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鹏山水游记研究

2021-11-19 16:16严梦静
牡丹 2021年18期
关键词:游记山水

明代方鹏所作的山水游记文辞精美、情感真挚、富含哲理。其存世作品集《矫亭存稿》中收录山水游记14篇,按照文中展现自然和表现自我的内容的多寡,分为再现型、表现型。方鹏创作的山水游记既继承了唐宋山水游记的特色,又别出心裁、独具韵味。方鹏所作的山水游记不仅体现了明代士人的审美情趣,而且从侧面折射出明代山水游记的概况。因此,探讨研究方鹏山水游记文本的艺术特色和创作动因,对于明代山水游记的研究有较大的意义。

方鹏(1470—?),字时举,号矫亭,江苏昆山人,家学渊源深厚,精通二程理学,与其弟方凤于正德三年(1508)中进士,世人称之为“二方先生”。方鹏官至南京太常寺卿,后引疾致仕,居家10余年,足迹不入城市,独坐一斋,以著述为事,诗文典雅,无雕琢之习,风格质朴,文章感情充沛,深得孔孟散文之真谛,议论严谨,说理透彻。

方鹏一生著述丰富,今存《矫亭存稿》18卷、《矫亭续稿》8卷以及《责备余谈》《续观感录》《昆山人物志》等。

一、方鹏山水游记

方鹏在致仕归隐乡野的10年间,遍游名山大川,创作了一些清新俊逸、情感丰富的山水游记,均收录在其《矫亭存稿》中,共计14篇。王立群的《中国古代山水游记研究》写道:“就山水游记本身而言,它又是一个相对独立的王国。在这一领域中,我们按照其文学性的强弱可以将其划分为文学游记与舆地游记两大部类。就文学游记本身而言,又可以根据其对自然山水的态度与表现方式,厘分为再现型游记、表现型游记与文化型游记。”

就内容而言,方鹏的山水游记属于文学游记,可以将其分为再现型游记、表现型游记和文化型游记。

(一)再现型游记

再现型游记是按照模山范水的比重来界定的。王立群认为:“模山范水比重占有绝对优势者为山水游记中的再现型游记。”山水游记更加偏重于山水描摹,且对于山水描写的比重远远超过个人情感和感悟抒发的比重。

方鹏的游记中,再现型游记最多,有《游仙都山记》《游大石记》《观海记》等7篇,其中较能体现山水描摹之胜的当属《登石门山记》和《游南明山记》。

在《登石门山记》中,方鹏详细描写了登石门山的所见。

中有小溪,广可二丈,愈西愈隘。渐闻瀑泉淙淙有声,仰而望之,如苍龙白虹,下上飞舞于空蒙缥缈之间,其来若趋,其去若追,未尝有一息之間。使孔辙涖止,则川上之叹,当发于玆矣!旁有石室,幽敞可坐,洒洒溅沬沾衣浥面,觉有寒意焉。遂起而北,有亭翼然,碑板四列。亭之上有屋比然,实道士故居,困于田役,逸而不返。屋之左有阁杰然,所谓石门洞者,适当其下,盖山之绝胜处也。归鸟四集,山光向瞑,知不可留矣,乃缓吟而还舟焉。

夫石门杂万山之中,人莫之奇也。自谢康乐赏识之后,唐宋诸贤相继有作,厥名遂著。若康乐者,虽谓之知己,可也。士不遇知己,则泯没无闻,曾兹山之不若。予于是有感焉,遂为之记。

作者路过悬崖、小溪、瀑布、石室、亭子,走过亭子左边的道士故居,发现它的旁边是石门洞,景色幽深,而不易寻得,是石门山的绝胜处。移步换景,小溪是“愈西愈隘”,瀑布“如苍龙白虹”,石室“幽敞可坐”,亭中“碑板四列”。寻到石门山洞之前的景色皆是正面描写,而石门山洞则用侧面烘托,以“归鸟四集,山光向瞑”来烘托石门山的高耸入云。

全篇以寻石门山起,以登顶石门山结。面对此等清幽的山水,一句“知不可留矣,乃缓吟而还舟焉”体现出作者对石门山的山水产生了羡慕之情。当时的士人大多怀才不遇,泯没无闻,作者虽未在文中直接说自己怀才不遇,却让读者深思。面对高耸入云的石门山的凄怆之感,作者仅在结尾一段抒发了自己的感情,且藏于景物描写之中。全文大部分是再现石门山周围的景色,模山范水的比重远远超过抒发自身情感的比重,故而属于再现型山水游记。

