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是大地的乐师

2021-11-22 12:09池沫树
小天使·六年级语数英综合 2021年11期
关键词:乐师大婶春花

池沫树

蟋蟀是大地的乐师。我小时候就有这样的认识。

有一阵,我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开心了好一阵,但并没有人否定,也没有人赞同。在田野劳作,在路边行走,在井水旁闲聊的村人们,或是匆忙中上厕所的大婶,也不愿意倾听我的这个发现:“蟋蟀是大地的乐师!”

空气中充满牛粪夹杂着稻草与湿湿的泥土的气息。不作声的叔叔挑着牛粪走了,骑自行车的哥哥头也不回地冲下了小路的斜坡,树叶在枝头翻了个跟斗,远处的山被断墙拦腰切断。只有阿婆,在我的对面晒太阳。我一直坚定地认为,阿婆听不见我的叫喊声,那是因为她一心一意在听蟋蟀的歌曲。

“蟋蟀是大地的乐师!”上完厕所的大婶脚步放慢了,我趁此机会朝她大叫了一声。

她回去时慢悠悠地挺着她的肥肚子爬向小巷的台阶。雨水多的春季,总是要抱怨台阶上的苔藓碍了她的手脚,因为她上厕所下台阶时就得减慢速度,这对她来说是件痛苦的事。但是,隔壁院子里的栎树掉下的果子砸在瓦片上,弹起,然后落在台阶上,因为苔藓的茂盛,使得松鼠们从容不迫地跳下来,自然不用在大地上刊登“寻物启事”了。

“蟋蟀是大地的乐师!”我又叫了一声。上完厕所的大婶视若无睹,好像站在路边的我是空气。不过,我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我听到我的叫喊声翻过了儿道墙,颓墙上的狗尾草摇了几下,一只公鸡红着脸跑远了,小步前来的黄狗愣了一下,定睛朝我看了又看,决定返回。而蟋蟀的声音,只停留了0.1秒,继续它们的音乐之旅。

“什么?你在说什么?”大婶走过了几步,终于回头和我说话了。就在此时,在我抬头看大婶充满不解的眼神时,我的余光看到对面坐在门槛上吃饭的春花。春花抛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说了一句“神经病”,转身端着白瓷碗回屋了。她细长的腿和绣花鞋在陈旧的门槛上画了一道弧线。

“我说蟋蟀是大地的乐师!”我认真地说。

“哪里的乐师?”大婶又问。我开心起来,大婶一定会赞同我这个发现。

“大地,大地的乐师。”我重复了一遍。

“没听过,除了高安的,南昌的,还有哪里的乐师?宜丰也没这样的地方。你是说外省的吧,我没听过,难怪取‘席帅这样的名字。”

“大地,大地上的乐师!”我焦急道。

“唱什么的?”大婶问。

“唱——”这可把我难住了。我摸着脑袋,欲哭无泪。

这时蟋蟀的音乐盛会仍然在继续,我该怎么说呢?我说,它们就在栎树下,在灌木丛里,在墙角下唱歌。它们像街边的盲人歌手一样。可是,我相信,它们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音乐大厅。它们或独奏,或合唱;或演奏打击乐,或演奏小提琴,或摇滚,或民族;或高雅,或通俗。

“唱什么难道很重要吗?”我反问了一句。

“你都不知是唱什么的,在这里叫喊什么,这孩子!”大婶说完转身就走了。

春花提着一桶衣服在屋檐下晾起来。

“唱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听。”我为自己找到答案扬扬自得起来。

大婶可能没听懂,或是没听清我说的话,这并不等于我的发现是错的,所以我并不难过。

“蟋蟀是大地的乐师!”我又叫了一声。

“神经病!”春花晾着衣服又蹦出了一句。她长得这么漂亮,就是喜欢骂人。春花说的三个字像鞭子,直打在我心底。

此后村里很多人开始叫我“神经病”,我却只记得春花的这句,它像棍子在空中飞转的声音,像哥哥在傍晚挥动着它击落邪恶的蝙蝠,心底的兴奋与疼痛,像可口的食物掉进池塘,溅起的水花。

我捡起一块石头,朝春花脚下砸去,“砰”的一声砸在铁桶上。

“小屁孩,告诉你妈去!”春花泛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

“唱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听。”我开心地笑起来。

“唱昆曲,唱粤曲,唱京剧,唱黄梅戏,唱高安采茶戲——”墙根下晒太阳的阿婆自顾自地唱起戏来,“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阿婆的京剧声应和着蟋蟀的歌声,在村庄风静止的地方,像爆米花一样炸开了锅;像春天的燕子、布谷鸟,还有麻雀,它们纷纷飞翔——从村庄织满蛛网的角落,从屋檐冬季结冰的地方,从夏季茂密的樟树、枫树和秋天的田野起飞,声音冲破了寂静的村庄,乘着风,在蓝色的天空下看到远处的城市崛起,一个留守儿童又叫了一声:“蟋蟀是大地的乐师!”

微赏析:

读到结尾的时候,心里微微疼了一下,原来这是一个缺少人们了解与尊重的留守儿童。多孤独的孩子呀,他满村游走,只是想要人们承认他的美好发现,可是没有人了解他单纯的内心,也不理解他童真的眼睛与用心听到的天籁。如果遇到这样一个孩子,不妨停下来,和他一起聊聊,听听他内心的声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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