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伟
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已经有近一百年的历史,在近半个世纪的阿富汗动乱中,屡屡置身战火中心。在每一次战争中,博物馆都像一个被争来抢去的藏宝箱,被占领、抢劫、盗窃、毁坏。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馆长拉西米希望这一次能够安然度过,如博物馆前石碑上的文字所说:“A nation stays alive when its culture stays alive(文化在,则国家存)。”
过去20年里,阿富汗文化遗产经历了从废墟中重生的艰难历程。
1996年在喀布尔和其他几个主要城市掌权之后,塔利班一直未获联合国承认。塔利班对此耿耿于怀,1997年发出警告,威胁要摧毁巴米扬大佛。2001年,随着联合国安理会表决通过对塔利班的制裁,塔利班随后发动报复行动,炸毁了两座巴米扬大佛,以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
两座佛像已有1500年历史,在砂岩峭壁上雕刻而成。西大佛高55米,东大佛高38米,建成时是世界最高的两座佛像,云冈石窟最高的造像为17米。公元629年至630年间,大唐玄奘法师也曾来到巴米扬朝圣。
2001年,塔利班政权解体,2004年,阿富汗新政府成立,当年,阿富汗国家博物馆重新开放。在近20年相对和平的环境里,阿富汗文物领域人士重新恢复起考古、展览、文物修复、国际交流等各项工作。
“20年间,我们取得了非常多的成绩,让部门运转起来,让工作人员提升了能力,对公众开放了博物馆,也增加了更多藏品。”拉西米说:“最重要的是,我们将藏品保护得安然无恙。”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阿富汗是文明的交汇点和文化的大熔炉。阿富汗文化遗产重要性的一个方面在于,它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世界历史。
沦为“帝国坟场”之前,在几千年的时间里,阿富汗曾是世界文明的十字路口,是欧亚之心,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这一点在佛教艺术的发展轨迹中体现得尤为清晰。
在阿富汗东部和巴基斯坦东北部诞生的犍陀罗艺术,是佛像艺术发源的关键一步。包括犍陀罗地区在内的中亚,公元前一世纪佛教文化在这里受到希腊文化的影响。当犍陀罗艺术向东传入中国后,又被敦煌、云冈等佛教石窟所吸收,塑像中出现了波浪式的卷发、高耸的鼻梁等典型希腊艺术形象。
2019年7月8日,“金色阿富汗——古代文明的十字路口”特展在南京博物院开幕,图为观众在特展参观。苏阳/光明图片
可惜的是,除了著名的东西两座大佛,巴米扬石窟还有数百个小石窟,里面曾有精美的佛像和壁画。这些石窟也在战争中被一一摧毁。
阿富汗政局动荡以后,不少人想起前几年曾在中国巡展的阿富汗文物,担忧它们目前是否安全。那批由231件套珍宝组成的阿富汗文物展团,曾在法、意、荷、美、加、德、英、澳、日、韩等国20多家博物馆巡展。2017年3月登陆中国后,在北京、敦煌、成都、南京、香港等多地亮相。
据拉西米说,这批文物目前安好。“我认为阿富汗珍宝的国际巡展,在提高阿富汗文物关注度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
这批文物在北京故宫展览时,大展被命名为“浴火重光”,准确地描述了这些文物过去几十年的经历。1989年,伊斯兰圣战组织抵抗苏联军队入侵,喀布尔局势非常严峻,阿富汗国家博物馆决定将文物按等级分散保存,第一、第二、第三级文物分别被保存在位于总统府的中央银行保险库、信息文化部和国家博物馆。这个策略十分有效,第一级文物因此被完整保护了下来。
2004年,阿富汗新政府建立后,中央银行保险库里的一级文物重回国家博物馆。时任法国总统雅克·希拉克听闻,表示希望能在法国展出,这就是巡展之旅的开端。之后,很多国家相继提出展览意愿。
不过,在这些一级文物之外,更多的阿富汗文物都遭遇浩劫,阿富汗國家博物馆被多次劫掠,馆藏的10万件物品损失了70%。塔利班在1996年至2001年执政期间,对博物馆里的佛教文物进行了大举破坏。他们进入博物馆保险库,砸毁任何带有人和动物形象的文物,其中包括大量佛像。
在拉西米眼里,阿富汗文化遗产意味着阿富汗人的身份认同。
“它意味着,我们何以成为阿富汗人,我们何以为傲。文化遗产的每一个碎片,都是阿富汗历史和成就的一部分”。而在另一些阿富汗人心里,文化遗产与个人生命还有着更深的联结。
2018年,敦煌研究院组织赴阿富汗考察团,巴米扬石窟管理所负责人阿巴斯作为向导,带领他们看到了很多难得一见的遗址。巴米扬的研究虽然已持续近百年,但仍经常有惊喜和意外出现,还有很多石窟和秘密修行寺院未能探明。阿巴斯长期生活在这里,一直积累着这些石窟的知识。在全球瞩目的巴米扬,这个寡言少语的小伙子是唯一一个长期进行考古调查的人。当年,阿巴斯也曾获得机会来到敦煌,学习专业的石窟保护知识。
拉西米说,阿富汗的遗产让全球人民看到的越多越好,这是向全球介绍阿富汗的必须,对经济发展也有帮助。不过,摆在他面前的,仍然是很多不确定性。在政局变动之前,他们已经做了很多出境展览的计划,“但现在我们还不确定能不能继续走下去”。
(摘自七一网 七一客户端/《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