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军事文学的情感意识

2021-11-25 03:23:45胡晓文
孙子研究 2021年1期
关键词:兵家文人战争

胡晓文

前言

西方著名军事家斯宾格勒指出:“战争的精华不在于胜利,而是在于文化命运的展开。”[1]所以文学作为客观实在的反映载体,战争也被认识并记载,军事文学也因此诞生于世。中国古代军事文学在漫长的历史长河里有着极大的发展,先秦兵家的兵家著作、盛唐时期的边塞诗、明清的战争小说等都是中国古代军事文学留下的辉煌成果,无论是文人还是武将,他们皆在文学创作中倾诉着他们对于战争的情感。

一、建功立业

中国自始皇帝开创第一个大一统王朝以来,曾历经几十个王朝,纵观历史的遗迹,不同朝代的文人皆有他们的文学特色,诚如唐代文人,热衷战争,对于战争充满无限热情。因为自古以来,战功相对来说是进阶路上最快、最便捷的途径,不用所谓的“十年寒窗苦读”,只需一战便可扬名立万,所以战争的残酷和生死离别挡不住众多文人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纵然他们上不了战场,也往往会在文学作品的创作中流露着封狼居胥、位于庙堂、流传千古的渴望。

面对建功立业,是古人毕生追求的梦想,东汉末年的大将太史慈曾言:“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所志未从,奈何而死乎!”[2]可见,“功名”二字在中国人心中占据何等的地位。唐代许多诗人更有功名的极大追求感,李贺便有“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3]的诗句。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李贺不甘蛰居乡间,无所作为,企图“带吴钩”奔赴疆场,完成“收复关山”的壮举,建功立业,只是这功名非经历戎马杀敌不可,书生意气何能成就得了收复关山的大业?“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便是诗人的自我反思:绘像凌烟阁的哪有一个是书生。王昌龄的“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驰道杨花满御沟,红妆缦绾上青楼。金章紫绶千余骑,夫婿朝回初拜侯”[4]则是描述了将军建功立业后的盛大欢迎仪式。“楼头小妇”是白马金鞍上的将军妻子,只见夫婿正率领着千军万马行走于长安大道上,小妇一路目送着将军和他身后的军队,表面上无动于衷,可实际上她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因为他夫婿统领的是一支凯旋的皇家大军,即将接受皇帝的嘉奖。王昌龄的《青楼曲二首》从一个军人家属的神态中流露为国立功、建功立业的光荣感,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于战功的向往。

除了李贺、王昌龄,李益、李白等唐朝诗人皆有建万世军功的雄心壮举,即便他们是力不能拔山、气不能贯虹的文人骚客,但他们仍对战争甚至投身于战争之中充满了无限的热情。无论是李白所写的“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5],还是王维的“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6],或者是卢纶的“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7],他们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战功的渴望和向往,这很大一方面是时代背景的原因。唐王朝是中国古代一个对外战争非常频繁的朝代,尤其是盛唐时期,大唐帝国的军队几乎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北战突厥、鞑靼等游牧民族,南伐位于十万大山的南诏,东征高句丽收复辽东故地,西讨西域各国重设西域都护府,战争几乎是此时期大唐帝国的主要旋律,而且一连串的战争胜利更使得此时期的唐朝震慑世界,万邦纷纷来朝,“天可汗”之名宛如世界之巅,外族无不臣服于中华。此等情景足以让后世子孙深感华夏之强,华夏之名不可侵犯,饶是后世深感如此,更何况身处此等盛世的文人骚客,岂不有此民族之骄傲!汉家男儿于塞外抛头颅、洒热血,马踏匈奴,封狼居胥,建功立业,名垂凌烟阁,这是多少男儿心中的向往,令多少男儿心驰神往,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此时期的唐代文人,可以说视崔莺莺和张生这般隔墙咏爱的故事为无聊之作,鄙视风花雪月的勾栏韵事,更鄙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隐士生活。投笔从戎是这个时代的召唤,更是时代赋予他们建功立业的舞台,因此盛唐文坛的文学创作倾向是战争的描写和赞颂,也是这一时代,构建了中国古代军事文学的一个精神内涵:“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二、悲凉

战争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孙子兵法》对于战争性质的评价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孙子兵法·始计篇》),由此可以看出,战争内存的巨大威力和破坏性。无尽的硝烟,寒人的剑戟,瞬间即逝的生命,在战场上演绎着,战争不断夺人生死。战场上的士兵是无数女子的丈夫或者父母的儿子,他们因为战争分别,也可能因为战争再也不见。面对此等苍凉场景,文人亦在文学的创作中控诉着战争的残忍,抒发着辉煌战功下万千白骨的悲凉。

