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吴军
那是我的老家西场村非常寻常的一种绿色植物,碧绿的叶子,大老远就能闻到那种带着辛辣味道的芳香,夏天的时候开花,在菜园里和沟渠旁,粉白色的花朵一小串又一小串,像是小女孩粉嫩的脸,一阵风过,轻轻摇曳,颇有些动人的风姿。这,就是藿香。
我的老家西場村也有很多人随意把藿香的种子撒在河边湿润的河沟里,或者是空闲不种庄稼的地头,不论是在哪里,藿香的种子只要撒到土地里,很快就会萌芽,并蓬蓬勃勃地成长了起来。而且,只要有湿漉漉的水汽,藿香就会长得葱葱郁郁,一片青绿,长势喜人。
我的母亲就喜欢在我家的小菜园里撒下藿香的种子,和村里人一样,在藿香鲜嫩的时候,母亲会采撷一些藿香的嫩叶,凉拌或者是下面条的时候放进去,吃起来格外爽口。
秋天的时候,母亲会把藿香的叶子采集起来,放在屋檐下的芦苇席子上晾干,然后收起来,说这是一味草药,可以治病,关键时候能用上。有一年夏天,正在读小学五年级的我忽然发烧呕吐,母亲就急忙抓了一大把她以前晾干的藿香叶子,放在炉火上煎水,然后,把煎好的藿香水让我喝了一大碗。我躺在床上发了汗,没想到,烧很快就退了,也不呕吐了。原来,这寻常的藿香竟然真的是一味良药。看来,寻常的东西中也有着许多非常有用的良品,不能因其寻常就忽略了它。就像有的人一样,看上去貌不惊人,也非常低调,但是在重要关头却能挺身而出,做出令人瞩目之举动。藿香就是如此,它看上去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但是,却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
小的时候,我喜欢拿着刚采集下来的鲜藿香玩,喜欢把鲜藿香放在自己的鼻子下,深深呼吸它带着辛辣味道的芳香。母亲说藿香是好东西,既能做菜,又是良药,用手不停地拿着藿香玩,就把好东西给揉搓坏了,不让我拿着玩。我就偷偷地玩,一边玩,我一边想,我拿着藿香的时候一定要轻柔一些,再轻柔一些。可是,有一次,当我吃饭时拿着一棵鲜藿香玩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只碗打碎了,母亲望着地上被我打碎的碗的瓷片,无比气恼地拿起扫帚就向我打来。
挨了母亲的打,我记住了疼。以后,每次在我家的小菜园里看到青青翠翠而又芳香弥漫的藿香时,看着它们在微风里轻轻摇曳的身姿,深深呼吸着那让我心动的芳香,纵然心中有千万分的喜爱,终究还是忍着,不敢再去采撷藿香玩了。
藿香那粉白色的花一直开到秋天的阳光下,弥漫着带有辛辣味道的芳香。因为没有一个人来和它玩,它静静地生长在那里,看上去总是有一些落寞。
后来,当我翻阅一本讲述中草药的书籍时,才知道产于广东省等东南地区的藿香名叫广藿香,这种广藿香做中药是最好的,而我的老家西场村所在的黄河南岸的河南省所产的藿香名叫土藿香,虽然可以入药,但是终究不如广藿香的药效好。因此,这种土藿香还有一个名字叫青茎薄荷,做菜是最好的。
藿香本不是为谁而生长的,而又一定是为谁而生长的。就像一朵花一样,它本不是为谁而绽放的,却又一定是为谁而绽放的。也许,采撷藿香正是给予它另一种美的绽放。
我也想像母亲当年那样,采撷下藿香的叶子,放在我的屋檐下,静静地把它晾干,让它尽情展现自己的美好。
此后,我便用藿香这种寻常而又芳香弥漫的绿色植物来表达心境。当语言不能传递心中的深情,藿香就是我展现出的一种美好。
世间如藿香一样动人的雨露、阳光、溪水,还有雨后的彩虹,以及良辰美景和赏心乐事,全部的明亮而旖旎,我知道它们并不因为我的存在而存在。但是,我要它们因为我的到来而从简单的真实变得美不胜收。
美好的一切必须被感知和欣赏。就如藿香一样,如果没有人感知和欣赏它的美好,它的存在就毫无意义。美好的一切不能自赏,如果只是自赏,那么藿香是不能品尝到自己良药的味道的,雨露也不能看到自己的晶莹,阳光就不能看到自己的明亮,溪水就不能听到自己的淙淙之声。无论多么动人的良辰美景和赏心乐事,自己都不能看到自己的旖旎动人。大自然是不能自己判断自己的生动和美丽的。因为有人的到来,因为有人的欣赏,大自然的生动和美丽才尽情显现了出来。面对藿香的时候,作为一个感知者和欣赏者,我的目光恰如星辰把点点的光辉映照在藿香的青翠叶子与粉白色的花朵上,让那原本寻常的藿香生动起来。
我感知和欣赏藿香这种既能做菜又是良药的绿色植物,我把它身上的美给唤醒了,把大自然的美给唤醒了,而这样的美,也唤醒了我生活的愿望和灵魂的酣梦,一个生动的世界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露,美好呈现。
大地有藿香,这是生命的一种美丽呈现,更是一种难得的有益之物。虽然,藿香并不是名贵的珍异之品,却自有芬芳,清爽无限,尤其是可以做药,在危急时刻救死扶伤,这样的益处胜过那些徒有其表的物品不知多少倍,看似寻常,其实并不寻常。
(编辑 吴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