在《游南明山记》中,方鹏也是更多地将笔墨洒向现实世界的山水景致。

悬崖飞瀑茬茬有声。上有石梁。其纵数丈,其衡数尺。下有石潭,广可半亩,悠然有天光云影之趣。更上有寺,寺后有龛,志所谓“高阳洞”疑即此也。自龛而出,有孤亭焉,正倚石壁,壁刊“南明山”三字。

作者调动了听觉和视觉来写南明山:耳之所闻是瀑布的声音;目之所及是石梁的长度、石潭的广度以及石壁上的字。方鹏事无巨细,娓娓道来,真实准确,同时通过由近及远的视角、动静结合的烘托,描写数尺之下的石潭及潭水中倒映的天光云影,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全篇旨在刻画山水之胜,再现南明山之水光山色。

这两篇皆为描摹山水的佳作,再现了山之雅致、水之清幽,山水景物皆历历在目。

(二)表现型游记

在王立群看来,“模山范水比重虽然不大,但舆地游记的文体要素亦不大,而是以表现作家自身的感悟、情感为主的为山水游记中的表现型游记”,可见,表现型游记更多地展现了作家自身的感悟心得和哲理抒发,且情感抒发的比重要超过山水摹写。方鹏的表现型游记有《游前仓山记》《游张公洞记》《游善权洞记》《僧房看竹记》《松云阁记》等,其中,《游善权洞记》较为典型。

丹枫、翠竹、苍松夹道,恍若异境,可四三里入所谓善权寺,观雷神倒书,谒周文襄遗像,从寺后出,或与,或徒,历抵干洞,水洞所谓龙佛狮象,丹竈玉柱,盐堆米堆,奇迹诡状,罔不周览,返而登舟,同游者乐甚,以酒酌予曰:“公之赐也!”予曰:“不然,诸君生逢盛时,寓玆乐土,无兵火之警,俯仰之累,得以优游,于衣冠樽俎之间者,上之赐也,予自结发涉世途,罹尘网,忧劳疾痛几四十余年,忽忽乎不知有生之乐,玆得乞骸而归,徜徉容与于山水之间,亦上之赐也,其欣感庆幸何如哉。”同游者咸避席曰:“然!”具舟载酒,追随而至,以太守之意焉,北道主人者,常州别驾刘君义与丞寇君也,焚香澰茗,奔走事客,且求记岁月者,主僧册文立也,记者为谁,矫亭方鹏也。

作者先是游览丹枫、翠竹、苍松,一时感觉自己仿佛身处异境之中,随即进入善权寺,看见了周文襄的遗像,从寺后走出后抵达干洞,目睹了奇形怪状的“龙佛狮象,丹竈玉柱,盐堆米堆”。作者先集中写游览的过程,随即用大段篇幅书写与友人的对话,道出前半生官场沉浮的忧劳疾痛,并庆幸自己能够辞官归隐,徜徉于山水之间,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游善权洞记》的结尾颇有欧阳修《醉翁亭记》之韵味,其中“记者为谁,矫亭方鹏也”与“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方鹏对欧阳修贬官之后能够从容地畅游于山水之间的生活是推崇的。

《游前仓山记》一开始描写了因为前仓山“殊阻人行”之险,故而登山者甚少,只是“狐兔交際”,这一现状使作者想起了历史上怀才不遇的贤人,抒发了对有才之士因外部客观环境而受冷落的不满。

《僧房看竹记》中,作者通过写竹子的高洁、僧房的清苦,抒发自己愿意“扁舟往来,结岁寒之盟,定方外之交”的情怀,可惜自己因为世俗纷杂,不能成为真正的幽人逸士。

《松云阁记》中,作者通过看云,体会闲适之趣;通过观松,感知物之高洁,继而抒发对世外之士孤洁德行的向往。

《游张公洞记》则通过一次“倏去倏来”的游赏之旅,表明不管是山水景物还是功名利禄,都不能过于沉迷,应该“适吾意而已,不可贪也”。

这5篇虽有对游览的名山古刹景物的描写,但更多是表达作者游览之时的感受,是表现型山水游记。

(三)文化型游记

王立群说:“含有少量的舆地游记的文体要素,但同时又以表现游览途中的文化认同意识为主的为山水游记中的文化型游记。”文化型游记中虽有对山水的描写,但更多是突出该地的历史遗迹、地理风貌和风土人情。方鹏创作的此类作品较少,仅有《登江心寺记》和《游西山记》2篇。