(一)生死

战争是将军立功扬名的舞台,却是万千士兵的坟墓,“年年战骨埋荒外”便是最好的描述。敌我双方士兵互相厮杀,无数的生命在战场中逝去。在这座修罗战场中,有无数文人的亲友逝去,生死相隔,不复从前,这种亲友逝去的悲伤之感震撼着文人的内心,他们写下无数诗文来谴责战争,控诉战争带来的痛苦,也向世人倾诉自己与亲友之间阴阳相隔的悲凉。

面对战场上的尸横遍野,唐代文人张蠙写下的《吊万人冢》尽显凄凉,“兵罢淮边客路通,乱鸦来去噪寒空。可怜白骨攒孤冢,尽为将军觅战功”[8]。唐朝末年,社会矛盾不断激化,战争不断,河淮地区成了军阀间进行割据混战的战场,战乱持续许久,最终罢兵言和,之后天下太平,商旅繁华,此等景象本该让人欣喜,然而乌鸦腾空而来,乌鸦是死亡的象征,它们的到来不仅是侵吞亡者腐蚀的肉体,更像来带走亡者的灵魂,这就不禁让人想到了战乱平息的巨大代价,无数生灵的逝去。一幅“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9]的悲惨景象笼罩着人的内心,将军的赫赫战功吞噬了多少亡灵,又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此等景象怎能不让人痛恨战争,怎能不让人触景伤情。除了张蠙的《吊万人冢》,更有杜甫的《垂老别》“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何乡为乐土,安敢尚盘桓”[10]和两汉流传的《战城南》“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11],这些诗句哪一句不曾抨击战争的残酷!死亡的气息在这些诗句中回荡,无尽的哀痛在诗句里喷涌而出。

生命经十月怀胎,方才一朝分娩,再历数十年过程而亡,生命的孕育和发展有着一个家甚至一个家族的心血,然而在战场上,成千上万的生命瞬间逝去,这也就意味着无数人的期望白费,岂不令人感叹!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一将功成万骨枯,在战场上失去亲友的人,重视生命的人,怀着慈悲心的人,哪一个不曾痛恨过战争,战争的残酷更使他们悲从中来,撕心裂肺。

(二)分离

战场不仅夺人生死,更使得家庭分离,父母见不到儿子、妻子见不到丈夫、幼儿见不到父亲,因为他们是战场上的将士,战场需要的是强壮而又勇敢的男人,然而战士也是人,人都有感情,即使是勇猛的男人,他们都会想念远在家乡的亲人,也因为战争的存在,很多人不得不逃难来躲避战争。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这种与家人分离的伤感,非经历战乱之人不可体会。

唐代的安史之乱使得盛极一时的唐朝走向了衰落。唐代诗人杜甫也因为这战乱而与家人分离,当他看着昔日的首都长安在历经数次战乱之后的破败不堪,草木凋落的场景,不禁悲从心来,写下了《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借此来抒发自身忧心国家、思念家人的深沉感情。两汉时期的乐府诗《十五从军征》更是将战争对士兵的伤害描写得淋漓尽致,诗中有言:“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这首描写老兵返家之后的叙述诗,讲述当年老兵从军不过十五岁,然而再回家乡已是八十岁的高龄了。纵然如此,老兵仍抱有希望,问“乡里人”家中如何,却得到了“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的回答,虽未明言,却足可知道家里再无亲人的情况,最后自己做饭却不知有何人能与之共享,想到此处,老兵不禁“泪落沾我衣”。这首两汉的乐府诗直言了战争对于社会的无尽摧残,六十五年的从军生涯换来了与家人六十五年的别离,这种经历、这种感觉怎能不让人深感痛恨,怎能不让人深感悲伤。

三、责任

战争能带给人功名利禄,也能带来无尽的灾难,但中国古代文人对于战争的情感也有责任感。战争的责任感是什么?莫过于保家卫国,马革裹尸而还,这也是军人最高的荣耀。除了功名利禄,中国古代的文人也热衷于抒发在战争中护我河山的壮阔情感,如汉朝时期流传的“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和明朝的祖训“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些豪言壮语构建了中华民族的责任和荣誉。历朝历代中,宋朝文人对护我河山的情感最为激烈,遥想当年两宋王朝,曾辉煌过,也曾失意过,与辽战于高梁河,持党项于三川口,御金于开封,与元破釜沉舟于崖山。在这些战斗中,宋王朝无论是输还是赢,宋文人都有着浓烈的责任感。

