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风 图/段明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棍、槊、棒、拐、流星,这是江湖上最常见的十八般兵器,另外还有孔雀翎、血滴子、子母环等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奇门兵器,可以说,只要肯下功夫,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专心致志,静心磨砺,这其中哪一样都可以练到登峰造极,独步武林的地步。
但要说江湖上最厉害、最神秘,甚至让人敬如神兵的,却只有一样,且是唯一的一样,那就是——量天尺。
据说,这量天尺长二尺二寸,非金非玉,通体黝黑,以天地为尺面,星斗为刻度,不仅能破解各种兵器,更能量真假,定成败,测人心善恶。
这一天,适逢近些年来名震河东的霹雳神枪诸葛英五十寿辰,河东一带的武林人士慑于他的武力、声名,纷纷携带贵重礼品前来贺寿,其中更有人制作了“河东大侠”的烫金大匾,要悬挂在诸葛府的大门之上,颇尽谄媚之能事。而诸葛英见了此匾,略一谦谢之后,在众人的称赞声中,亦是却之不恭。但就在家丁忙着架梯挂匾之时,庭院之中忽地人影一闪,现出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灰衣老者,双目如电,直射诸葛英。
诸葛英被看得心中一阵发紧,但大喜的日子,不想生事,于是极力压制着脾气,朝老人一抱拳,道:“不知老先生高姓大名,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灰衣老者侧目看看那块“河东大侠”的匾额,长眉微皱,轻轻一笑,道:“以你诸葛老弟的武功、行事,将来未必不可以成为一代大侠,但现在么,只怕还稍稍早了点儿。”
“哼,你果然是来砸场子的!”话说到这个分儿上,大庭广众之下,诸葛英如何还能再忍,大喝一声,接过弟子们递过来的霹雳神枪,朝老人怒道:“是不是大侠可不是你说了算的,先胜过我手中的神枪,到时候再受教不迟!”说着,双手一抖,舞起一片密如急雨的枪花,直向老人身上罩去。
老人见长枪瞬息而至,却是不慌不忙,右手轻轻一翻,手掌之中凭空现出一把黑得泛着乌光的尺子,约有两尺多长,上面星星点点,很难看得分明。这时那片枪花几乎已经到了老人的跟前,老人仍是好整以暇,看似随意地把黑尺往枪花中一递,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尺上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一般,顷刻间枪花尽收,仅余真实的一只,如旋涡中的小船一般,朝着黑尺上靠去。
诸葛英见此情景,心中大惊之余,仍存侥幸,暗道:“你这尺子就算能吸我的神枪,但枪乃百兵之祖,尤其是我这杆霹雳神枪重达八十多斤,再加上这一扫的力量,足有千钧,只要一碰上你的尺子,准教你尺掉人飞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霹雳神枪和黑尺眨眼间已碰到了一起,诸葛英的如意算盘再次落空,只见那老人的手不知怎地轻轻一扭,黑尺竟在霹雳神枪的枪杆上疾速一滑,滑到距离枪头三分之二处的位置时,但听老人轻喝一声:“撒手!”话音未落,诸葛英只觉得一股无法阻挡的大力直往自己身上撞来,当此情景,要想不受内伤,或人或枪,必撤其一,迫不得已之下,只得一咬牙,撒手扔枪。霹雳神枪如蛟龙一般,疾飞两丈有余,枪头钉入院墙之中数寸,枪身兀自颤抖不已。
而让诸葛英细思极恐的是,此时想来,这霹雳神枪刚才撞向自己的那股大力,竟然全都是自己的!
一时间,不但诸葛英呆若木鸡,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
老人却只是一翻手中的黑尺,左手食、中二指在尺面上轻轻拂过,然后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星辰分布,对诸葛英道:“你为人嫉恶如仇,只可惜脾气暴躁,又耽于虚名,这杆枪上的功夫亦是刚猛有余而柔韧不足,今天老夫挫你锐气,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个道理。据量天尺上的刻度显示,从今以后,只要你不忘赤子之心,潜心修炼,未尝不可以枪法精进,成为真正的一代大侠,望你好自为之!”说完,一收手中量天尺,飘然而去。
诸葛英听了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自此以后,果然戒骄戒躁,淡泊名利,枪法上更是悟得刚柔相济的妙理,成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代大侠。
而那位神秘老人和量天尺的事迹,亦是由此传遍了江湖。
又一个月朗星稀的深夜,华山派总坛之中,飞一般掠过一个瘦弱的身影,直朝着下面的密林中奔去。在他的身后,紧跟着十余人,一个个轻功施展开来,如大鹏展翅一般,从路数上看,显然是华山派中的一流高手。
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前面瘦弱的身影自知逃跑无望,稍稍顿了一顿,转头朝一处山崖上奔去,不多时已经停在了百丈绝壁之前。
“你……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面对合围而来的众人,这人一步步往后退缩着,距崖边已不过数寸。极端的惊惧之下,一张年少的略显青涩的脸上,已是冷汗涔涔!
“哼,竟然偷到了华山派的头上,我看你是活腻了!”
“不错,简直是不把我们华山派放在眼里!”
“跳啊,我就不信你真的敢跳!”