在《登江心寺记》中,方鹏首先介绍了该地的历史背景,继而抒发了自己对历史人物的感情。

寺在瓯江之中,诗人往往拟诸金焦近之矣。宋高宗避狄难尝驻于此,大书清晖浴光四字。忘薪胆之忧而为翰墨之戏,识者哂之。文山文公自京口亡归,假榻僧房,留题佛壁,忠愤激烈,读者悲之。

宋高宗曾经在此处躲避过夷狄的进攻,写下“清晖浴光”4个字。方鹏认为,对于这位一味求和、处死岳飞、重用秦桧的昏庸君主,应该“哂之”;而对于文天祥这样宁死不屈的英雄,后人看见他当年逃亡京口时,在佛壁上留下的忠愤激烈之字,感到“悲之”。

《游西山记》将更多笔墨倾注于描绘西山的历史遗迹。

又明日辰刻,登灵岩山寺,燬于火,惟败垣百堵,破屋数椽,一僧守之而巳,僧引观吴王西施洞,尝屧廊故址,所谓玩花玩月二池,晋司空陆玩宅皆虞,知其处矣。

当年“败垣百堵,破屋数椽”的灵岩寺毁于大火,如今只有一个僧人看守,更不用说吴王西施洞、玩花玩月这两个池子,晋朝司空陆玩的宅子,伍子胥的家门等,如今只有一片荒凉,这今昔对比的景象,令作者发出无限感慨。

二、方鹏山水游记的创作特色

(一)托物言志,借景抒情

托物言志主要集中在表现型的游记之中。在《僧房看竹记》中,方鹏借助竹子这一物象,通过写竹子生长的地方——僧房,竹子的生长状态——孤挺秀拔,其他造访者留下的痕迹——格清韵古等体现竹子的高洁,将自己的人生与竹子的生长状况进行对比,颇有桓温“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感叹,进一步表达了自己希望远离名利、隐居山水之间的志向。方鹏辞官归隐后,独坐一斋,以著述为事,他的人生或许就如同那生长在僧房中的竹子一样,故而借竹来言明自己的志向。

王国维说:“不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方鹏的山水游记由景生情,情景交融,浑然一体,这在《登石门山记》表现得格外明显。小溪和瀑布的景色过于清幽,显得空蒙缥缈,方鹏面对此情此景,想到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想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官场黑暗,想到了自己不能实现的政治抱负,想到了时光流逝、怀才不遇等,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室里面,顿生寒意。此时此刻的寒意不仅是瀑布的水溅到身上的寒意,还来源于他独自游览石门山的孤寂之感。这种孤寂之感时刻萦绕在他的心头,他看见“归鸟四集,山光向瞑”,便觉得不可久留;独自低吟也许是他排遣孤寂的方式。他虽然未直言孤寂,但无知己的悲凉与怀才不遇的凄凉都被寄托在了景物之中。

(二)远近交替,动静结合

方鹏写景注重视角的变化,随着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的视角转换,观感极为丰富。例如,《游南明山记》中写道:“上有石梁,其纵数丈,其衡数尺。下有石潭,广可半亩,悠然有天光云影之趣。更上有寺,寺后有龛,志所谓‘高阳洞疑即此也。”作者的视角从远处的石梁转到数尺之下的石潭,静静欣赏石潭半亩,感受天光云影之趣,随即视线又到了远处山上的寺,视角远近交替、上下徘徊,景色摇曳多姿。

《登石门山记》中写道:“中有小溪,广可二丈,愈西愈隘,渐闻瀑泉淙淙有声,仰而望之,如苍龙白虹,下上飞舞于空蒙缥缈之间,其来若趋,其去若追。”同样是写水,一方面写小溪的静:静水流深,这大概两丈的溪水,仿佛是无声无息的。另一方面写瀑布的动:飞流的泉水,上下飞舞,像人一样,它过来的时候,像小步快走,它飘开,像追赶着什么,于是瀑布的动态跃然眼前。水的动静结合统一于这段描写之中,给人以艺术的美感。

(三)修辞多样,画面感强

方鹏善用比喻,且用得巧妙,例如,《登石门山记》中写瀑布“如苍龙白虹,下上飞舞于空蒙缥缈之间”,把瀑布比作苍龙、白虹,生动形象。《游前仓山记》中,“多巨石,或覆如屋,或仰如舟,或比如栉,或起或伏,如怒倪卧虎”,把巨石比作屋子、小舟、栉、卧着的老虎,引发读者的想象,使人印象深刻。《登江心寺记》中,“善扁舟顺流,风帆如马”,把小舟顺流而下时快速前行的状态比作马儿驰骋,十分形象生动。

