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主体协同视角下发达国家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比较研究——来自美国和欧盟的范例

郭 哲 田慧君 王孙禺

(1.清华大学 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84；2.联合国教科文国际工程教育中心，北京 100084)

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大规模开展职业技能培训，注重解决结构性就业矛盾，鼓励创业带动就业。提供全方位公共就业服务，促进高校毕业生等青年群体、农民工多渠道就业创业。”大力推进创业、健全创业公共服务，已经成为党和政府的一项重要战略决策。经过30多年改革开放的高速发展，2017年我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拥有比其他国家和地区更多的创业机会。创业活动在带动就业、促进经济增长及经济结构调整等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引起了全社会的高度关注。通常认为，创业教育发轫于二战之后的美国，随后扩展至西方其他国家，成为一种新的教育理念。我国创业教育起步较晚但发展迅速，清华大学于1998年5月成功举办创业计划大赛，首次将创业大赛引入大学校园，成为我国创业教育的开端。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构建，需要政府、高校、行业企业积极行动起来，共同营造创业教育的良好氛围。分析国外的创业教育发展路径有利于对创业教育形成更加全面和系统的认识，本研究旨在通过比较分析美国和欧盟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特征，提出反思和改进我国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建议。

一、创业教育生态系统

所谓创业教育，是指导人们、特别是大学生群体如何创业的教育。有别于传统的正规教育，创业教育的目标是要培养骨子里渗透着创造未来的人。随着工业革命和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发展，自然环境、经济发展和社会体制的协调问题日趋突出。虽然自然、经济和社会是三个不同性质的系统，都有各自的结构、功能及其发展规律，但他们的存在和发展，又受其它系统结构、功能的制约。(1)马世骏,王如松.社会-经济-自然复合生态系统[J].生态学报, 1984,(1): 1-9.近年来，生态系统服务功能与可持续发展已成为生态学及其分支学科研究的前沿课题。生态系统服务功能是人类生存与现代文明的基础，科学技术影响生态服务功能，但不能替代自然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维持生态服务功能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2)欧阳志云,王如松.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生态价值与可持续发展[J].世界科技研究与发展,2000,(50):45-50.从生态系统的观点出发，研究各种系统中的基本要素组成及其相互关系，其间营养物质、能量、信息的传递规律，及系统中价值、风险和机会之间的动态关系，是相应领域所面临的共同任务，也是解决当代重大社会问题的关键所在。

创业生态系统是指“由新创企业及其赖以存在和发展的创业生态环境所构成的，彼此依存、相互影响、共同发展的动态平衡系统”(3)严毛新.从社会创业生态系统角度看高校创业教育的发展[J].教育研究,2015，(5):51-54.。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相关研究主要围绕要素构成、内涵特征以及框架层次三个方面，并且多以国外高校创业教育案例为基础而展开。别林斯基(Maksim Belitsk)等人认为，在高校-企业-政府共同参与为社会和区域经济创造价值过程中，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已经成为商业竞争和知识转化的最重要和最有效的机制。(4)Maksim Belitski and Keith Heron,“Expanding Entrepreneurship Education Ecosystems,”Journal of Management Development 36,no.2(2017): 163-177.比肖夫(Kathrin Bischoff)等人基于对19个欧洲国家中20个高等教育机构的实证研究发现，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大学、企业和政府是主要的利益相关者，虽然三者参与创业教育的方式不同，但是它们之间的关系及其协调机制对于创业教育的实效至关重要。(5)Kathrin Bischoff et al.,“Stakeholder Collaboration in Entrepreneurship Education: An Analysis of the Entrepreneurial Ecosystems of European Higher Educational Institutions,”The Journal of Technology Transfer 43,no.1(2018): 20-46.兰莎(Thomas Lansa)等人指出，创业者应将可持续发展目标视为机遇，为可持续发展提供解决方案并做出贡献，以作为企业家精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6)Thomas Lansa et al.,“Learning Apart and Together: Towards an Integrated Competence Framework for Sustainable Entrepreneurship in Higher Education,”Journal of Cleaner Production 62,no.1(2014): 37-47.伴随着创业教育的发展，我国学者们一直尝试从学术研究和实践经验中，厘清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内涵特征、要素和层次框架。黄兆信等提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必须体现开放互联与内生成长两个关键特征。(7)黄兆信,王志强.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构建路径研究[J].教育研究,2017,(4):37-42.刘林青等以美国麻省理工学院为例，指出MIT创业生态系统由众多的功能互补且密切联系的项目与中心、学生团体和创业课程等诸多要素共同组成，其中创业活动、学生团体和创业教育这三股力量交互作用，成为推动该生态系统不断演化的主要动力。(8)刘林青等.创业型大学的创业生态系统初探——以麻省理工学院为例[J].高等教育研究,2009,(3):19-26.郑刚等从斯坦福大学创业教育经验的研究得到启示，斯坦福大学独特的创业教育生态环境是其形成领先创新创业教育模式的关键要素，进一步加强创业教育需要从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视角进行顶层设计。(9)郑刚,郭艳婷.世界一流大学如何打造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斯坦福大学的经验与启示[J]. 比较教育研究, 2014,(9): 25-32.陈泽等通过对新加坡南洋科技创业中心的案例分析认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种种要素共同呈现出一种互利共生、协同发展的良性状态，该系统表现出的关键特征为分层性、开放性和复杂性。(10)陈泽,黄宇.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组成要素——基于新加坡南洋科技创业中心的分析[J].创新与创业教育,2019,(6):135-142.

