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创伤理论视角解读《长日留痕》中史蒂文斯的创伤

2021-11-19 17:09刘芳
牡丹 2021年18期
关键词:法拉史蒂文斯黑一雄

石黑一雄是当代著名的日裔英籍作家,曾于2017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入选《泰晤士报》“1945年以来最伟大的50位英国作家”,与奈保尔、鲁西迪并称为“英国文坛移民三雄”。《长日留痕》是其代表作,获得1989年布克奖,被认为是英国文学最优秀的作品之一。石黑一雄的作品大多以创伤为主题,在《长日留痕》中,作者叙述了一个悲剧性人物史蒂文斯受到的家庭创伤和战争创伤,以及史蒂文斯在受到创伤后如何在回忆中通过叙述修复创伤。本文尝试从创伤理论视角解读《长日留痕》中主人公史蒂文斯的创伤,以深挖文本中独特的创伤书写。

一、创伤理论概述

“创伤”一词源于希腊语,意为外力导致的可见的伤口。弗洛伊德在《超越快乐原则》一书中提到:“把普通的创伤性神经症看作是抵御刺激的屏障遭到广泛破坏的结果。”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建立后,创伤理论于19世纪末在此基础上逐渐发展起来,成为广为流传的文学批评模式。美国学者凯西·卡鲁斯在《沉默的经历》一书中提出:创伤描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灾难性的、无法回避的经历,受害者对这一事件的反应常常是延宕的、无法控制的,并通过幻觉或其他方式重复出现。受创者在受创后会出现应激障碍,这种反应会在创伤性事件发生后的数天、数月甚至数年后发生。创伤事件会反复出现在受创者的睡梦中,让受创者逐渐与他人疏离。

二、史蒂文斯的家庭创伤

朱迪斯·赫尔曼认为,与照顾者的联系所产生的安全感是个体人格发展的基础。当关系破碎,受害者会丧失基本的自我感。在缺少关爱的家庭中,孩子通常感受不到父母的关爱和家庭的温暖,孩子与父母之间的关系是冷漠的。孩子在焦虑、孤独与恐惧中成长,逐渐失去自我和安全感。在《长日留痕》中,史蒂文斯承受着母爱的缺席、父亲的专制、兄长的离世这些家庭关爱缺失带来的创伤。

在史蒂文斯的回忆中,他从未谈及母亲。母亲在他成长上的缺席,给他带来了难以言喻的痛苦,成为他内心的一种情感创伤。父亲的冷漠与专制更是加重了他内心受到的创伤。史蒂文斯与父亲一直缺乏情感交流,他们的对话内容只有工作,“甚至工作上必须交换信息的简单对话也令双方陷入尴尬的境地”,两人关系异常冷漠,没有丝毫亲密。史蒂文斯的父亲退休后在达林顿庄园工作,虽然父亲已年迈且患有关节炎和其他疾病,但史蒂文斯对此视而不见。父亲摔伤后,史蒂文斯并不关心父亲,而是从管家的身份出发,思考父亲接下来的工作是否会影响庄园的正常工作。得知父亲病危时,他也没有停下工作,陪在父亲身边。当父亲对他说“我想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父亲”时,史蒂文斯并没有安慰父亲,只对父亲说:“抱歉,现在特忙……”史蒂文斯与父亲之间的情感相当疏离。

史蒂文斯的兄长在南非战争中失去生命。面对兄长的离世,史蒂文斯努力压制自己心里的痛苦。这样极端的创伤性事件也给史蒂文斯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父母角色的缺失、亲子关系的冷漠、兄长的早亡带给史蒂文斯可怕的家庭创伤。史蒂文斯的精神受到了创伤,这影响了他的一生,扭曲了他的人生。

三、史蒂文斯的事业创伤

朱迪斯·赫尔曼说:“心理创伤是一种自己感觉毫无力量的苦痛。在创伤中,受害人受到强大力量的冲击,处于无助状态。”心理创伤的重要特征便是无力感。史蒂文斯的毕生追求是成为一位杰出的男管家,为实现目标,他盲目迎合主人、压抑自己情感,让自己逐渐陷入无助的状态,深受事业创伤带来的心理困扰。

