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心 程欣
从前,老窑镇是一个大窑场,烧造的大缸远近闻名,如今,传统窑业风光不再,只剩下了一座座或大或小的缸窑湮没在废墟荒草之中。
缸窑下圆上尖,远看就像个大帽子,所以人们又管缸窑叫“窑帽子”。其中有个老窑帽子又大又高,年龄超过了百岁,传说当年狠心的窑主曾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推进这座窑里和大缸一起烧了,女人阴魂不散,一直在老窑里里外外前前后后游荡。坊间流传的故事有鼻子有眼,令人毛骨悚然。如今窑场荒凉了,更少有人来,就连走路都远远避开老窑,生怕沾上晦气。传说归传说,但赵大缸却真的在老窑里“撞鬼”被吓了个半死。
赵大缸原名叫赵化刚,是老窑镇缸匠的后代,他从小就对烧窑情有独钟,如今老窑镇的人都去寻找新的谋生出路,唯有他割舍不去那份情结,自己盘了个小缸窑,天天和泥托坯烧窑,把自己也整得泥人古董似的。虽然他绞尽脑汁花样翻新,各式各样的大缸小缸做了不少,却销路不畅,入不敷出,日子混得不成样子。三年前,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一笔钱准备还银行贷款,却被一个朋友骗走了,使他的生活雪上加霜,他老婆又气又恨,愤然离他而去,他成了老窑镇头号大笑话。后来“赵化刚”渐渐被人忘了,“赵大缸”便成了他的新名号,其中不乏贬损之意。
这天,赵大缸在一家小酒馆一个人喝闷酒,本想借酒消愁,却越喝越愁,想起那一串串一桩桩窝心事,连死的心都有了。烈性白酒喝了一碗又一碗,也不知到底灌進肚子里多少碗,等他走出酒馆时,眼神迷蒙,天旋地转,东西南北都改变了方位,他趔趔趄趄骑上电动车,打开电门开上了马路,风在耳边呜呜作响,路上的行人纷纷给他让路,他好不痛快惬意。突然,他发现路边站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刚想躲闪,可车速太快,已经来不及了,只听“砰”的一声响,那个人就飞了出去,无影无踪了。他脑袋“嗡”的一声,心想,坏了,肇事了!可在酒精作用下,胆量膨胀,无所畏惧,他不但没有停下车来,反而加大了电门,风驰电掣般飞离了“是非之地”,把呼喊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赵大缸驾驶着电动车向前飞驰,稀里糊涂拐上了一条小道,一路颠簸,所向披靡,当他看见有一堵老墙挡在面前时才知道,已经鬼使神差来到了那座废弃的老窑帽子跟前。这时天上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他把车往一个破大缸上一靠,也顾不上晦气不晦气了,一头钻进了窑里。
老窑帽子里非常空旷,挂满了密密的蜘蛛网,满地都是破烂的残缸碎罐,缸碴子龇牙咧嘴,叫人无处下脚。此时喝下去的酒精开始发作,赵大缸倒在缸碴子上便呼呼大睡。
也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赵大缸隐隐约约听到有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忽急忽缓,凄凉哀婉,久久不绝。
赵大缸猛然睁开眼睛,只见老窑帽子里灰暗一片,阴风飕飕,外面的风雨还在肆虐,那哭声仍在空旷的老窑间回荡。难道传说的故事是真的?老窑里真的有鬼魂?由于极度恐惧,赵大缸的酒劲瞬间荡然无存。他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可却有什么东西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裤脚,叫他寸步难行,更使他心惊胆战,他奋力拔腿,拼命挣扎,由于用力过猛,身子一下失去了平衡,“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赵大缸以为真的有鬼缠身,一轱辘坐起身来,回头一看,原来裤子刮在了一块尖锐的缸碴子上。他用力拽裤子,那块缸碴子也跟着翻了过来,随着灰尘散去,有一个圆环状的东西出现在眼前。他好奇地捡起来,沉甸甸的,仔细观看一番,竟是一只银手镯,从上面花纹看很是有些年月了,是一笔不小的意外之财。他把银镯子塞进破裤子的口袋里,连滚带爬逃离了老窑帽子。
赵大缸脑袋嗡嗡作响,隐隐作痛,被雨水一淋,冷静了很多,他渐渐回想起了骑车来时发生的事情,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大祸了,醉酒驾驶,肇事逃逸,哪一样后果都很严重,加在一起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唉,都是酒精惹的祸,他忙骑上电动车原路返回,去找被他撞倒的那个人。他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回想肇事地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当时跟前有个店面,牌子上有“秋波”两个字。好在老窑镇不大,不一会儿就找到那块写有“秋波”的牌子。
一个年轻女子正站在门口,赵大缸走过去问:“老板,刚才是不是有个电动车在这里撞倒了一个人?”