中外学者从教育学、管理学、心理学等多学科和跨学科的视角，将创业教育研究从单纯的个人创业能力培养和高校创新创业人才培养模式的研究，逐步深化到探索创业教育环境与创新协作之间关系范畴的研究，取得了丰富成果，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理论借鉴和资料佐证。本研究在解析国外创业生态系统的基础上，进一步揭示其本质属性和主要特征，以促进我国创业教育的持续健康发展。

二、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国际比较

加强创业教育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知识经济时代是年轻人创业的时代。(11)蔡克勇.加强创业教育——21世纪的一个重要课题[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00,(1):16-21.知识经济发展的要求、社会组织的变革、就业竞争的激烈、社会需求的多样化等因素促进了创业教育的发展，特别是发达国家形成了各自的经验，构建了较为完整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在本国及地区创业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本研究将从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构成要素出发，基于多元主体协同视角分别从政府、企业、高校和社会环境四个方面分析美国和欧盟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异同(图1)。

(一)政府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引领保障作用

受政治体制和经济体制的影响，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美国和欧盟的政府作用表现出差异性。美国政府注重为创业教育提供法律保障、资源整合和信息服务，而欧盟作为超国家层面的政府间合作组织，注重为欧盟创业教育制定战略规划和目标、协调政府间的合作。

1.美国模式

美国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作用首先体现在提供政策和法律支持。促进并保障创业教育的法律主要有两类：一类是支持小企业发展的法律，如1953年通过了《小企业法案》，由于初创企业融资困难、承担风险能力较弱，因此出台支持小企业发展的法律为创业提供保障，从而刺激创业教育的发展；另一类是支持技术转移的法律，其中最著名的是1980年颁布的《贝多法案》，该法案旨在通过激励联邦资助的大学科研成果向产业部门转移(12)林健,耿乐乐.美英两国多方协同育人中的政府作为及典型模式研究[J].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9,(4):52-65.，从而促进技术创业，使创业教育的需求更加迫切。其他与技术转移相关的法案包括《小企业创新发展法》(1982年),《联邦技术转移法》(1986年)，《国家竞争技术转移法》(1989年)，《小企业技术转移法》(1992年)，《国家技术转移促进法》(1995年)等。这些法案充分激发公众和大学师生创业的热情，带动了创业教育的发展。

