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茂松
2021年2月2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指出:“在全党开展党史学习教育,是党中央立足党的百年历史新起点、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为动员全党全国满怀信心投身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作出的重大决策。”中国共产党为何此时在全党集中开展党史学习教育?这是因为中国共产党具有在历史关键节点上总结历史经验的传统。此时“学党史、悟思想、办实事”,最终目的是“开新局”,是为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而奋斗的全党全国的组织动员,通过学习而达到全党的团结,进而达到全国的团结。
欲理解中国共产党具有在历史关键节点上总结历史经验的传统,我们可以看毛泽东在1936年12月西安事变发生之前所写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旨在总结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的经验,“研究中国革命战争的规律”,而战略问题是研究战争全局的规律的东西,而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是具体的、是历史的,这就是毛泽东《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所说:“我们现在要讲的战略问题,就是要就中国革命战争的十年血战史的经验,好好地说明这些问题。”毛泽东指出:“中国共产党以自己艰苦奋斗的经历,以几十万英勇党员和几万英勇干部的流血牺牲,在全民族几万万人中间起了伟大的教育作用。”“没有中国共产党在过去十五年间的艰苦奋斗,挽救新的亡国危险是不可能的。”中国革命的经验是从艰苦卓绝的斗争中产生的,完全是打出来的、干出来的。
中国革命的经验是血战的经验,这也决定了中国共产党人对于战争规律的学习、掌握,不是套用书本,而更重要的是毛泽东的名句所说“从战争学习战争”,毛泽东指出重要的问题在于善于学习,而“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从战争学习战争——这是我们的主要方法”。毛泽东进而指出“革命战争是民众的事,常常不是先学好了再干,而是干起来再学习,干就是学习”。将革命战争看作是民众的事,而不是单纯指挥员、士兵的事,这正是毛泽东人民战争思想的精髓所在。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指出要树立正确党史观,正确党史观就包括如何正确看待党在历史上犯过的错误。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一文中对于党犯过的错误的认识是辩证的,他指出党在过去10年国内革命战争中所犯的“左”倾机会主义、右倾机会主义“所有这些错误,对于我们的党,我们的革命和战争,当然是不利的,然而终于被我们克服,我们的党和我们的红军是从这些错误的克服中锻炼得更加坚强了”。党在对于错误的克服中锻炼得更加坚强,这就是毛泽东给我们树立的正确党史观的典范。毛泽东强调:“历史告诉我们,正确的政治的和军事的路线,不是自然地平安地产生和发展起来的,而是从斗争中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一方面,它要同‘左’倾机会主义作斗争,另一方面,它又要同右倾机会主义作斗争。不同这些危害革命和革命战争的有害的倾向作斗争,并且彻底地克服它们,正确路线的建设和革命战争的胜利,是不可能的。我在这本小册子中时常提到错误方面的意见,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将在对于错误的克服中锻炼得更加坚强以及正确的路线是通过与错误作斗争而产生的合在一起,可以看出毛泽东对于错误的深刻的辩证认识,这也是今天我们树立正确党史观的一个关键点。
毛泽东强调决定战争胜负的不只是作战双方的客观条件,也在于双方的主观指导能力。他说:“军事家不能超过物质条件许可的范围外企图战争的胜利,然而军事家可以而且必须在物质条件许可的范围内争取战争的胜利。军事家活动的舞台建筑在客观物质条件的上面,然而军事家凭着这个舞台,却可以导演出许多有声有色威武雄壮的活剧来。”
毛泽东借用舞台剧为譬喻,生动地将军事家与导演对应起来,又以战争的游泳术来做譬喻:“指挥员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他们不使自己沉没,而要使自己决定地有步骤地达到彼岸。指导战争的规律,就是战争的游泳术。”导演、游泳术都属于实践的范畴,英国政治哲学家欧克肖特将世间知识分为技术知识与实践知识两类,比如数学的一加一等于二属于前者,而道德、艺术、政治则属于后者,必须要在实践中才能掌握,这要求具备在实践中冷暖自知的分寸感,而“左”倾机会主义与右倾机会主义都是一种偏离。政治、军事作为实践知识,要求的是高超的领导艺术,军事领导、政治领导都是一门高超的艺术,毛泽东深刻地揭示了这一点。