那女子看了看赵大缸,说:“是啊,就是你吧?你肇事逃逸,罪可不小。”
赵大缸说:“刚才实在是喝醉了,失去了理智,也没停下来……”
“哈哈,这么说,你是醉酒驾驶,罪加一等!”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赵大缸不想和这个人再浪费时间,急着问:“那个人怎么样了?”
“废了。”
“在哪个医院?我马上就去看她。”
“不用看了,没气了。”
“啊,死了?”赵大缸险些跌倒,他心里暗暗叫苦,我这辈子算完了!
那个女子转身进了屋,赵大缸掏出手机就要报警,可那女子又出来了,把一件东西扔在赵大缸面前,“你看看,是不是没气了?”赵大缸定睛一看,竟是一个赤裸裸的塑料模特,身上瘪的瘪,凹的凹,一只胳膊藕断丝连,惨不忍睹。
赵大缸如释重负,满天的阴云立刻都散了。
那女子用手指点着赵大缸的脑门说:“今天你撞的幸亏是我店里的模特,要是真人的话,你可就惨了!”
赵大缸这才注意到,这是家小服装店,屋外置放塑料服装模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怪不得当时他见到那个人花花绿绿的呢。他点头如同鸡啄米,一遍一遍地说:“是是是,我赔,我赔,我一定赔。”可嘴里说赔,心里却发慌,口袋里的钱全都喝酒了,一分钱也没剩,手机里的微信零钱也只有一位数,拿什么赔人家?
“算了,看在你能主动来投案自首的分上,赔偿就免了,以后多关照我的小店就行了。”
赵大缸觉着自己是个男人,这事叫他好没面子,一定要赔偿人家,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了破裤兜里,碰到了那只银镯子,毫不犹豫地掏出来,说:“我身上就有这只镯子了,给你吧,就算赔你模特的钱。”
万万没有想到,那女子不见银镯子还和颜悦色,一见到银镯子竟风云突变,怒目圆瞪,一把夺过银镯子,死死抓住赵大缸的衣服,大声吼道:“不许动!”
三年前,老窑镇一个叫李春梅的女人突然失踪了,留下的最后一条微信只有五个字:我被绑架了。李春梅单身,喜欢独来独往,做事一向不愿和其他人商量,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李春梅留下的物品及种种迹象看,她遭遇不测的可能性极大,可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方立刻介入了这个案子,经过多方调查,得到一个重要线索:李春梅有个男朋友叫史二盆,失踪前,因为一笔钱史二盆曾和她闹过别扭,还动了手,之后史二盆就消失了。经过走访调查,有人反映,史二盆和李春梅经常在大河西大岔边钓鱼,现场勘查发现,那里草深林密,十分偏僻,适合作案。还有一个抓鱼老汉提供的线索更有价值,那老汉说,他认识李春梅,经常穿一身红色衣裙,在她出事后的那几日,下了一场大雨,洪水从山里涌进了老窑镇,道路上浊浪翻滚,有的小汽车都被冲走了,他亲眼看见在大河西大岔里漂着一具穿红色衣裙的女尸,可水流太大,尸体很快就漂走了。警察分析,被害人很有可能已经被洪水冲走,史二盆有重大作案嫌疑,他的失踪,有可能是畏罪潜逃。
公安机关四处撒网抓捕史二盆,却毫无结果。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两年,不久前,史二盆突然回到了老窑镇。得到消息后,警方立刻出击,可在他家里却扑了个空,馬上又发现他正在大河西大岔边钓鱼,便围拢过去。史二盆见警察向他靠近,慌忙扔掉鱼竿撒腿就跑。他十分熟悉这里的地形,穿林越沟很快就把警察甩在了身后。他翻过一座小山头后,上了一条大道,正要顺着大道往县城去,猛然见从大树后蹿出一个人来,一下把他摔在了地上,原来早有警察在这里等着他呢。
史二盆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们为什么抓我?”
警察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跑?”
“你们抓我,我能不跑吗?”
“还是有事,没事你能跑吗?”