其次，美国联邦政府通过创业和创业教育项目带动发展。创业项目旨在为学术界和产业界的创业者提供资金支持，以2010年联邦政府主导的“初创美国”(Start-up America)项目为例，扩大创业教育和企业导师制项目以促进创业和就业、加强由联邦研发基金资助的研究成果商业化是这一项目的两个重要目标。(13)U.S.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SBA FY 2018-2022 Strategic Plan,”https://www.sba.gov/document/support--sba-strategic-plan.美国小企业管理局(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 SBA)通过财政拨款，包括10亿美元的投资基金和10亿美元的早期创新基金来推动并实施这一项目。“初创美国”项目主要通过支持大学、企业和政府与初创公司的合作来促进初创公司的发展，同时促进创业教育和企业导师制的发展。创业教育项目旨在为创业者提供教育和培训支持。SBA在创业教育和培训方面构建了相对完善的体系，对不同阶段和类型的创业者提供不同维度的教育和培训，作为政府机构平台，SBA创业课程和培训也融入更多的社会资源。针对不同阶段的创业者，SBA在其网站上构建了创业教育课程体系，提供近30门免费课程供选择。根据创业活动的发展阶段，SBA课程分为四个层次，第一个层次为计划创业阶段，课程包括商业计划书写作、法律规范、融资选择、青年企业家等；第二个层次为创办企业阶段，课程包括小企业销售、社交媒体营销、寻找投资者和储蓄计划等；第三个层次为管理企业阶段，课程包括会计、市场、了解客户、客户服务等；第四个层次为企业成长阶段，课程包括企业成长、国际化、政府合作、SBA网络等。(14)U.S.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Learning Center: The SBA offers a Variety of Online Courses to Help you Start and Run your Business,”https://www.sba.gov/learning-center.SBA还通过非赢利性社会组织(Service Corps of Retired Executives, SCORE)形成覆盖全国的创业导师网络。SCORE在美国拥有380个分会和近13000名具有专业知识和实战经验的志愿者。创业者提出申请后，SCORE会根据创业者的背景，匹配一对一的导师服务，导师可以向创业者提供线上和线下结合的互动培训、商业咨询和商业研讨。SBA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帮助SCORE开展业务，而SCORE面向创业者提供的导师服务全部免费。(15)Investopedia,“Service Corps of Retired Executives (SCORE),”https://www.investopedia.com/terms/s/service-corps-of-retired-executives-score.asp.SBA针对青年创业者和新兴领袖制定了不同的教育和培训计划。面向青年创业者的课程设计更强调创办企业的基础知识，从头脑风暴到项目可行性分析、从商业计划书撰写到成功创业者经验分享、以及各种创业服务资源的有效利用。面向新兴领袖的计划对申请者的企业规模有一定要求(营业收入高于25万美元并成立三年以上)，教育目标在于在帮助新兴领袖完成三年战略规划，帮助企业成长。此外，针对创业者可能面临的金融风险问题，SBA也联合多个社会伙伴，组织金融知识相关课程和培训。

最后，美国政府注重建立有利于创业的中介服务体系。美国市场经济高度发达，政府推动创业的主要理念是充分运用市场规律。因此，政府的主要作用在于为创业创造条件、通过搭建平台或参与平台建设和提供信息，降低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交易成本。政府建立的平台包括如20世纪80年代初创建的隶属于商务部小企业管理局的小企业发展中心、中小企业信息中心以及建在大学的生产力促进中心等科技中介服务机构。除了联邦政府创建或参与创建的合作平台外，州政府也建立或参与建立了合作平台，如宾夕法尼亚州的“本弗朗克林技术伙伴组织”(Ben Franklin Technology Partners)、俄克拉荷马的“从创新到创业”(i2E公司)、俄亥俄州的“快速启动”(JumpStart)、圣地亚哥的“创业连接”(CONNECT)组织等。完善的科技中介服务体系为创业提供了重要的信息交换平台，有利于实现大学和企业的对接及孵化。

