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主义视角下看西部片《骑士》

2021-11-14 17:30张香环孙浩珲
剧影月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布雷牛仔骑士

■张香环 孙浩珲

西部片是好莱坞电影中特殊的类型,它被赋予了美国白人拓荒西部史诗般的神话。安德烈·巴赞在1953年的《西部片:杰出的美国电影》一文中认为,“西部片是唯一一种起源与电影的起源几乎同时的电影类型。”在西部片发展的长河中,形成了一种鲜明的特点,它的“二元对立”的叙事模式也成为了西部片的一个明显标志,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同导演对其赋予了新的主题,使这一类型电影历久弥新。

2018年赵婷执导的《骑士》一经上映就在全球获得了14个奖项,16 项提名,让这位初出茅庐的中国女导演在业界收获了颇高的口碑。影片《骑士》改编自男主角布雷迪的真实经历,讲述了一个年轻牛仔在竞技中坠马头颅重伤从而无法继续他的竞技生涯,他在自我的矛盾和纠结中依然对他的梦想念念不忘,甚至不顾一切的再次尝试,最终和自己和解的故事。与标准的西部片类型不同,该片无论是在视听结构还是人物设定方面都是对传统西部片的解构,更是对美国“英雄主义”的粉碎式瓦解。

一、视听语言解构

(一)纪实影像风格

真实的事件,真实的人物,真实的竞技场,真实的感受,近乎一切的真实给影片赋予了近纪录片的影像基调。巴赞的长镜头理论中指出:“电影的本性就是客观世界的复原,应摒弃戏剧式的按因果关系的省略手法,应完整的自然的再现现实,不割断事物发生的时间和空间。”这种再现现实的影像风格在影片中有了具体体现。从布雷迪被梦惊醒,他走到卫生间给头部去钉子和纱布后裹了一层塑膜再去洗澡开始,开篇一连贯的事件没有被打断而是用纪实的手法记录下来,这种手法在后面也得以延续。无论是布雷迪和几个牛仔在篝火处唱歌聊天还是布雷迪的驯马工作,又或是布雷迪帮他的好友莱恩做康复训练,都使用了极为冷静客观的镜头语言。用近景和特写的移动镜头,静静观察布雷迪的病后状态。

赵婷在接受采访时曾提到她的影像风格深受泰伦斯·马力克和贾樟柯的影响。通过自然光来呈现最真实的场景。“这种纪实手法形成的质朴,让观众接近主人公的情感过程中更带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思考,并把这种最原始的情感通过画面毫无保留的传达给观众。”相较于传统西部片更偏好外部宏大场景的拍摄和人物外部动作的节奏把握,“紧紧抓住运动这个核心要素不放,来增强影片的视觉冲击力和艺术感染力”,多使用远景和全景来展现场面的广阔荒芜感。影片《骑士》一反常态,给了剧本和演员很大的空间,在纪实影像中专注人物情绪的发展。特写和大远景的使用,让人物的情绪能够最大程度的体现出来,以此来贯彻导演所想表达的内核。

(二)画面的重构

在剪辑方面,摒弃了传统西部片常用的“最后一分钟营救”形式,在文本上整体解构了二元对立的基本模式后,没有了所谓的外部矛盾,更多的矛盾来自于布雷迪的内心。在影片中,布雷迪的父亲受他之托,在平原上枪杀了阿波罗,没有特写画面,没有动作剪辑,只有一声清脆的枪响传来,布雷迪、父亲和阿波罗在天地一线之间变得无比渺小,最后只留下三个孤独的身影。影片整体剪辑节奏缓慢,渲染一种失落失意的孤独氛围,具有客观的叙事抒情意味,传递着布雷迪的情感或心理变化,专注人物内心的纠结与痛苦。

