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超 陈红桂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江苏 南京 210000)
《静静的顿河》是俄罗斯作家米哈伊尔·肖洛霍夫的成名之作,1941年获斯大林奖金一等奖,1965 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在这部史诗级作品中,肖洛霍夫以“艺术家的力量和正直,表现了俄国人民生活中的具有历史意义的面貌”(1965 年荣获诺奖语),小说问世以来在国内外引起了巨大反响。本文从阶级矛盾入手分析如何终结哥萨克女性的命运悲剧。
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1]。顿河哥萨克女性亦是如此。
哥萨克,是俄国历史上形成的一个特殊社会阶层。“哥萨克”一词源于突厥语,意为“自由人”,一开始是从中亚突厥国家逃到黑海北部,十五世纪开始在农奴制压迫下从俄国内地又逃到顿河草原安家落户。他们勤劳善良,骁勇善战。沙皇政府对他们采取怀柔政策,正式承认哥萨克村庄,赐予哥萨克特权,分给封地,实行自治,作为回报,每个哥萨克男性都必须为沙皇服兵役,成为俄国对外殖民扩张的非正规军;19 世纪上半期,俄国政府通过颁布哥萨克管理条例和建立哥萨克军区,将哥萨克纳入俄国行政管理体系,哥萨克由此成为俄国一个独特的雇佣军军事阶层。到了二十世纪,哥萨克发生了阶层分化,绝大多数人是中农和贫农,而极少数人则成为地主和富农。《静静的顿河》中伊丽莎白·谢尔盖耶夫娜是当地富商的女儿,可以去莫斯科上大学。娜塔莉亚娘家是鞑靼村的首富,下嫁葛利高里,相比来说,麦列霍夫家只能算是中农。其余的女性如阿克西妮娅等等都是贫农。
总体上说,哥萨克人的物质生活优于内地农民,政治地位较高,若是没有意外发生,生存不成问题,只是有好有差而已。小说的第一章介绍葛利高里家族的发家史,以其为例,可以看出,只要勇敢勤劳,哥萨克人的日子应该可以越过越好。第二章开头,作者如此描述:
“灰色的黎明的天空上闪烁着稀疏的晨星·····左岸的河汉、沙滩、湖沼、苇塘和披着露水的树林——都笼罩在一片凉爽迷人的朝霞里。太阳还在地平线后面懒洋洋地不肯升上来。
麦列霍夫一家人,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第一个醒来。他一面走着,一面扣着绣有小十字架的衬衫领子,来到台阶上。长满了青草的院子到处闪着银色的朝露。他把牲口放到街上去。达丽亚只穿着一件衬衣跑去挤牛奶。她的两条白皙的光腿上溅满了像新鲜乳汁似的露水珠,院子里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串烟色的脚印”[2]。
这两段的白描手法展现了顿河哥萨克人的平静、朴素而快乐的乡村生活。顿河之水已经融入哥萨克人的血脉之中,他们赤诚地热爱着这片土地。可是,小说中出现的女性大都命运悲惨,阿克西妮娅被流弹击中送命,娜塔莉亚绝望之下堕胎大出血而死,妲丽亚因守活寡在外寻欢作乐而染上梅毒自溺而亡,葛利高里的母亲伤心过度而死,等等,几乎无一善终。
纵观下来,小说中的诸多女性命运多舛,读者掩卷而思,不禁要问一句,她们摊上这样的人生,到底要如何解决?