岳飞是南宋时期的著名抗金将领,但他也是一位具有极高文学素养的将领,当年的靖康之难成了宋朝的历史上的国耻,也是宋朝大部分文人和武将心里的一道伤疤,国土沦陷,皇帝被俘,无数百姓沦为金人的奴隶,面对此等耻辱场景,岳飞怒写《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岳飞在这首词的上片写了面对中原重陷敌手,虽有前功尽弃的悲愤,但仍心存希望,认为只要自己继续努力,必能实现壮年立功的心愿。下片抒发了对于金人侵略者的恨意,更表达了自己对于收复河山的殷切愿望。这首宋词寄托了岳飞精忠报国的深切情感,其中也流露着岳飞的英雄气概,情感昂烈,壮哉不已,这首词也写出了宋代文人收复河山、驱逐鞑虏、一统山河的愿望。除了岳飞外,辛弃疾、文天祥、陆游等宋代诗人皆有蕴含收复河山的诗词,如陆游的《诉衷情》:“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张玉娘的《从军行》:“三十遴骁勇,从军事北荒。流星飞玉弹,宝剑落秋霜。书角吹杨柳,金山险马当。长驱空朔漠,驰捷报明王。”这些诗词是宋代文人面临政权危亡之时发出的怒吼和希望,他们期望通过战争收复国土,期望胜利带来国家尊严,期望用战功来报答君王的恩情。

宋代文人较之以往的历朝历代的文人,最具有爱国情怀,这莫过于内外两种原因。内部原因是因为当时宋代统治者为了根除以往藩镇割据的祸根,重点推行“重文轻武”的政策,也就是重用文臣,以文臣取代武将掌握兵权。这样的举措虽然会导致国家军队实力的下降,但也极大增强了宋代文人的社会责任感,因为文人掌握了兵权,自然得历经沙场的洗礼。例如范仲淹,曾担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副使,多次与西夏作战。这种军旅经历让宋代文人从战争的实践中明白了战争对于国家的重要性,尤其是在抗击外族侵略的战斗中,使得他们对于国家的守护产生极大的荣誉感。外部原因莫过于当时辽、金、西夏等外族的侵略,当时宋代的军队因为“冗兵”等问题严重,军队战斗力较为弱小,时常被外族军队打败,宋代文人常深感忧患,尤其是靖康之难的发生,皇帝被俘,北方的百姓几乎沦为金军的奴隶。这一局面极大地刺激了宋代文人的神经,身为国家的官员,竟上让皇帝成为俘虏,下让百姓沦为奴隶,这样的“政绩”无疑让崇尚“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文人深感耻辱。自此,抗敌复国的呼声在当时流传得极为广泛,许多爱国诗词也应运而生,爱国、护国的责任感也成了宋代军事文学的主流精神内涵,这也直接使得中国古代军事文学中的责任意识得到了升华。

四、理性

兵家著作是中国古代军事文学最为集中直接的文学载体,其中的内容思想是中国先哲们理性思考的成果。中国兵家著作的诞生史也经历了漫长的时间,石器时代的中国社会进行“战争”往往是为了生存,为了抢夺资源,《商君书·画策》就记载了中国先民面对恶劣的生存环境不得不“以伐木杀禽兽”,他们基本不以政治因素进行战争。随着民族的融合、生产力的发展,国家的建立使战争从生存需求转变为政治需求。因为大量的军事实践活动,使人们对于战争产生了思考,进而赋予了战争一种思想。自从文字诞生,中国先哲们往往会著录自身的思考,进而编撰成书,兵家著作也由此而生。这些兵家著作大都来源于中国将领的战斗经验总结,这些战斗经验不仅指导着中国将领的战斗技巧,也不断推动我国古代军事文学的发展。

中国兵家著作具有无与伦比的兵家思想,这是中国先哲的思考成果。他们在战争中思考并揭示了人类社会活动的基本规律,所以兵家著作不仅仅是记载行伍的作品,更是安邦经纶之国策,是后人研究管理哲学的元典。在两千多年的漫长岁月中,兵家著作的创作数量极为庞大,其中的经典代表《孙子兵法》便是翘楚。纵观全文,《孙子兵法》的语言精确严谨,简洁凝练,而且并无过多的语言雕饰,全文充斥着平实朴素和严谨缜密,其“辞如珠玉”的语句阐释着掌握战争变化、驾驭无常变化的奥秘,严谨的说理中揭示着哲理性的规律。区别于春秋时期主要以“天命观指导战争为中心”的军事思想,对于战争的考量不仅涉及广泛,更充满理性的思考精神。后续的许多兵家著作基本沿袭了《孙子兵法》的创作思路,尤其是“重理不重事”的创作方式,这种成文方式不但能极大缩减繁琐的论述,使文章变得短小精悍,而且也让读者易于朗诵,在品读数遍后便可开启兵学研究的智慧之门。除《孙子兵法》外,中国古代其他兵家著作皆有独特的风格,《吕氏春秋·不二》曾记载:“孙膑贵势,王廖贵先,兒良贵后。”[12]这些中国先哲在撰写兵家著作时皆融入了自身的经历感悟和自身特色,从而导致不同的兵家著作呈现百花齐放的局面,参与战争的武将在不断的实践积累中出现了不同的风格走向,也影响了兵书的内容倾向。