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指出对于战争规律的学习和研究的对象,包括敌我两方面的客观情况,这两方面都应该看成研究的对象。毛泽东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是包括学习和使用两个阶段而说的,包括从认识客观实际中的发展规律,并按照这些规律去决定自己行动克服当前敌人而说的;我们不要看轻这句话。”毛泽东对于“明于知己,暗于知彼”与“明于知彼,暗于知己”这两种人都加以批评,批评他们都是不能解决战争规律的学习和使用的问题的。
毛泽东分析了中国革命战争的敌我双方即国共双方的4个特点。
第一个特点,中国是一个政治经济发展不平衡的半殖民地的大国,而又经过了1924年至1927年的革命。从这第一个特点出发,毛泽东进而深入分析这一特点中的第一个组成部分带来的特征:“中国是一个半殖民地国家——帝国主义的不统一,影响到中国统治集团间的不统一。数国支配的半殖民地国家和一国支配的殖民地是有区别的。”第二个组成部分带来的特征则是:“中国是一个大国——‘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不愁没有回旋的余地。”第三个组成部分带来的特征则是:“中国是经过了一次大革命的——准备好了红军的种子,准备好了红军的领导者即共产党,又准备好了参加过一次革命的民众。”
第二个特点是敌人的强大。国民党政权控制了全中国的政治、经济、交通、文化的枢纽或命脉,它的政权是全国性的政权。
第三个特点是红军的弱小。毛泽东客观、冷静地分析自己:“我们的政权是分散而又孤立的山地或僻地的政权,没有任何的外间援助。革命根据地的经济条件和文化条件同国民党区域比较是落后的。革命根据地只有乡村和小城市。其区域开始是非常之小,后来也并不很大。而且根据地是流动不定的;红军没有真正巩固的根据地。”“红军的数量是少的,红军的武器是差的,红军的粮食被服等物质供给是非常困难的。”毛泽东指出:“这个特点和前一个特点是尖锐的对比。”
第四个特点则是共产党的领导和土地革命。
毛泽东指出这个特点是第一个特点的必然结果,接下来的分析则充分展现了他超出当时所有人的属于大政治家、大军事家才有的大战略思维。他深刻地分析这个特点产生了两方面的情形:“在一方面,中国革命战争虽然是处在中国和资本主义世界的反动时期,然而是能够胜利的,因为它有共产党的领导和农民的援助。根据地虽小却有很大的政治上的威力,屹然和庞大的国民党政权相对立,军事上给国民党的进攻以很大的困难,因为我们有农民的援助。红军虽小却有强大的战斗力,因为在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人员是从土地革命中产生,为着自己的利益而战斗的,而且指挥员和战斗员之间在政治上是一致的。”“另一方面,则和国民党成了尖锐的对比。国民党是反对土地革命的,因此没有农民的援助。其军队虽多,却不能使兵士群众和许多小生产者出身的下级干部自觉地为国民党拼命,官兵之间在政治上是分歧的,这就减少了它的战斗力。”
于是,这就有了国共双方两方面的尖锐对比:第二、第三个特点所决定的国民党军事上的强大与红军军事上弱小的尖锐对比,第一、第四个特点决定的中国共产党政治上的威力与国民党在政治上的弱势的尖锐对比。
毛泽东分析以上的第一个特点和第四个特点,“规定了中国红军的可能发展和可能战胜其敌人”,而第二个特点和第三个特点则“规定了中国红军的不可能很快发展和不可能很快战胜其敌人,即是规定了战争的持久,而且如果弄得不好的话,还可能失败”。
毛泽东辩证地指出:“这就是中国革命战争的两方面。这两方面同时存在着……”毛泽东指出,这是中国革命战争的根本规律,而许多规律都是从这个根本的规律发生出来的,“我们的十年战争史证明了这个规律的正确性”。由此毛泽东做出了一系列充满辩证法的战略战术的精准研判:“很明显的,正确地规定战略方向,进攻时反对冒险主义,防御时反对保守主义,转移时反对逃跑主义;反对红军的游击主义,却又承认红军的游击性;反对战役的持久战和战略的速决战,承认战略的持久战和战役的速决战;反对固定的作战线和阵地战,承认非固定的作战线和运动战;反对击溃战,承认歼灭战;反对战略方向的两个拳头主义,承认一个拳头主义;反对大后方制度,承认小后方制度;反对绝对的集中指挥,承认相对的集中指挥;反对单纯军事观点和流寇主义,承认红军是中国革命的宣传者和组织者;反对土匪主义,承认严肃的政治纪律;反对军阀主义,承认有限制的民主生活和有威权的军事纪律;反对不正确的宗派主义的干部政策,承认正确的干部政策;反对孤立政策,承认争取一切可能的同盟者;最后,反对把红军停顿于旧阶段,争取红军发展到新阶段——所有这些原则问题,都要求正确的解决。”
毛泽东归纳总结:“我们现在要讲的战略问题,就是要就中国革命战争的十年血战史的经验,好好地说明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