2.欧盟模式

欧盟的政治属性决定了欧盟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构建中所扮演的角色与美国相比有巨大的差异性。首先，欧盟有关创业教育的政策措施以倡议性和战略规划性政策为主。欧盟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尚处于发展中，而美国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已经趋于完善成熟。欧盟内部除部分西欧和北欧发达国家创业教育起步较早外，大多数国家创业教育起步较晚，因此欧盟整体创业教育生态系统落后于美国。鉴于这一现实，从2003年开始，欧盟发布了一系列有关创业教育的倡议性和规划性政策。2003年在《欧洲创业绿皮书》中首次提到了创业教育和培训活动旨在培养创业者的创新精神、创业意识和创业能力。2006年《欧洲创业教育奥陆斯议程》提出，从欧盟层面、国家层面、区域层面和机构层面，通过系统和有效的行动促进教育的一系列举措。2006年《欧洲创业教育：通过教育和学习加强创业精神培养》提出，在初等、中等、高等教育中广泛实施创业教育。2010年的《迈向更大合作和一致性的创业教育》分析了研究创业教育的系统性战略，并提出发展模型。2012年的《创业2020行动计划》明确将创业教育作为支撑欧洲创业发展的三大支柱之一。2014年的《教育专题工作小组总结报告》提出了欧洲国家和区域政府开发与实施创业教育战略的指导方案。2015年《欧洲议会关于通过教育培训促进青年创业的方案》呼吁欧洲理事会支持创业技能开发，号召成员国家投入资金支持创业技能发展。可以看出，欧盟有关创业教育的政策措施以倡议性和战略规划性政策为主。

其次，推动成员国创业教育国家战略的制定。欧盟各成员国创业和创业教育发展存在巨大差异，为了推进创业教育在各个国家的实施，促进创业以提升经济竞争力，欧盟提出在各成员国形成覆盖所有教育阶段的创业教育发展战略，目前已有部分成员国制定了创业教育发展战略，一些成员国的创业教育战略正在制定中。成员国之间的差异性决定了各国创业教育多元化的发展路径，各成员国依据自身国情制定创业教育发展战略。通过推动成员国制定创业教育战略，有利于从整体上提升欧盟的创业水平。

再次，构建成员国之间的协作框架推动创业教育。作为一个超国家层面的政治组织，统一协调且兼顾各国具体情况的政策措施对于创业教育的发展具有重要的作用，这就需要在欧盟各国教育部之间、教育机构与其他利益相关群体之间增强协作性。欧盟在最高决策层面构建了支持创业教育发展的政策框架，包括在“里斯本战略”和“欧洲创新2020战略”的目标和具体实施路径中融入创业教育的内容，从而在成员国、地方政府、不同行政机构与社会组织之间建立起促进创业教育的政策协调机制。为达成此目标，欧盟还将创业教育的实施过程纳入到“里斯本战略”的监管和评估体系中，对各成员国在创业教育领域的改革措施进行评估和指导，在超国家层面形成一种硬性约束。

第四，为创业教育提供资金支持。欧盟作为超国家层面的一体化组织所提供的创业教育经费有限，欧盟教育与文化总司利用现有的“夸美纽斯计划”、“伊拉斯谟计划”、“莱昂纳多计划”、新的终身学习项目( the new lifelong learning program)、欧洲社会基金( Europe social fund)以及欧洲地区发展基金( the European regional development fund)等跨国性的高等教育合作项目为各成员国创业教育的发展和人员流动提供经费资助(16)黄兆信等.欧盟创业教育发展战略的演进、特征与关键领域[J].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5,(1):91-96.，而各成员国的创业教育资金支持主要来自于成员国本身。

第五，建立跨国信息交流平台并倡导建立高等教育机构和企业之间的合作机制。建立创业教育信息交流平台为成员国之间开展创业教育经验交流与合作提供了便利，有利于探索欧盟范围内的创业教育成功实践。建立高等教育和企业之间的合作机制，通过创业集群推动区域范围内创业活动和创业教育之间的联系也是欧盟重要的创业教育发展方向。

(二)企业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主体性作用

美国和欧盟的企业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作用也表现出差异性。以市场为创业教育驱动力的美国企业在创业教育中更为主动积极，而以政府主导为创业教育驱动力的欧盟企业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所扮演的角色尚未达到美国企业的水平。