史蒂文斯认为衡量优秀男管家的标准是“职业性尊严”,是能否“投入所担任的职业角色”。他坚信自己做好本职工作,已经完全符合优秀男管家的标准,是一位优秀的管家。他坚信达林顿勋爵是能够“维护世界的正义”的人,他唯达林顿勋爵马首是瞻,不计个人得失,将工作凌驾于亲情和爱情之上。达林顿勋爵去世后,庄园被卖给了美国人法拉戴先生,史蒂文斯就像“包裹的一部分”被“移交”给法拉戴先生。

法拉戴先生与达林顿勋爵的处事方式完全不同,法拉戴喜欢轻松幽默的谈话。面对法拉戴先生的调侃,史蒂文斯“尽量挤出不失体面的笑容来”“恰如其分地保持微笑”。一向追求完美的史蒂文斯在工作中也开始频繁出错。他很想弥补,但却无能为力。这使得史蒂文斯失去希望,不知自己是否能履行好管家的职责、让雇主满意。他的内心受到巨大冲击,感到痛苦、失落。

四、史蒂文斯创伤的修复

库尔克认为,创伤记忆是毁灭性的经历中无法被同化的碎片,需要整合归入现有心理机制并转化为叙述语言。著名创伤理论学家朱迪斯·赫尔曼认为,创伤只有“在关系中”才有修复的可能。在英格兰西部的旅行让史蒂文斯逐渐走出禁锢自己的空间,接触到外部世界,并反思过去的创伤经历。在旅行过程中,史蒂文斯以第一人称视角回顾并叙述过去几十年经历的创伤。这让他有机会重新思考创伤的成因,并实现自我和解、逐渐修复自我的创伤。

在旅途中,史蒂文斯见到很久未见的肯顿小姐。肯顿小姐向他倾诉了以前对他的爱慕之情,史蒂文斯也向肯顿小姐敞开心扉,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他回忆起自己因父亲摔倒而被取消承担的府邸事务资格,回忆起和肯顿小姐有关的快乐生活画面。

在旅途中,一些英国当地居民热情地接待史蒂文斯,他们主动给他提供帮助。当泰勒夫妇得知史蒂文斯没有找到住处时,他们主动为他提供免费的住宿,并邀请他和其他居民一起进餐。史蒂文斯打开内心的枷锁,和这些当地居民畅所欲言。坐在海边的长凳上,他与陌生人交谈,揭开自己的痛苦记忆,讲述自己的创伤过往。对史蒂文斯的创伤叙述,倾听者劝他“别总是没完没了地回顾过去,否则你注定要意志消沉的……我们都完全不再处于精力旺盛的青年时期,可你必须持续朝前看……而且要享受人生”。这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史蒂文斯治疗了他的创伤。通过叙述与交谈,史蒂文斯认识了真正的自我,并下定决心“必须自我解脱”,走出创伤阴影,好好享受人生。

叙述能抚慰受创者的心灵,让受创者重新评价过去、重塑自我。受创者只有重新感受过去的创伤痛苦,才能走出创伤的阴霾。史蒂文斯在回忆中将自己置身于过去的创伤情境,感知过去的创伤,宣泄创伤带来的恐惧、愤怒、悲痛等负面情绪。放空情绪后,史蒂文斯逐渐从压抑中解脱出来,逐渐修复了自己的创伤。

五、结语

石黑一雄在《长日留痕》中生动地刻画了一位英国男管家史蒂文斯,他因母爱的缺失、父亲的专制、兄长的离世而深受家庭创伤,因盲目迎合雇主、压抑内心情感而深受事业创伤,这些都加重了他的心理创伤。通过叙述,史蒂文斯逐渐实现对自我创伤的修复。石黑一雄以其独特的创作手法和批判视角,展现了创伤人群的痛苦,以及他们修复创伤的勇气。

(江西科技学院)

基金项目: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2018年度项目“唐·德里罗小说的后现代美学与政治性批判”(WGW18108);江西省高校人文社會科学研究2020年度项目“生态翻译学视角下江西红色文化旅游外宣翻译研究”(YY20215)。

作者简介:刘芳(1988-),女,江西南昌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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