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鱓滕县解组及其与滕县北门里黄氏之交往

黄辉

关键词：滕县;李鱓;绘画;黄家瑞;黄钟

1982年第2期的《文物》刊载了《李鱓手札》真迹一通，同时发表了王咨臣先生一文。王文就信札中内容确定了李鱓滕县离任与定居扬州的时间。为了论述的需要，现将李氏原札部分内容引用如下：

至好叔侄，滕县未晤。归里门匆匆数言，彼此经年，仆仆天涯，可发一笑。愚已决计家居，近复作出山想，来郡城托钵，为入都之计。十月底离家，三长兄三长嫂暨阖宅安好，无烦系念。愚有急需事是买画笔，贤侄在杭州，而愚不寄书来购画笔，是坐失好机会矣……

乾隆十年腊月初四日辰刻，扬州小东门内西雷坛寓斋，书寄道源贤侄入览。复堂懊道人鱓白。[1]

清 李鱓 岁朝图155.5cm×56.3cm1739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基于此篇文章的结论，在原材料的基础上，薛永年先生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依据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滕县志·职官表》的记载：“李鱓，江苏兴化举人，三年十月署，四年任。”关于继任县官，该县志亦有明确记载：“黄甲，五月二日任。”薛永年先生推知李鱓卸任滕县最迟不晚于乾隆五年二月。但有关作品的题记表明，李鱓卸任后并未立即离开滕县。至少到本年的后六月（按，其年有闰六月）。薛先生对此还找到了直接的证据，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李鱓《花卉册》十开，其中《花树双蝉》一开题曰：“乾隆五年，岁在上章涒滩之宾月，写于滕县寓所。”十开《花卉册》中的《虞美人霸王鞭》《松树山鼠》《芍药》《西瓜茄豆》《百合》所记的年份均为乾隆五年。

薛先生根据《红豆树馆书画记》中所提到的李鱓《写生册》十二开中署款为华不注寓斋，并以乾隆六年（1741）七月李鱓在济南历山所作的《喜上眉梢图》题款①为佐证，进一步证实了乾隆五年李鱓解组滕县。对于李鱓赴济南的时间，扬州大学黄俶成教授定为乾隆五年五月底，住济南华不注山房[2]。

以上所述的材料，主要讲述了李鱓解组滕县前后的一些时间问题。殊不知，在李鱓解组滕县前后还有一些史实未及明了，比如李鱓在解组滕县后，在山东待了多长时间;李鱓在卸任后往返于济南与滕县之间，在滕县李鱓又寓于何所，做了哪些事情，与滕县的哪些望族有过交往。从李鱓的绘画人生经历来看，是否在滕县任上也有他自己创作的丰收年呢？

滕縣位于山东的南部，清代滕县归兖州府。先秦时，此处为古滕国和古薛国所在地，滕、薛是两个附庸小国。李鱓到滕县任职，作为自己政治生涯的开始，内心是喜悦的。李鱓到任后不久，就刻了一方“滕薛大夫”的白文印。此印在乾隆十八年（1753）李鱓创作的《魏紫姚红图》中出现过，创作此画时李鱓已经68岁。郑板桥曾讲到李鱓绘画“六十以外又一变也”。显然这幅画是李鱓晚期画风的代表作。此时李鱓来到家乡已十余年。李鱓在画此画的前一年，即乾隆十七年（1752）秋，曾重游滕县，九月九日在滕县作了《荷叶鹭鸶图》，题款为：“白头指头画鹭鸶，老夫一笑有新诗。凭君飞向江南去，水漫孤城报我知。乾隆十七年写于滕县。李鱓。”所以，我们再看乾隆十八年所钤盖的“滕薛大夫”就不足为奇了。从李鱓的题画诗我们可得知，在解组十余年后，李鱓的心情是很舒畅的，不然就不会有“老夫一笑有新诗”的轻松与自在。相比1744年时，情况是大不一样的。那时李鱓流露出“索画催诗老兔泣，酒痕泪染青衫湿”的悲愁之感。

清 李鱓 柳塘觅食图138.5cm×47cm年代不详 安徽博物院藏

乾隆三年（1738）八月，李鱓到山东临淄任职已有一年。在这年的十月，李鱓得知自己将调任滕县，后于乾隆四年（1739）正月到滕县任职。李鱓毕竟是一个文人画家，他将县衙内的书房取名为“天鸡澥日山房”。此山房为李鱓公务之余吟诗作画之所。李鱓在乾隆四年清和月所作的《杂画册》就写于滕县之天鸡澥日山房。题款为：“育得红儿不老胎，竹林瓦雀认飞回。此图莫认闲花草，为报平安四季来。”但是这样的好景并不长，由于私自开仓救济灾民，李鱓遭到罢官。李鱓罢官后，不甘心自己的仕途这么快走到了尽头，留在山东进行抗争达三年之久。《滕县志》讲李鱓：“为政清简，士民怀之，忤大吏罢归，留滕者三年。”李鱓被罢官后内心抑郁，遂寄情于翰墨。可以说乾隆五年是李鱓在滕县创作的丰收年。二月：作《山水册》八开、《花卉册》十二开、《写生册》十二开、《苍松劲草图》一幅。三月：作《山水花卉册》八开、《渴虎奔泉图》一幅、《树梢重泉图》一幅。五月：作《花鸟册》十开、《花卉册》九开、《花卉册》十二开、《写生册》十二开。六月：作《花卉册》十二开、《花卉册》三开。十二月：作《写生册》十二开，《兰蕙图》《花鸟图》多幅。[3]