另外,方鹏善用排比。例如,《游前仓山记》中的“多巨石,或覆如屋,或仰如舟,或比如栉,或伏如怒倪卧虎”,把巨石的种种形态刻画得生动形象,给人眼花缭乱之感,让人叹为观止;《看梅记·上》中,“或与而行、或席而坐、或远而望、或近而倚”,把人们赏梅时的姿态刻画得入木三分。这样的排比在方鹏的游记中屡屡出现,使得内容生动、节奏鲜明、叙事透辟、条分缕析。

在感叹今昔变化或人生沉浮时,方鹏多借用古人事迹及典故验证自己的观点,这在《观海记》中有所体现,“昔鱼之在大壑,意纵体舒虽与海俱存可也,率然冥行,遂尔失势,以充樵夫渔子之腹。可哀也巳。古之以豪杰自拟者,心雄万夫,傲睨一世,孰得而侮之,一旦迷宦途、罹法纲,几不能保其身,若太白长流于夜郎、种放见斥于晚节,是皆有以自取也”。作者通过一条大鱼的遭遇,描绘了古代豪杰稍微行差踏错,就不能保全自己性命的遭遇。《登石门山记》中,作者受小溪和瀑布的景色所感染,发出了“使孔辙涖止,则川上之叹,当发于玆矣”的感叹,借用了孔子“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典故。

方鹏运用了对偶修辞,使得文章文辞优美、表意凝练、抒情酣畅淋漓,例如,《僧房看竹記》中,“物之高洁者莫如竹,人之清苦者莫如僧”,把竹子的高洁与僧人的清苦联系起来;《松云阁记》中,“仰而观云,俯而瞰松”,云彩和松在俯仰之间;《游张公洞记》中,“烟霞泉石之趣,功名利达之怀”,烟霞与功名形成强烈的反差。

(四)承继唐宋,独树一帜

方鹏的山水游记创作受到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等人的影响。

柳宗元的游记以寓情于景,物我合一为主,这影响了方鹏的创作。柳宗元遭遇贬谪,郁郁寡欢,在奇山异石之中寻求心灵的解脱,他笔下的山水是一般人很少涉及的奇山异水。他的怀才不遇就像永州的山水,虽幽静迷人,却不为世人所知。山水成了柳宗元人格的象征,他的山水游记达到了物我合一的高度。方鹏也有几篇游记达到了物我合一的境界,较为典型的就是《登石门山记》。方鹏在上下飞舞的瀑布之中、在幽敞可坐的石室之中,想到了孔子时不我待、时光流逝、时不我与的感叹,顿生寒意;看见归鸟后,便知道不可久留,于是一边缓缓地吟唱,一边回到舟中。这与柳宗元《小石潭记》中“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的意境有相似之处。

方鹏还受到欧阳修平淡文风的影响。欧阳修在《六一诗话》中十分推崇诗风平淡的梅尧臣,并努力向其学习,故而他的山水游记平淡自然、通俗易懂、清新明朗。此外,《丰乐亭记》《真州东园记》《醉翁亭记》等写的是四时风光、草木虫鱼等令人心驰神往之景。方鹏在《游善权洞记》中所描绘的丹枫、翠竹、苍松、水洞等是平常之景,只是经过作者的书写而显得雅致;其《松云阁记》写的是松、云以及傲然挺立在大雪之中的花卉;《看梅记·下》中,方鹏将光福寺、虎山桥、群峰、湖边落日写得颇为朴素平淡。

苏轼寓理于游,在山水游记中阐释人生哲理,这一点对方鹏的影响很大。《游沙湖》中,苏轼用“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表达自己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前赤壁赋》中通过主客问答的方式阐释他的老庄思想。方鹏在《僧房看竹记》《游善权洞记》中融入了自己的经验体会。《游善权洞记》中,方鹏通过与友人的对话,表达自己真正的人生志趣在乎山水之间,他说:“玆得乞骸而归,徜徉容与于山水之间,亦上之赐也,其欣感庆幸何如哉。”

方鹏的山水游记在受到前人影响的同时,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能够独树一帜。

首先,在地域上,方鹏的山水游记展现了明代江苏昆山地区的山水景物和地理环境。例如,青田的石门山因曾经被谢灵运赏识,且唐宋时期有写石门山的作品,于是成为一大名胜;平阳的前仓山地处偏僻,行人罕至。

其次,在思想情感上,方鹏的山水游记表达了天人合一的思想与怀才不遇的情感。方鹏官至南京太常寺卿,却引疾致仕,怀才不遇之感在他的游记中时有体现。方鹏偏爱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山水,并为之作记,这从侧面反映了他在山水之间找到了共鸣,并以作记来慰藉自己。《登石门山记》中写道:“夫石门杂万山之中,人莫之奇也,自谢康乐赏识之后,唐宋诸贤相继有作。”方鹏感叹士不遇知己、容易泯没无闻,就如同这山水一样,若非谢康乐为之作记,又怎么会被世人记住呢?