史二盆沮丧地低下了头。
抓住了史二盆,警察们都很兴奋,以为总算可以破获李春梅失踪案了,可史二盆却百般抵赖,死活不承认李春梅失踪和他有关,他说他动手打了李春梅不假,但根本不会加害于她,他对李春梅还是有感情的,这次回来,就是要向李春梅道歉,并打算正式向她求婚的。
很明显,史二盆是在编故事,从他的种种表现看,心里肯定有鬼,其嫌疑无法排除。接下来,警察围绕史二盆开展了更缜密的侦查工作,誓要找到蛛丝马迹,让他心服口服,低头认罪。
然而,正在这时却节外生枝,又有人报案:杀害李春梅的凶手出现了,报案的人就是秋波服装店的女老板。
虽然史二盆作案嫌疑重大,但警方仍然不放过其他线索,立刻派出警力进行调查。赵大缸稀里糊涂地被带进了派出所,他想不明白,服装店女老板为什么出尔反尔,不就是撞残了你一个破塑料服装模特,至于报警吗?到了派出所,警察却开门见山地问他:“你认识李春梅吗?”
赵大缸摇头说:“不认识。”
“真不认识?”
“对天发誓,真不认识!”
“你的银手镯是哪来的?”
赵大缸心里琢磨,肯定是那个叫李春梅的人丢了银手镯,怀疑是我偷的,就把我抓了进来,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他如实回答:“在老窑帽子里捡的,绝不是偷的,我赵大缸从来没拿过别人的东西。”
“比偷的还严重,你老实说,是在哪个老窑帽子捡的?要是撒谎的话,可没有一点好处!”
原来,赵大缸在老窑帽子里捡到的银手镯正是失踪人李春梅的,他不是被怀疑成小偷那么简单。
赵大缸带着几个警察又来到了那个老窑帽子里,警察在里面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突然一个年轻的警察惊叫道:“骨骸!”
几个警察一同围拢过去,赵大缸也跟在他们的身后,只见一口特大号的破缸里,有一具白森森的骨骸,红色衣裙依稀可辨,长长的头发披散在头骨上,是个女人。赵大缸吓得“妈呀”一声叫,差点瘫坐在地上,魂魄不定地说:“我说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呢,果然有女鬼!”
经过技术鉴定,老窑帽子里的骨骸就是失踪的李春梅。可经过查证,李春梅失踪的那些日子,赵大缸正在千里之外的窑乡学习窑艺技术,没有作案时间。这么一来,史二盆仍然是重要嫌疑人。
赵大缸刚走出派出所,那个报案的服装店老板便迎了上来,抱歉地说:“赵大缸,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不打不成交,我叫秋波,以后我就叫你赵哥吧。”
赵大缸气鼓鼓地回道:“叫什么都无所谓,差点成了杀人凶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波告诉他,李春梅是她表姐,开了个小饭店,三年前,李春梅一时资金周转不开,借了别人一笔钱,之后就失踪了,“还好,现在总算找到了她的下落,离破案就近了一步,这还要感谢你,今天我请你吃饭,给你压惊。”
赵大缸真饿了,又囊中羞涩,只好吃一回“软饭”。饭桌上,秋波夸奖赵大缸是个实诚人,现在这样的好人越来越少了。她给赵大缸倒了一杯酒,关切地说:“赵哥,以后可千万别多喝了,这次多危险啊。”
赵大缸说:“我也是因为有事太窝心太郁闷才喝多了酒。”他一边吃饭一边把自己遭遇的事讲给了秋波。
年初的时候,赵大缸试制出了一种新产品,可没钱生产,就按着电线杆子上小广告的电话号码给一个贷款公司打了电话,很快和一个老总见了面。两人很谈得拢,贷款利息也不算太高,就签了合同,借了一万元钱,还款期限是三个月。可没想到的是,到了还款日期,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老总,在电话里今天说在海南,明天说在新疆,拖拖拉拉过了十个月也没把钱还上。几天前,一个脑袋上有一大块斑秃的人突然找赵大缸要账,拿出合同一算,连本带利外加违约金、保证金这个金那个金,利复利,利滚利,一共要还五万八!