从企业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作用来看，美国企业在创业教育中主要有以下作用：一是为创业提供资金。美国的创业资金主要来源于企业，众多的投资型企业为创业提供天使投资，同时，一些创新型企业也愿意为创业者或初创公司提供资金支持。二是开展创业教育。美国创业教育具有巨大的市场，一些企业与大学合作或者单独提供创业教育服务。如成立于2007年的科技之星公司(TechStars)，其创业支持活动已从科罗拉多州博尔德(Boulder)扩展至纽约、西雅图、波士顿、圣安东尼奥等城市(17)阚阅.美国创业教育发展的主要特征及若干启示[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16,(2):45-51.。三是提供创业导师。企业是美国创业教育师资的重要来源，那些有经验的创业成功者或者企业高级管理人员为创业教育提供了经验丰富的创业导师。四是为创业提供技术支持。美国有大量的科技中介服务企业，这些企业为创业提供技术支持，同时，一些企业利用自身的技术优势为创业提供了必备的技术，催生了初创企业的诞生。如微软公司与华盛顿大学和清华大学合作创立的全球创新中心(GIX)，微软公司除了对该中心提供资金支持外，还派送技术人员和管理人员担任导师，为学生创业项目提供咨询指导。同时，微软公司还以其技术优势对中心的创业项目提供相应的支持。

欧盟致力于发挥企业在创业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但从整体来看，欧盟企业在创业教育中的参与程度尚未达到美国企业的参与程度。德国、瑞典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企业参与创业教育程度较高，但其他欧盟成员国企业参与创业教育的程度尚未达到欧盟所设定的目标，欧盟企业为创业教育提供的资金、导师以及技术支持等方面都有待进一步提高。政府主导下的欧盟创业教育正在致力于激发企业参与创业的热情，欧盟将企业家、大型企业、高成长型企业以及中小企业视为创业教育中重要的利益相关者和合作伙伴。由于欧盟国家中小企业众多，因此，欧盟重视中小企业在创业教育中作用的发挥。

(三)高校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中流砥柱作用

高校是创业教育的中流砥柱，美国和欧盟都以高校为创业教育的中心。但美国高校和欧盟高校在创业教育实施过程中仍然具有差异性。总体来看，美国高校创业教育发展较早，创业教育模式更加完善，而欧盟除部分成员国形成了相对完善的创业教育模式外，大多数成员国的高校创业教育仍然处于发展阶段。

从创业教育理念来看，美国的创业教育非常重视对于个体创业实践能力的培养，创业教育实施的过程本身就是在一个充满着激烈竞争和挑战性的环境之中，通过实践进行教学已经成为了美国创业教育实施的核心理念(18)黄兆信等.欧盟创业教育的实施路径与变革趋势[J].全球教育展望,2015,(2):80-89.。欧盟创业教育强调创业理念的培育，通过创业教育促进欧盟范围内大学生的创业意识与创业能力的提升(19)王志强.一体与多元:欧盟创业教育的发展趋势及其启示[J].教育研究,2014,(4):145-151.。在欧盟联合研究中心(JRC)发布了最新的研究报告《创业能力框架》中，将创业能力视为可迁移的能力，从定义与内涵、创业能力领域、具体的能力要素、学习进阶、学习结果等方面构建了“创业作为一种能力”的框架(20)European Commission Joint Research Centre,“EntreComp: The Entrepreneurship Competence Framework,”http://ec.europa.eu/jrc/entrecomp.。创业能力由3大类能力领域组成，包括想法与机会、资源以及付诸行动。每大类领域包含5项具体能力，在识别出的15项具体能力的基础上，又划分了8个不同等级的能力进阶模型，对每项具体能力在每个等级上的要求进行了详细的描述，提出具有442项具体能力要求的详细框架。该框架为欧盟成员国公共创业服务机构制定培养方案、落实教学目标、评估教学水平提供了科学合理、可操作性强的参考依据，是欧盟创业教育实践研究的重要成果。美国和欧盟都强调创业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培养创业能力，但美国和欧盟关于创业能力的定义和认识存在差异性。美国强调在实践中培养创业能力，将创业教育视为培养创业者的重要途径，而欧盟更加强调创业能力是人人必备的一种能力，以培养创业能力为目的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从创业教育过程来看，美国高校强调跨学科的合作学习过程，鼓励学生选修涵盖工程、科学、设计、人文、艺术、社会、工商管理等领域的创业课程，不同院系学生参与创业课程也促进了不同学科知识之间的交叉融合，有利于学生知识结构的完善，获取来自不同学科的理念、知识、技能和方法。美国高校的创业教育注重创业实践，教授通常会与新创企业之间有着紧密的合作关系，或者有专门的来自于企业的创业导师。美国高校课程的内容和实施方式以实践为导向，多采用案例教学法或实践项目教学法。美国高校还建立了跨学科的创业教育机构和孵化器、加速器，或者承担这些功能的专门机构，如芝加哥大学的波尔斯基中心为整个大学的创新中心，将布斯商学院的技能、专业知识和经验带到与理工科学院和院系的合作之中。欧盟和各成员国政府也在通过各种政策措施，鼓励高校采取跨学科合作学习的方式实施创业教育，为学生提供跨学科的创业课程和实践活动。但整体来看，欧盟创业教育课程设计仍然缺乏系统性和层次性，创业课程的教学方式以讲授式为主，缺乏师生之间的互动和讨论，同时，实践类课程比重较低，案例研究和模拟运营的比重不高。(21)黄兆信等.欧盟创业教育的实施路径与变革趋势[J].全球教育展望,2015,(2):80-89.在创业教育师资方面，只有少部分成员国能够保证一定数量的企业导师，高校的创业教育师资不足。