生产力的发展决定生产关系的发展和变革,当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原来的生产关系再也容纳不下它的发展时,就迟早会引起生产关系的根本变革。所谓战争带来的伤害,所谓父权制施与的压迫,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当时俄国尖锐的社会阶级矛盾。
自16 世纪起,哥萨克因为替沙皇政府镇守边疆,被免除劳役和赋税,并获得一定的俸禄和相当数量的土地。17 世纪开始,他们在顿河草原占地从事农业生产已常规化,平时为民战时为兵,长期处于半军事状态,他们有着自己独特文化的认同关系,那就是自由与勇敢。由于长期远离城市文明,过着落后闭塞的农牧生活,直到20 世纪初哥萨克还保留着中世纪的封建伦理关系,在社会基本组织形式上,实行的是宗法式的家长专制统治,导致他们思想上愚昧保守。1878 年俄土组织爆发,哥萨克冲在前线,麦列霍夫·普罗珂菲带回来一个战利品,一个土耳其女人。刚来到顿河时,是一个裹着披肩的娇小女人,很快就是“那个弯腰曲背的外国女人了”[3],后来村子里悄悄地传开了,说她会使妖法,是她带来了兽疫,结果在还怀着孕的情况下被村民一刀捅死。从这个事件可以看出顿河哥萨克是何等的落后愚昧!文化缺失是哥萨克人的致命弱点,沙皇为了统治安全,把哥萨克作为国家的雇佣军(实则为战争机器),禁锢在划定的区域内,不给他们接受良好教育,剥夺他们晋升的权利和机会,长此以往就形成了哥萨克封闭愚昧的生活圈。在沙皇的刻意文化囚禁下,他们误以为,以战场勇敢杀敌换来的土地与自由,与读书关系不大。所以一般哥萨克人的文化教育是能读《圣经》即可,至多小学文化程度。女性尤其如此。如果这个封闭圈子不打破,那么哥萨克女性只能是世代重复着一样的悲剧。
1856 年俄国和英、法两国间进行的克里米亚战争的失败,使俄罗斯无法再主宰欧洲,俄国人体会到自己同欧洲强国之间的差距,看出影响其工业化进程的正是封建农奴制度。1861 年,沙皇亚历山大二世推行农奴制改革,2 月19 日,沙皇签署关于废除农奴制的宣言,标志着新的资产阶级俄国开始了。小说里描写农奴制改革给农业带来的利好:“ 最近连农业上的机器都供应上了。从阿克塞工厂运来的割麦机、播种机、犁、风车和精选机都整整齐齐地排在绿色门面的夏季店面的附近。别人口袋里的钱是很难算计的,可是现任在经营商业上很聪明的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是赚了很多钱。三年以后,他开了一个粮栈,又过一年,在第一个妻子去世以后,又修建了一座机器磨坊”[4]。但是这场改革并不彻底,保留了大量的封建残余,改革后,农民的剥削反而加重了,没能从根本上改变封建的生产关系。农民是整个沙俄社会结构的底层,哥萨克比农民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被沙皇赶到顿河草原,地是荒地,只能半牧半耕,必须依靠勤劳才能勉强为生。一旦男人在战争中丧生,那么这个家庭会沦落到赤贫境地。因此农奴制改革没有怎么改变顿河哥萨克的生活。即使是鞑靼村的首富——米伦家,大女儿娜塔莉亚有“两只被工作摧残过的大手”,“样样拿得起来,不论是地里活,还是家里活,······”[5]。小说中出现的哥萨克女性尽管勤俭吃苦,生计却日益艰难,说到底,她们受到的压迫主要是来自沙俄的阶级制度。
“正是有俄国经济文化的相对落后、统治阶级的残暴、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失败所激起的社会矛盾的尖锐化、人民群众的反抗等其他的客观因素,才有比同一时期西方经济发达国家更成熟的革命形势”[6]。1917 年,沙皇俄国变天了。沙皇被推翻,苏维埃成立,劳动力获得解放,生产关系也受到很大改善。农奴获得自由,土地得到平均分配,所有人平等,包括哥萨克女性。所以杜尼娅不再以夫为天,反而与丈夫平起平坐,所以她敢于泄密帮哥哥葛利高里逃跑,用计谋与丈夫周旋。正如波伏娃所说,“婚姻是要联系两个完整的独立个体,不是一个附和,不是一个退路,不是一种逃避,或一种弥补”[7]。我们在杜尼娅身上看到了哥萨克女性掌控自己命运的希望和未来。
结语:静静的顿河,从历史的深处而来,向着历史的远方流去。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悲剧是人的苦难和死亡。这苦难或死亡即使不显出任何无限强大与不可战胜的力量,也已经完全足够我们充满恐怖和同情。无论人的苦难和死亡的原因是偶然还是必然,苦难和死亡反正都是可怕的”[8]。《静静的顿河》展现了在二十世纪初期的俄国,顿河哥萨克人,包括女性(女性的命运和男性紧紧捆绑在一起),在懵懵懂懂之间,随着风云际会的历史时代几经沉浮,却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从而大批的哥萨克男女失去性命。肖洛霍夫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用朴素的文笔真实再现了顿河的那段历史,让顿河哥萨克永久成为沙俄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幅画卷,同时也激励着今天的俄罗斯人,乃至全世界的读者们,反思历史,反思人性,珍惜和平,“希望有一天,不分性别,人类可以有其个人的尊严,享受辛苦得来的自由。女人可以表明她个人的思想,提出问题,怀疑和希望,然后在生命中寻找她的使命,为广大的人类,不为小小的自我”[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