二、人物设定解构

(一)女性形象的解构

在传统的西部片中,女性角色较少且作用不大,女性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存在,这和当时的男权社会形态密不可分。无论是在生物学论据还是精神分析学中,亦或从历史角度出发,女性的地位一直属于“他者”,男性作为主体,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尤其是在科技,文化,观念等各方面都发展停滞的西部,再加上自然灾害对原住民的迫害,女性不得不退居到更低下的位置上。在男性主导的家庭结构中,女性除了身负日常的劳作之外还要面临被当作商品交换的困境。例如在1956年出品的西部片《搜索者》中,印第安原住民就把女性当作物物交换、繁衍后代的工具,马丁在搜索途中无意间竟然用一顶帽子换到了一位女人做妻子。到了90年代,西部片中的女性形象慢慢发生了变化:“《与狼共舞》中,女性的性别弱势因种族身份的困惑而消减,但功能的赋予源于对男性需要的满足;《阿帕鲁瑟镇》里,女性用妓女和淑女的双重身份嘲笑西部片中对女性简单化的呈现,但男性在道德上的高度并未撼动;《大地惊雷》中,女性虽承担了讲述者的角色,但她‘真正的勇敢’却被忽视在男性的行为当中。”由此可见,即使女性人物在西部片中更加频繁地出现甚至在人设上有了更多地变化,但是还是没有从男权的本质上夺取属于女性自己的话语权。

在影片《骑士》中,一个主要的女性角色莉莉,她是一个不那么聪明的女孩,虽然很符合传统西部片中的女性定位,但是赵婷却赋予了莉莉不同的作用和力量。每当布雷迪失落的时候,她都会唱歌给布雷迪听。莉莉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更像是他的救赎者,她用歌声给予布雷迪陪伴和慰藉,用歌声安抚布雷迪纠结矛盾的内心,使他平静如水,进入梦乡。在母亲缺失的家庭中,同为女性的妹妹就成为了哥哥内心里最柔软和最安全的地方,成为布雷迪最信任和最想保护的对象,布雷迪在好好照顾妹妹的同时,妹妹也在好好照顾他。莉莉的人物设置也体现了新时代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15岁的莉莉拒绝穿内衣,甚至剪碎了父亲给她买回的内衣,她说:“我想不想吃水果由我自己决定,尊不尊重你们的喜好,也由我自己决定。”在本片中,女性形象有了独立意识,不再依附男性存在,从男性的附属品转变为救赎者。

影片中的其他女性也跳脱出了传统西部片类型中女性固有的形象。无论是帮助布雷迪介绍便利店收银工作的服务人员,还是和布雷迪夜晚在车上抽烟聊天的年轻女孩,都是布雷迪处于迷茫时期时的引领者和帮助者。就算是已经离世的母亲,在别人的口中都是坚韧勇敢的美好形象。赵婷通过女性人物的设置引导男性主角走出困境,使得女性在传统西部片中的弱小,受压迫受欺侮的形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地拥有自我意识的新女性。

(二)英雄主义的消解

美国传统的西部片往往以个人英雄主义为主题,西部牛仔作为英雄色彩的集大成者,是人们崇拜的偶像,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他们是正义的化身,身怀绝技,策马扬鞭,在无秩序无法律的地方同邪恶势力作斗争,“这种神话式的个人英雄既展现了美国精神,又契合了观众的英雄情结,而牛仔精神更是20世纪人类文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影片《骑士》中的布雷迪是被家庭和社会边缘化的存在,同过往西部片中的英雄形象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处境。他脆弱且敏感,因为身体的伤病让他对于自己的梦想产生了怀疑。在竞技坠马后他忍受着内心的矛盾和煎熬,不愿放弃梦想但是却不得不放弃。这样的人物设置,跳出了传统西部片中主人公“伟光正”的人设,使人物从单一形象变得立体和多样。通过这样的人物对传统的英雄主义模式进行了一次粉碎式瓦解。

1.消解的外在表现

家庭的不完整和母亲的缺失增添了布雷迪的孤独和落寞,酗酒赌博的父亲更是无法给予布雷迪家的温暖。雪上加霜的是他反而要考虑到父亲欠债对自己的影响,也正是如此,为了维持家庭生计他只能在养伤的期间打短工糊口。他重新去赛马,只是不想步父亲的后尘,成为一个失去梦想的行尸走肉。家的意义对布雷迪来说似乎并有那么重要,反而是一种束缚,一个阻止他追求梦想的枷锁。他身上有着牛仔的野性,却成为了父亲口中的顽固不化,这种得不到家人认同的孤独更给布雷迪增添了一丝悲壮感。此外,牛仔形象更像是某种精神寄托,人们对其寄予期望和想象,他们依靠着牛仔精神来支撑自己鼓励自己,是因为他们无法像牛仔一样自由的奔驰。也正是如此,当布雷迪坠马深受重伤,如同耶稣被冤枉之后的遭遇,布雷迪所代表的的牛仔形象被打破,使得他遭受了额外的责骂。在影片中,布雷迪带莉莉去酒吧,酒吧里一个男人对他冷嘲热讽,虽然布雷迪多次表示他不久还是会回到竞技场上,但是人们对他的态度和驯马技术已经充满了劝退和怀疑。英雄在其无法成为普通人的精神象征之时,从神坛跌落,甚至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这种对英雄形象的消解,更加丰富了人物,使得人物在之后的成长变得更加的不易和令人感动。