从创业教育组织系统来看，美国高校创业教育以商学院和工学院为主，在工学院开设创业课程，或者依托商学院开展创业教育，注重培养创业型工程师。支持创业教育的组织系统健全，包括技术组织、学生组织等。美国高校内创业教育组织众多，组织间分工明确，网络组织系统性强(22)何郁冰,丁佳敏.创业型大学如何构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J].科学学研究,2015,(7):1043-1051.。欧盟高校创业教育主要集中于经管学院，且创业教育存在被边缘化的倾向。欧盟高校也建立了技术转移组织以支撑创业教育的开展。欧盟高校内创业教育组织一般数量较少，组织间分工明确，网络组织系统简单，效率较高。

(四)社会环境对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调节作用

创业教育生态系统镶嵌于社会生态系统中，不同的社会环境对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具有不同的影响，从而决定了在不同社会环境下采取不同的策略构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

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来看，美国社会崇尚自由、财富、个人主义和冒险精神，这种社会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创业教育的发展，同时，美国的企业以及社会精英热衷于支持高校创业教育，捐赠基金支持创业教育。美国创业教育实施较早，使整个社会形成了创业文化，整个社会环境有利于创业，面向不同需求的创业教育有着充分文化氛围和资源供给。欧盟成员国中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各不相同，文化相似但也存在较大差异，整体来看，欧盟更加追求发展均衡性和平等性，整个社会环境并未形成崇尚创业的文化，公众创业意识不如美国强烈。欧洲创业教育的实施则带有更为明显的普及性和一般性的特征。创业教育的目标和使命并非是培养成功的创业者，而是在创业教育的过程中发展学生的个性和综合能力，培养创业素养。因此，欧盟在近十多来年来发布了一系列促进创新创业的报告和文件来提升公众创业意识、塑造创业文化。2003年的《欧洲创业绿皮书》首次提到了创业教育和培训活动旨在培养创业者的创新精神、创业意识和创业能力。2006年欧盟发布的《关于终身学习关键能力的建议》中，将“进取心和企业家精神”列为终身学习的八项关键能力之一。2008年发布的《欧洲小企业法》重申中小企业在欧盟经济中的中心地位，确立了扶持中小企业发展的十项原则，其首要原则是将开展创业教育及相关的培训活动作为重要内容和关键措施，进而促进欧盟国家公民的创业意识和创业能力的提升。在2013年发布的《2020创业行动计划——重燃欧洲创业精神》中将创业理念培育列为五大发展战略领域之首，提出关键措施在于通过创业教育促进创业意识。此外，为了塑造创业文化，提升全民创业意识，欧盟正在逐步实施贯穿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终身创业教育系统。