……
华山派众弟子一个个义愤填膺,显然丝毫没有放过这绝路少年的意思。
“你等暂且止步!”便在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停在华山派众弟子跟前。此人正是华山派的掌门独孤先生,只见他朝弟子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免礼,然后上前两步,借着清朗的月光,朝崖前的少年仔细看了看,眉头微微一皱,道:“你不是那个——”
“不错,就是我!”绝望之下,那少年反而不再畏惧,打断独孤先生的话,道,“三天前我来到华山,再三恳求,想拜您为师,可是您在调查了我的身世之后,嫌我背负着一条人命,这些年又手脚不干净,所以断然拒绝了我!哼哼,当年那恶霸活生生逼死我爹娘,我杀了他,为父母报仇,有何不对?之后我流落街头,偷鸡摸狗,虽然不对,却也实在是为生活所迫,我……呜呜,我何尝不想光明磊落地做个好人,但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给我这个机会啊!”
“哼,强词夺理,机会是自己争取的,岂是别人给的!”独孤先生的脸沉了下来。
“对,你们是名门正派,我是强词夺理!哈哈,你不是看不起我偷鸡摸狗吗,那我索性破罐子破摔,来偷你华山派的秘笈,只是天不佑我,被你们发现了!罢罢罢,我知道今天你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那我就成全你们好了!”边说边又往崖边挪了几寸。
“你——”独孤先生虽看不上这少年,但人命关天,正想劝说几句,偏偏这少年情绪激动之下,不巧又踩在一块碎石之上,当下身子一倒,便往崖下摔去。
“啊!”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喊出声来,独孤先生离得最近,身形疾掠,想冲过去拉住少年,却也是鞭长莫及。
就在这时,一个灰色的人影迅雷般一闪,已到了崖前,压低身子的同时,手中一把黑色的尺子往下一捞,正捞在少年的后背之上,少年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弧线,自那灰衣人的头顶上飞过,重新落回了崖上。这时再看那少年,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浸透了。
危机过去,众人的目光全都不由自主地聚集在崖边灰色的人影之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手中那把黑色的尺子之上——量天尺!
“你……你是……”少年显然也早已听说过这位灰衣老者以及他手上的量天尺。
“呵呵,我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刚才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知道该怎么活了吗?”灰衣老者走近少年,一脸的和蔼。
“我……”少年又愧又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老人平展量天尺,仔细看着上面的星辰刻度,柔声道,“这尺上显示,你只是个性有些偏激,本心不坏,从今之后,正可以悬崖勒马,改邪归正。至于今后能有什么成就,就要看你自己的努力了!”
“啊,我改,我一定改!”少年望着那把量天尺,鸡啄米般朝老人磕着头。
老人轻轻笑着,又将头转向了独孤先生。
“不需前辈明言!”独孤先生朝老人深施一礼,“且不说三个月前前辈在晚辈练功走火入魔时的相助之恩,单是今日之事,晚辈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实该给这少年一条自新之路。这样,我现在先收他为记名弟子,为期三年,只要他在这三年里能够真的改过自新,那么三年之后,便正式将他收入门下,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哈哈哈,好好好……”等独孤先生抬头时才发现,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阵舒朗的笑声,在月明如水的山际间回荡不绝。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量天尺在江湖中越传越神,几乎成了江湖中人高山仰止的圣物。只是,除了那位灰衣老者之外,却从未有人近距离看过这把尺子,那尺面上神秘的星辰刻度,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奥秘呢?
这一天,一个绿草如茵的山谷里,明澈的溪水旁,站着一位道骨仙风的灰衣老者和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
“为师老了,但江湖中却不能没有这量天尺!”老人轻轻一抬手,刚才还空空如也的手中已多了一把黑得发亮的尺子,二尺二寸长,质地非金非玉,尺面上布满天地星辰的图案,给人一种玄奥和神秘之感。
“师父,徒儿尚且年幼,恐怕……”少年一脸的惶恐。
“你对自己没有信心?”老人轻轻一笑,忽地出手,量天尺在少年的头上轻轻一点,随即抬起,但这一次却并未收回,而是递向少年的手中,“你跟随为师多年,武功虽已得了为师真传,但这把量天尺,却从未仔细看过,现在你可以好好看一看了,你到底能不能当此重任!”
少年双手高举过顶,恭恭敬敬地将量天尺接在手中,然后仔细朝尺面上看去,心中兀自带着“刻度如何,自己能与不能”的疑问,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睁大眼睛看了又看,这量天尺的尺面上只是刻画着满天星斗的图案,繁杂无比,却哪里有什么刻度?
“师父,这——”
“哈哈哈,天地寰宇,人生际遇,玄之又玄,又岂是一把尺子所能量测的,这把尺子能破百家兵器是真,但‘量真假,定成败,测人心善恶’之说,便纯属无稽之谈了。”说到这里,老人看向少年的眼神变得深邃无比,“但你要记住,这莫须有的刻度,却可以给人以希望和信念,而人们能够找到自己,成为自己,有时缺少的正是这一点儿希望和信念啊!”
“啊,徒儿明白了!”少年一脸肃然,深深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