再次,在审美趣味上,方鹏选取的山水偏僻幽深,不为世人所知。石门山之清幽、前仓山之壮美、南明山之险峻皆历历在目,然而它们却不为人所知。以前仓山为例,方鹏在《游前仓山记》中写道:“古之贤者,生丁叔世迹寄穷壤,不有物色之访,弓旌之招,则终无以自见,亦玆山之类欤!”这表明了方鹏把偏僻的山水比作古代生在穷乡僻壤而不遇的贤人。《游前仓山记》中又写道:“其在平阳者,则未之前闻也。以其地僻而道远,非惟轩冕不至。虽缁黄不居、樵牧不入,惟竹树丛生狐兔交迹而已。”地处偏僻,路途遥远,而方鹏恰恰对这样的景物情有独钟。

三、方鹏山水游记与明代社会

明代社会奢靡,享乐风尚盛行,游玩山水是士人的一大趣味。罗宗强在《明代后期士人心态》中阐释道:“享乐之又一风尚,是山水游赏。此时之士人,在野者固有优游山水之闲暇;讲学者亦借讲学之名历览山水之胜迹;即使居官,也往往借赴任或巡察之机,作山水之游历。他们有的为出游专门购造大船,携家人,带伎乐,遇胜迹即停留,从容登览,不受拘束,岁月就在游中度过。他们每到一地,或友人聚会,歌吹宴饮;或挟妓纵乐,无所不为。游必有记,记美景,记见闻。有逐日记,有逐站记,或以诗,或以文,其详尽与周全,为历代游记所未有。”

当游赏山水成为整个社会风尚的时候,山水游记也随之不断发展,明代颇有特色的是山水小品文,清新脱俗、真情流露、风趣雅致,具有代表性的是“公安三袁”,即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李卫东在《文学鉴赏》中写道:“他们的小品文在内容题材上趋于生活化,多在文章中反映日常生活状貌及趣味,注重个人真情实感的抒写,如袁宏道的《晚游六桥待月记》《满井游记》,描写个人日常生活,表达审美感受,渗透着晚明文人特有的生活情调。”

晚明文人特有的生活情调也影响了方鹏的人生态度与山水游记的创作。方鹏创作的山水游记仿佛就是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感,例如,《僧房看竹记》记述的是他去僧房看到高洁的竹子的感受,语言十分平淡,却有着独特的审美情趣。而高洁的竹子、清苦的僧人,何以使方鹏具有独特的感受呢?方鹏抒发的皆是真情实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却又无法摆脱世俗家累,这篇游记写得真实、平淡,却饶有趣味。

身处这样的社会文化环境之中,方鹏自然与山水为伴。

首先,方鹏有游玩的雅兴。在《游善权洞记》中,方鹏很好地阐释了这一点:“不然,诸君生逢盛时,寓玆乐土,无兵火之警,俯仰之累,得以优游,于衣冠樽俎之间者,上之赐也,予自结发涉世途,罹尘网,忧劳疾痛几四十余年,忽忽乎不知有生之乐,玆得乞骸而归,徜徉容与于山水之间,亦上之赐也,其欣感庆幸何如哉!”在官场经历了几番沉浮之后,他看淡了功名利禄,主张追求自在的生活,享受人生,徜徉于山水之间,故而他辞官归隐期间,游览的山水名迹不计其数。除了石门山、前仓山、南明山、善权洞等游记之外,方鹏还在诗歌里面提及看梅观雪等。

其次,他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一同出游。方鹏在《游前仓山记》中写道:“予曰:将安用此?左右曰:以却虎也,从之出山入林景象各殊,皆可人意。”这体现了氛围和谐,每每出游皆有好友跟从。

再次,方鹏有游玩山水的闲暇时间。出行游玩的时间皆是嘉靖年间:《看梅记》在嘉靖壬辰(1532)正月癸酉、《游西山记》是在嘉靖已丑(1565)秋九月。此时的他已经辞官归隐,除了著述之外便是游山访水,故而山水游记大多在这一时间创作,成果显著。

(宁夏大学人文学院)

作者简介:严梦静(2000-),女,湖北荆州人,本科,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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