从市场与政府关系的角度来看，美国高度发达的市场经济注定创业教育主要通过市场驱动，创业教育更多的是一种市场行为，政府在创业教育中的使命是运用市场规律保证市场的健康顺利运行。欧盟内部的文化、制度和发展水平差异使创业教育整体目标的实现面临巨大的挑战，为了促进各成员国的创业教育，同时化解成员国创业教育发展不均衡的矛盾，欧盟必须以政府间的合作提升创业教育质量，各成员国政府为了改变创业教育发展不利的现状必须依靠政府力量来引导和促进创业教育的发展。欧盟创业教育将涉及到观念、组织、课程、教学等多个领域，其中将不同区域的背景与地域特征融入到创业教育之中也显得非常必要。(23)黄兆信等.欧盟创业教育发展战略的演进、特征与关键领域[J].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5,(1):91-96.因此，欧盟创业教育主要由政府驱动，这种驱动力来自于欧盟和各成员国政府。

三、美国与欧盟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主要特征

(一)美国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以市场为驱动力、以高校为中心

一般认为，美国的创业教育以1947年哈佛大学商学院开设创业课程为标志，是最早开展创业教育的国家之一，起步较早的创业教育使美国形成了完善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总体来看，美国形成了以市场为驱动力、以高校为中心的完整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在开展创业教育的初期，美国创业教育总体发展相对缓慢，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直接服务社会发展作为大学第三使命的理念深入人心和创业型经济的发展，创业型人才需求空前高涨，为了满足创业型经济发展的需要，大学开始成为创业教育的中心。典型的如斯坦福大学通过创业教育为硅谷的发展提供了人才和知识，而硅谷的兴盛进一步带动了斯坦福大学创业教育。大学在市场推力和拉力作用下成为创业教育的中心。

(二)美国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形成了以实践性和开放性为特点的完整闭环

完善的创业教育支持体系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美国创业教育形成了市场需求、供需信息交换、高校供给、供需匹配、供需反馈的完整闭环，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强调实践对于创业的重要作用，同时，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与外界环境之间、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保持持续交流，呈现出开放性和动态调控性特征。发达的中介服务组织、充足的经费来源、企业的深度参与和来自企业界的创业导师，这些有力地支撑了美国创业教育的发展。

(三)欧盟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以政府主导为驱动力、以培育创业文化为重点

政府主导是欧盟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主要驱动力，欧盟通过制定一系列的创业教育发展战略和政策目标来促进欧盟整体的创业教育发展，使创业教育能够服务于欧盟的创新型经济发展的需要。欧盟以及各成员国都制定了创业教育发展目标，并由政府推动创业教育的实施、为创业教育提供经费、完善中介组织、建立支撑体系，政府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发挥着主导作用。欧盟将创业教育视为所有社会领域变革的推动者，公共部门、私营部门、学术界和非营利部门都可以在促进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有效发展方面发挥作用，创造有利于鼓励企业家思维和行为方式的文化环境。为了在全欧盟范围内培育强烈的创业文化，提高全民创业意识和创业思维，创业教育成为这一进程的核心驱动力，为此，欧盟提出将创业教育嵌入到所有教育层次，使所有类型和教育层面上的学生有机会接受创业教育。

(四)欧盟以创业能力作为人人必备能力为目标构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

欧盟认为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成为企业家才能从创业教育中受益，而是社会的所有成员都需要变得更有创业精神，创业教育是对人的态度、行为、能力的综合培养，是发展学生所应该具有的素养，如自信心、风险评估、创造力、适应性、商业技能和知识等多元能力的有效方式。欧盟委员会认为创业能力是公民应对未来挑战的必备技能，是终身学习的8项关键能力之一，是一种关键的可迁移能力，是每个公民在知识社会中实现个人成就和发展、积极的公民意识、社会包容和就业所必要的能力(24)Margherita Bacigalupo et al.,EntreComp: The Entrepreneurship Competence Framework(Seville: European Commission’s Joint Research Centre, 2016),7.。因此，欧盟以提高全民创业素养、塑造全民创业能力为目标构建了创业教育生态系统。