李鱓从济南返回滕县当在乾隆七年（1742）一月底，由于济南到滕县无水路可直通，故李鱓从济南到滕县必折途于各处，有画署“乾隆七年二月，写于弯德旅次”，另有署作于泰安旅馆、崮山旅次者，一幅画署“乾隆七年二月，滕县寓斋作”，后合册为《杂画册》十开。乾隆七年九月，李鱓在滕县见月草堂作《蕉荫睡鹅图》。那见月草堂在哪儿呢？

清 李鱓 桃花柳燕图125.4cm×51.9cm1741 天津市博物馆藏

见月草堂是滕县望族黄氏家瑞公的堂号。按《康熙·滕县县志之七·儒业》：黄家瑞（1605—1645），字祯臻，号如千，崇祯甲戌（1634）进士，著有《清皭居藏稿》《见月草堂小题》《良著年来纪闻》《督扬疏草》等。黄家瑞享年41岁，生有四子：蕙森、兰森、荃森、芝森。黄兰森后为北门里黄氏一支。黄兰森（1627—1677），字畹九，号静致，康熙十五年（1676）中三甲第七十名进士，工书法，著有《诗景堂时文》《过闻编》。黄兰森在中进士后不久即离世，在1677年左右。黄兰森的妻子为万寿祺（1603—1652）之长女。黄兰森生子黄愈亮，愈亮生子黄钟。据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滕县志·卷九·孝义》，黄钟，字季通，康熙丙辰（1676）进士。出身于显赫的功名之门，祖上五辈五进士：三世祖黄希周，字宗鲁，明嘉靖甲辰（1544）进士，官至太仆寺丞;四世祖黄中色，字元采，明万历进士，吏部文选员外郎 ;五世祖黄祖年，字澄海，崇祯七年（1634）进士，官至吏部员外郎。黄钟为报答其母的养育之恩，曾在住宅之西构小园，莳卉以娱母。据清道光二十六年《滕县志·卷九·孝义》记载，邑令李公鱓为文记之，榜其门曰养亲园。此外，黄钟还为其母修建了“铁牌坊”， 《滕县志·卷九·孝义》只记载了建坊之事，并未详记此事经过。

黄钟为使牌坊延年，又因木石皆未坚久，决定建造一座铁的牌坊。由于当时无铁铸牌坊的先例可参照，在众能工巧匠无能为力的情况下，黄钟闭门谢客，“乃日夕构思，选良冶而指画之模土范”，“累黍越五年，坊成。观者咸惊异之”。铁牌坊告成之时，黄钟已是“手指疮痍，须发尽落”。铁牌坊为四楹宫殿楼阁式，中间高，两侧低。正面居中有3块匾额，最上一块铸有竖写小篆体“圣旨”二字。中间一块铸有楷书铭文“前明淮阳巡抚都察院右佥御史盐法军饷制下黄家瑞之孙黄愈亮之妻黄钟之母李氏节孝坊”，下边一块铸有“钦旌节孝”四个楷书大字。

黄钟的孝义与世宦的身份当为李鱓所熟知，李鱓不仅为黄钟为其母修建的养亲园题额，并撰文记此事。李鱓在滕县的前后时间为乾隆四年（1739）到乾隆七年（1742），从黄家瑞、黄兰森、黄愈亮的生卒年来看，李鱓与黄氏祖辈并无交集。关于黄愈亮的生卒年，史书并无确切记载，只记到其子黄钟在5岁时，其便已经去世。由此可推出黄愈亮与李鱓并无接触。以黄钟所建铁牌坊的时间（乾隆七年）来看，此时李鱓已经解组滕县。黄钟为康熙丙辰（1676）进士;李鱓于康熙丙寅（1686）年出生，康熙五十年（1711）举人，28岁时“献诗行在，钦取入南书房行走”。二人在科举上并不存在交集。

由李鱓在见月草堂所作的《蕉荫睡鹅图》可知，李鱓曾客居黄钟家，或暂居于黄钟祖公黄家瑞的见月草堂。北门里黄氏一族，不仅五辈五进士，更以诗书立家。从李鱓后来归兴化来看，黄钟在李鱓的仕途上并未给予帮助。但是，北门里黄氏作为当时滕县的望族，确实在生活上给予了李鱓诸多帮助。李鱓在暂居黄钟家时，留下了较多的丹青之作，惜在“文革”期间遭到了毁坏，未能全部保存下来。

李鱓在山东抗争无果，于乾隆八年（1743）返乡。对于返乡的具体日期，史书并无确切记载。据李鱓在乾隆九年（1744）致李培源信，其中提到“归里门匆匆数言，彼此经年”，可推知李鱓于这年回兴化。薛永年先生在《李鱓致道源信札考辨》一文中，对李鱓是否在乾隆十年（1745）即定居扬州做了详细的论述。李鱓返回兴化后，在升仙荡中构筑了浮沤馆，并在馆中建立了梦天楼。由此得知李鱓在乾隆十三年（1748）至十九年（1754）仍主要活动于兴化，是以兴化为中心点延及周边地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