借钱时,赵大缸觉得那个老总很实在,也就没有细看合同,现在仔细一看,吓了一跳,才明白被人套路了。开始,赵大缸还硬挺着不还多余的钱,可恐吓电话接二连三打来,门上天天被泼油漆。这还不算,一天晚上,那个斑秃像恶魔一样带人闯进他家,拿着尖刀威逼恫吓,说不还钱就卸下他一条腿来喂狗。被逼无奈,赵大缸只好把仅有的一点买原料的钱都给了斑秃,可这远远填不平那個大坑,逼债鬼马上又会找上门来。
秋波听了赵大缸的话,像踩上了电门一样,跳起来说:“这个线索太重要了,警察说是史二盆杀害了我表姐,我就是不相信!史二盆这个人虽然粗俗,但绝不会杀我表姐的,他们俩是有感情的!”
不久,斑秃一伙人果然又来逼债,按着事先安排,赵大缸巧妙地给公安机关发去了信息,接着便开始和他们周旋。斑秃恼羞成怒,要把赵大缸带走,让他尝尝苦头,这时警察来了,把那一伙人带到了派出所。
斑秃名叫王中,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来无影去无踪,反侦察能力很强,只承认自己是为别人催债,赚取佣金,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至于老窑帽子里的骨骸更是和他没一毛钱关系。
警察认真打量了他一番,也没难为他,只是要给他拍一张照片立案用,看他头发乱蓬蓬的,就找来梳子给他梳了梳头,之后,安排了一个房间让他休息。斑秃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倒头就睡。
等睡醒,王中被叫去讯问,警察第一句话就问他:“你脑袋上怎么少了一撮头发?”
“斑秃,娘胎里带的。”
“不对,你这不是先天斑秃,是后天外伤所致,我们都学过专业刑侦知识,你唬不了我们。说实话,你那撮头发哪里去了?”警察突然严厉起来,目光像锥子一样看着王中。
“这……这……我也不知道哪去了,也许是‘鬼剃头吧,睡一宿觉就没了。”
“‘鬼剃头?有点道理,你看看这两张照片。”
斑秃接过了照片,一张是一口破大缸,里面是一具白骨,另一张只有一只手骨,上面有一丝丝暗影。警察提示他说:“那是一缕头发,但不是死者的,经过DNA鉴定,这缕头发和另外一个人的DNA吻合。”
斑秃神经质地一颤,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警察说:“不用掩盖了,昨天给你梳头时我们已经采集到了样本,现在,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细心的警察在老窑帽子里发现骨骸后,从死者的手掌处提取了一缕可疑的头发,又见王中的斑秃是外伤带来的,就把二者联系在了一起,做了大胆的假设。
铁证如山,斑秃不得不低头认罪。
三年前,李春梅掉入套路贷陷阱,遭受种种卑鄙手段的逼债,还被强行监禁起来。性格刚烈的她在厮打中薅下了王中的一缕头发,王中恼羞成怒,残忍地杀害了李春梅。为藏匿尸体,他很是动了一番脑筋,最后觉得老窑帽子没人去,是个最安全之处,就在一天深夜把尸体转移到了那里,装进了一口破大缸,可李春梅的一副银镯子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在了老窑里。
李春梅失踪案水落石出,一个罪恶累累的地下贷款公司浮出水面,斑秃只是其中一员。公安机关重拳出击,一伙不法之徒被绳之以法。
三年前向赵大缸借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史二盆。当时他只知道李春梅资金周转遇到了困难,其他的事情一无所知,就借钱想帮她暂渡难关,可钱有去无回,就认定是被李春梅欺骗了。他是个很讲信用的人,为了偿还赵大缸的借款,他进深山老林里去帮人种人参挣钱,巧合的是,他离开老窑镇那天,李春梅就出事了。山里没有信号,与外界隔绝,李春梅的事他根本不知道,便戴上了“畏罪潜逃”的帽子。今年他总算把钱挣够了,兴高采烈回家来还赵大缸的欠账,还准备向李春梅正式求婚。可在一个小车站,一伙人发现他身上带着钱,就对他实施抢劫,他用刀捅倒了一个人,趁着那伙人慌乱之时逃走了。因为有案在身,心里有鬼,回到家后不敢露面,就躲到河边钓鱼,没想到警察行动神速,没几天他就被抓了。更没想到的是,竟然摊上了大事。
很快,史二盆再次归案,但结论是正当防卫,不追究刑事责任。
真凶落网,史二盆重获清白,借赵大缸的钱也全还清了,可心上人却永远不在了,他免不得悲哀难过,在李春梅墓前,百感交集,大哭一场……
经过证实,那个抓鱼老汉所说的被水冲走的“女人尸体”,也和摆在秋波服装店前的那一排东西一样,也是个塑料服装模特。
赵大缸从套路贷中解脱出来,一身轻松。这天他又进了一家小酒馆吃饭,禁不住喝了几杯,喝完付了钱,哼着小曲出了门,可来到电动车跟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车被人用一条粗铁链子锁上了。他大声喊道:“谁锁了我的车?”