2.消解的内在冲突

影片围绕布雷迪坠马后对竞技梦想的纠结,不甘和遗憾展开,着力表现他的情绪波动,以及引发癫痫后不能骑马的痛苦,急需找到一个出口释放自己的压抑。他总是看自己的竞技视频,总是拥抱自己的格斯,他和他的朋友一起为莱恩祷告,希望莱恩获得力量,恢复健康。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就是莱恩,莱恩就是他们,西部土地上的牛仔都是一体的,也许莱恩就是他们的明天,他们为莱恩祷告,更大愿望是为自己祷告。正如影片中所说的那样:对马而言,是在草原上奔跑,对牛仔而言,是骑马。他们希望上天能保佑牛仔永远活在马背上,永远自由勇敢。

“英雄的本质就是当人类面对死亡、自然、社会的各种异己力量侵害、压迫、扭曲时所产生的一种积极抗争、勇于突破、永不退缩、绝不服输的生命意志,个人英雄主义便是源于人们发自内心深处对于未知命运和自身生存危机的忧虑与畏惧。”在影片中,布雷迪买了一匹野马阿波罗,他冒着危险驯服了它,但是当阿波罗的一只腿被栅栏刺破时,他又让父亲枪杀了它。阿波罗就是布雷迪自己,他优秀并且富有野心,但是身体的重创扼杀了他的梦想,失去梦想的人其实就和失去腿的烈马相同,最后的出口都是死亡。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阿波罗身上,当把阿波罗打死时也暗示了布雷迪竞技梦想的终结,他最终还是归于平凡,和自己和解,和自己的失败和解。这个结局无疑是对美国英雄主义的一次粉碎式瓦解,颠覆了大众对牛仔的神话式崇拜。

三、主题思想解构

布雷迪作为最后的莫希干人,有着印第安保留地人民的身份特征。在传统的西部片中,印第安保留区是无秩序、无法律,是文明的对立,现代的对立。“印第安人则总是被贴上落后,愚昧,野蛮的标签,先进的白人要用枪炮向原住居民展示文明的力量。”这也就是传统西部片在文本上“二元对立”的重要依据,总是要有白人英雄与歹徒,警察与强盗,正邪两股势力通过暴力与对抗来一较高下,最终正义的一方经过重重困难战胜邪恶,为西部地区重新建立秩序。

在本片中,赵婷以其特有的东方视角消解了传统的二元对立,转向了对印第安人内心的刻画。西部不再是野蛮、暴力的标签,而是用特有的元素(马、广阔的大地)给予人慰藉的天堂。印第安人不再是受迫害的群体,而是变成了拥有自我意识,勇于追求自我的骑士。在后殖民主义的影响中,导演用温暖细腻的故事表达了对印第安原住民的关怀,一改美国白人拓荒西部、种族冲突、惩恶扬善等传统主题,也放弃取材西部文学和民间传说,而是转向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和对人内心的探索,向观众展示了当代印第安年轻人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信仰。基于一个接近真实的故事,传达一个很小同时又很重要的价值观念,即“不要放弃你的梦想”,这是一次属于布雷迪的自我救赎,是牛仔的一次重生。

结语

《骑士》之所以能受到大家的青睐,正是由于它在西部片类型的元素基础上进行拓展,对文本、视听、人物以及主题上都有了新的诠释,对西部神话和美式英雄主义进行了彻底的消解。导演赵婷作为一位女性,更致力于展示印第安人人性化的一面,跳脱出了传统中老生常谈的东西,把更真实和贴近人性的东西完整的呈现给观众,在传统西部片的基础上做出了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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