南朝梁文论家刘勰说过:“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13]由此而知,每一部作品都会有属于自身的文学艺术风格,兵家著作也不外如此。相对于唐宋边塞诗和豪放派诗词而言,兵家著作中蕴含的精神信仰是理性主义的,因为其中的内容主要是对战争的分析和思考,不带有情感上的波澜,所以兵家著作不像其他军事文学作品那般充满情感意识。尽管如此,这也不代表兵家著作缺乏文学色彩,相反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极高的文学成就,比如《孙子兵法》就在《文心雕龙》中被称赞道:“孙武兵经,词如珠玉,岂以习武而不晓文也。”可见中国古代的每一部兵家著作不仅是优秀的军事著作,同时也是具有极大文学价值的文学作品,它们的创作也构建了中国古代军事文学中的理性精神。

五、同袍之谊

战场是充满死亡气味的场所,参与其中的士兵随时会成为死亡的一部分,要想在这九死一生之地活下来,他们明白除了勇武和智慧之外,更需要与身边的同袍互相帮助。唯有相互依靠,才能在这充满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存活下来,这种在战斗中互相依靠、同生共死的生活淬炼了士兵之间的感情,这种感情也被称作袍泽之情。

中国历史上对于歌颂同袍之情最为出名的诗歌莫过于《诗经》中的《国风·邶风·击鼓》和《秦风·无衣》两首。《国风·邶风·击鼓》写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14]这是先秦时期邶地的民歌,其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在后世被用于歌颂爱情的美好,但其最原始的内涵是歌颂战士之间相互依靠、同生共死的友情。一同生死不分离,我们早已立誓言。让我握住你的手,同生共死上战场。只怕你我此分离,没有缘分相会和。只怕你我此分离,无法坚定守信约。除此之外,《秦风·无衣》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老”[15],全文几乎都在述说同袍之情。春秋时期的秦国是生活在陕西西部的一个小国,与戎狄等西北少数民族接壤,所以常年受到侵扰,为抵御外族的侵扰,秦国民众皆“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可以说是全民皆兵。这首《无衣》正是此背景下的秦国歌谣,它代表着秦国军民面对敌人同仇敌忾和团结抗敌的大无畏精神,更相传秦军每每在战斗之前,皆咏此歌谣,以此向身边的同袍和对面的敌军展示秦国军民团结互助、共御外侮的高昂士气和乐观精神。

除此之外,明清时代涌现出来的战争小说也重点呈现出了战场上兄弟情谊的倾向,如《三国演义》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和《水浒传》的梁山一百零八位好汉聚义,他们之间的感情几乎都是在长期的战斗生活中不断升华,即使一时失散,最终也会重归,就像《三国演义》中关羽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的章节,这其中有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士为知己者死”的价值观念。

同袍之情可以说是中国军事文学中最为纯粹的情感,它不仅体现在古代,也在现当代军事文学中占据着极高的地位。因为这种感情是纯粹的,历经无数生死的考验,不带有任何私利的成分,它是士兵们在血与肉的经历中塑造而来。这种友谊羡煞旁人,也是军事文学中自然而生的最纯真的精神内涵。

六、结语

中华民族两千年的发展史实际上也是一部战争史。这部战争史不仅孕育了中华文明,也塑造了中华民族的战争观念,它隐藏在瀚海如烟的中国古代军事文学作品中。在这成千上万的军事文学作品中,所述说的莫过于建功立业、苍生悲凉、保家卫国、战场无情、兄弟情谊这五种内容,这五种内容也构建了中国古代军事文学最基本的精神形态,成就了中国古代军事文学的地位。

【注释】

[1]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著,陈晓林译:《西方的没落》,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第356 页。

[2]陈寿撰,陈君慧译:《三国志·吴书》,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657 页。

[3]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87 页。

[4]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96 页。

[5]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45 页。

[6]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236 页。

[7]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456 页。

[8]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354 页。

[9]林久贵、李露编著:《曹操全集》,崇文书局2020年版,第32 页。

[10]周啸天:《唐诗鉴赏辞典》,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569 页。

[11]郭茂倩:《乐府诗集》,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103 页。

[12]吕不韦:《吕氏春秋》,三秦出版社2012年版,第95 页。

[13]刘勰著,王志彬译注:《文心雕龙》,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156 页。

[14]陈小辉译注:《诗经译注》,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32 页。

[15]陈小辉译注:《诗经译注》,商务印书馆2016年版,第13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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