一连喊了好多遍也没有人回应,他气得直跺脚。过路的人都站下来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说:“是不是你喝酒喝大了,看错了车?”还有的干脆质疑:“是不是你偷了别人的车?被人家认了出来,就给锁上了,你还敢喊?”
赵大缸理直气壮,“胡说八道,这就是我的车,都买三四年了!谁敢说是他的?喊一声我听听!”这时他看见服装店老板秋波在人群里瞅着他乐,手里还摇着一把钥匙,立时改变了态度,问:“是你锁的?”
秋波所答非所问:“这是你的车吗?”
赵大缸反问道:“不是我的车还是你的车啊?”
“说不上是谁的车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偷的不成?快给我开了,我还有事。”
“开了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啥事?”
“去老窑帽子。”
“去那里干什么?有鬼哭声,怪瘆人的。”
“你别管。”
“好好好,去去去,快把车锁开了,我带你去。”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你还没受够教训?”说着一扬手叫来了一辆出租车,拉着赵大缸上了车。
出租车在山脚下停了下来,两个人沿着荒草小道一同来到了老窯帽子。今天天气晴好,风和日丽,老窑帽子里非常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秋波用手机把老窑帽子里里外外拍了个遍,赵大缸不解地问她照这么多照片有什么用,她只是说“好玩”。
又过了些日子,秋波领来了一位白发老者,说是她姑父,是省城大学的教授,专门研究古代陶瓷,对老窑镇的老窑帽子很感兴趣,上次拍的照片就是给他看的。
老教授走进老窑帽子,比见到了自己的老祖宗还兴奋,捡起地上的每一块破缸碴都舍不得放下,手摸着窑壁上肮脏的“窑汗”简直要把脸贴上去亲吻几下,一遍一遍地说:“现在,保存这样完好的古窑已经很少很少见了,太珍贵了!”
看完了老窑里面,老教授又要上老窑帽子上面去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窑帽子有十几米高,又陡又滑,别说是老年人,就是年轻人上去也很危险,可老教授执意要上去,赵大缸只好搀着老人家从侧面山坡爬上了老窑顶端。老教授兴致勃勃地一步一步仔细察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这时天上飘来了一片乌云,又有阵阵雷声由远而近,赵大缸赶紧扶着老教授下了窑帽子。刚进里面,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而至。突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在老窑空间响起来,就像女子的哭声一样,吓得秋波紧紧拉住赵大缸的胳膊不放。
呜呜———呜呜———
赵大缸心有余悸地说:“上一回来,我也是听到了这种女人的哭声,吓得我半死,李春梅冤仇已报,应该安息了,怎么还在哭?”
老教授不愧是有大学问的人,他不为“鬼哭”所动,仰面看着老窑,沉思了一会儿说:“刚才我在窑帽子上看到,有些窑砖已经剥落了,留下了一个个穴洞,风从外面穴洞里钻进去,在洞里几折几转,又从窑砖缝隙里钻出来,就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就和吹笛子一样,不是什么女人哭声。”
赵大缸恍然大悟,原来是自然现象,真是古人传说不足为奇,今世鬼魂也不可信,人在做,天在看,善恶终有报,要不然我喝醉了酒怎么就偏偏钻进了老窑帽子里,又偏偏捡到了李春梅的银镯子?
老教授来到赵大缸跟前,深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听说你是老缸匠的后代,非常喜欢传统烧造技艺,还在坚持烧造传统大缸。你原名叫赵化刚,因为你喜欢大缸,别人才叫你‘赵大缸,你的这种精神实在难得!不过,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我们也应该换个思路了,当下,老样式大缸已经被社会摒弃了,但高端的仿古缸制品还是有卖点的,很有发展空间,以后,我们不妨联起手来,你的事业是大有希望的。”
赵大缸摸着头嘿嘿笑了。想不到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大缸,还有这么多门道,以后得跟老教授好好合作才行。一旁的秋波指着他的脑门说:“你呀,就是捧着金饭碗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