四、政策建议

2018年发布的《国务院关于推动创新创业高质量发展打造“双创”升级版的意见》指出，“持续推进创业带动就业能力升级，切实打通政策落实‘最后一公里’”。本研究通过分析和比较美国与欧盟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结合我国现状与需求，就全面构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提出以下建议。

(一)理念导向：明晰政府角色定位，理顺市场与政府的关系

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与各国政治、社会、经济发展和文化价值观有着紧密的关系，在创业教育的路径选择和推进措施等方面有着显著差异。美国和欧盟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形成过程中，明确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及作用，保证了政策和措施的有效性。美国在推动创业教育发展过程中以市场主导政府引导为理念导向，充分运用市场规律开展创业教育，从而形成了市场导向的创业教育生态系统。欧盟以政府主导并发挥市场作用为理念导向，主要通过政府的大力改革和推进来建立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在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具有强大的领导力和调控力，这就决定了在充分发挥市场作用的同时，要重视政府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主导作用。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形成的初期，在尊重市场规律的前提下，应该发挥政府行政力量的主导作用；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形成阶段，要同时重视市场作用和政府作用的发挥，使行政力量和市场规律相互补充；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的完善阶段，应发挥市场规律在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决定性作用，政府的作用则在于继续完善相关的政策措施并进行必要的监管。

(二)教育革新：以高校为中心，构建涵盖所有教育层级的创业教育体系

美国和欧盟的创业教育均以高校为中心，欧盟还在积极构建嵌入所有教育层次的创业教育。这是因为学校创业教育作为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具有多学科交叉融合，教学特征具有交互性和探究性等显著特点，而大学作为培养人才的最终出口使其成为创业教育的中心。因此，在教育改革层面，必须反思创业教育的本质，积极探索有利于创业教育整体水平提升的系统举措。具体来看，创业导师是创业教育成败的关键，提高教师的专业化和职业化素质至关重要；要建立创业教育师资网络，增加企业导师比例，为教师提供经验分享、实践交流、学术研究的交流平台等。同时，应该深刻认识到面对美国和欧盟在创业教育战略方面的新举措，我国必须将创业教育纳入所有教育层次以及终身教育体系，从而提高我国人力资本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的竞争力。

(三)社会融合：完善嵌入式创业教育支撑体系，形成开放式闭环

在社会融合层面，应将“嵌入本地区产业集群”所需的知识作为重点发展的方向，(25)杨晓慧.高校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建设的国际比较和中国特色[J].中国高教研究, 2018,(1): 50-52通过引入更多的创新要素和资源，帮助区域经济增加活力，引入创新发展理念和培育创新动能。而在这个过程中，要根据不同地方区域的资源禀赋、发展特点、产业优势和区位条件来制定发展规划、选择实施路径，遵循创业教育生态系统发展链条中产业链、服务链、技术链、资本链和空间链的内在联系和客观发展规律，优化产业组织方式。创业教育的实践性特征使其与企业具有紧密的联系，而高校和企业在使命目标上完全相异的现实决定了要建立完善的中介服务体系，打破高校与企业交流合作的障碍，解决高校和企业之间的信息不对称问题，降低由于信息不对称所带来的成本。完善的创业教育支撑体系应包括政府建立的平台、行业组织协会建立的非营利平台、营利性企业等。

总之，创业是一项开创未来的社会实践活动，具有相当的难度和挑战性。创业教育既是教育教学活动，又是社会实践研究；既是创业文化的传承，又是社会服务的延伸；既促进创业者实现梦想，又助力社会就业。因此，在整个创业教育生态系统中，政府部门、学校、各级各类培训机构、社会组织等需要建立更加紧密的合作关系和高效的协同机制，从政策引导、教育革新和社会融合多方面推进，尊重创业教育规律，多级联动，有效整合资源。只有不断推动政府、学校、企业等各个要素相互影响、共同作用，才能形成动态平衡、良性循环的服务型创业教育生态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