、射击目标的火力密度之大，都是我军历来反坦克作战绝无仅有的。每次火力急袭，各门火炮为了不失战机，痛歼入侵之敌，不顾火炮每分钟最高发射速度六发的技术要求，以体能极限来最大限度的发扬火力。有的装填手连续装填几十发炮弹，累得站不住了，就跪在地上继续装填。由于火炮急袭时间较长，火炮发射速度快，许多火炮身管都被打红了，战斗结束后检查火炮时发现，所有火炮身管军绿色保护漆都变成了铜褐色，这种情况是我军炮兵过去历次作战都未曾有过的。

我军85 加农炮兵营对敌坦克、装甲车群行集中射击，由于火力密度大，取得了明确的火力突击作战效果。战后，我军上岛清理战场的分队，发现被击毁的敌装甲车，有的遭我军间瞄炮火命中，顶部装甲被开了“天窗”引起燃烧；或者遭我军直瞄射击，两侧装甲被贯穿，穿了“糖葫芦”。敌坦克、装甲车中弹起火燃烧，有的乘员来不及逃跑，身体即被烧焦，其状况惨不忍睹。此次作战的战果，对苏军精神上的震撼和打击是强烈的，引起了巨大反响，出现了厌战反战情绪。而我军122 加农炮兵营，两次作战一直作为炮兵预备队，尚未能发扬火力参加炮击。作战结果表明，现代局部战争，炮兵火力的突击作用是至关重要和毋庸置疑的。

3 月2 日、3 月15 日、3 月17 日的三次战斗，我军先理后兵，后发制人，以劣势装备战胜优势装备的苏军，以较小的代价取得了作战的重大胜利。战斗中，苏军纵深火炮不断向我军前沿步兵阵地和前出两门85 加农炮阵地，以及我军209、135 等高地指挥所、观察所进行炮击。同时对我军通向2 号阵地的通道和4 号桥等纵深目标也发射大量炮弹。从拣拾到的冰雹火箭弹尾翼、152 加榴炮引信、160 迫击炮尾翼等看出，苏军将多种重型火炮用于珍宝岛作战。但因其隶属关系复杂，指挥不灵活，火力运用呆板，多次炮击均未对我军构成较大威协，我军极少因苏军炮击受到伤亡。

苏军遭我军沉重打击后，并不甘心失败，仍不断向珍宝岛当面增兵，妄图将边境武装冲突升级，进一步伺机报复。针对苏军新的动向，军委和军区首长，决心既准备小打，也准备应对中打和大打，遂命令军区炮兵于4 月7 日，再调集四个炮兵营、二个高炮营开进珍宝岛战区，至此我军在珍宝岛战区共部署了六个炮兵营（85 加农炮营1 个、122 榴弹炮营3 个、122 加农炮营2 个），三个高炮营（37 高炮营1 个、空军57高炮营1 个、空军100 高炮营1 个），高炮主要用于掩护我前指和步兵、炮兵阵地的对空安全。

4 月上旬，我军炮兵前指根据上级作战意图，拟制了两个炮兵火力反击预定方案，随时准备对入侵之敌予以沉重的打击。正是我军炮兵、防空兵协同其他部队在珍宝岛地区做好了随时应付苏军较大规模的进攻准备，兵力对比出现了对苏军不利的变化，才迫使苏军不敢轻举妄动，未能挑起更大的武装冲突。直至5 月和6 月我国和苏联分别发表声明，局势相对缓和，我军大部分炮兵部队从6 月份开始陆续撤出珍宝岛作战地区。

三、国产装备经受住考验

此次参战的我军85 毫米加农炮、122 毫米榴弹炮、122 毫米加农炮、双37 毫米高射炮等大口径火炮装备，均为我国东北地区军工企业仿制生产的国产装备。我军参战炮兵部队应用新换装不久的国产火炮装备，接到作战命令从驻地出发，紧急实施铁路输送至黑龙江省福利屯车站卸载，然后不分昼夜摩托化强行军360 公里至珍宝岛作战地域，迅速占领阵地做好战斗准备。在零下一、二十度寒冷条件下，经历两个多月的构筑和转移阵地的紧张备战，直至6 月份根据上级命令撤离。其中7 个炮兵（高炮）营陆续撤出作战地域，摩托化行军通过180 公里泥泞崎岖林间山路，抵达东方红火车站，实施装载铁路输送返回驻地。这些参战的经历，对我国自行生产的大口径火炮装备的野战性能，首次进行了全面的实战条件下的检验。85 毫米加农炮及配备的弹药，更是经受起最为严酷的以劣势装备对敌实施炮击作战的实战考验，并以显著的战果充分证明了国产的火炮及弹药质量可靠、性能优良。我军85 加农炮营使用我国自行生产的国产火炮装备，在作战中所取得的重要战绩，对赢得珍宝岛自卫反击作战的胜利，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对我军炮兵武器装备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并产生了深远影响。

四、珍宝岛自卫反击作战的重要意义

珍宝岛自卫反击作战我军痛歼入侵苏军，取得重大战果，使中苏关系进一步紧张。苏共总书记勃列日涅夫和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元帅、部长助理朱可夫元帅等强硬派领导人，提出拟对我军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妄图对我军发动全面战争，以求“一劳永逸地消除中国的威协”。根据苏联的动向，毛主席遂提出“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要准备打仗”等战争动员口号，全国很快进入临战状态。各大城市连续几年大搞地下坑道、人防工事。重要军工厂根据“山、散、洞”的原则，向大三线山区转移。军队训练重点转向“三打”（打坦克、打飞机、打空降）、“三防”（防空袭、防原子、防化学），“兵民是胜利之本”，举国上下积极响应号召，全面开展备战工作，赢得了世界人民的同情和支持。

另外，我国在西北地区先后成功地进行了地爆核试验和空投氢弹（300 万吨级）试验。这些核试验表明了我国军事实力完全具有对抗核打击的能力，对苏联发动全面战争的企图起到了巨大的威慑和遏制作用，在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军事、政治影响。1969 年10 月20 日，中苏两国领导人举行外交谈判，从而由珍宝岛自卫反击战引发的核危机得以解除，中苏双方边境紧张对峙局势逐步缓和，一场巨大的战争灾难得以避免。

2008 年10 月，中俄边界全线勘定，两国签订了边界议定书，珍宝岛等岛屿从法律意义上正式回归祖国。（作者简介：张相良，1958 年入伍，1960 年入党，历任战士、排长、指挥连长，军区炮兵机关作训参谋、处长，军区炮兵部长等职。1969 年参加珍宝岛自卫反击作战后，组织研发成功我军第一代炮兵自动化射击指挥系统，实现了我军炮兵指挥装备从手工作业到自动化射击指挥的历时性跨越。同时参与组织我军第一代贫铀弹试验，发挥了重要作用。个人先后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荣立一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