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京剧元素在现代插画设计中的视觉运用

林观星

（中国戏曲学院 北京 100073）

随着计算机技术与新媒体艺术的发展，近些年来国内愈来愈多地呈现出传统文化运用于现代插画设计的案例。京剧作为国粹文化也紧随其后，笔者在研究中发现，京剧元素与插画设计中的相关研究主要针对京剧服饰纹样在服装设计、包装设计中的运用，以及京剧脸谱的色彩在平面设计的应用，其视觉内容与设计主题没有融于一体和呈现于新的视觉载体之中。京剧元素中的文化底蕴深厚，其视觉特征表现在人物的动态、脸谱的神态、优美富有寓意的服饰纹样中。笔者分别从文创产品包装插画、报刊插画封面中的京剧元素阐释其视觉转换，用现代插画设计的视觉手段更好地讲好京剧故事，推广、传播京剧文化。

一、现代插画设计发展概述

现代插画设计的形成与发展离不开“插图”一词，插图在我国有长达2500 多年的历史，中国艺术的优良传统，中国绘画的装饰传统也主要集中在壁画和插图这两大画种上。[插图艺术的内容极为广泛，在我国清末民初它的社会功能主要是借助书籍这一载体，与文字互相配合，共同反映社会生活。随着第二次西学东渐（清末民初）的袭来，“插画”一词在20 世纪初频繁出现在国内出版物之中，如1908 年《竞业旬报》第11 期就将报刊中插入的图像称作“插画”。

建国之前，“插画”作为现代插画的早期雏形，它的形成与发展离不开鲁迅、田汉、郭沫若、巴金、闻一多先生等知识分子的推广与传播，并作为早期文学运动的报刊与文集的特定配图用于文学宣传。随着上海、广州的开埠，新的印刷技术和外国商品的引进让插画有了新的视觉呈现方式，使插画不仅仅在报刊、杂志等纸媒介中出现，其视觉载体还延伸至产品包装设计当中，如烟画、戏单、邮票等，并赋予了更多商业性质。

20 世纪初至建国期间，插画一直保持着石版印刷的方式，并在化妆品、香烟、戏曲等领域中发挥着重要的视觉传达推广作用，到20 世纪80 年代后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数字绘图方式的演进以及传播媒介的改变，促使插画与互联网数字媒体时代结合，形成了现代插画设计。现代插画设计根据受众群体的不同采用不同的表达方式，确保所传达的信息被众人所理解，这也是它与传统绘画艺术的不同。如今，现代插画设计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纸媒报刊、书籍插图，还包括招贴设计、H5 数字动态插画、游戏CG 插画等多种媒介，并在传统、现实、虚拟等多种题材下进行新的视觉语言的呈现。

二、京剧元素的视觉呈现及艺术价值分析

（一）清宫戏画、京剧版画

京剧元素包括角色行当造型、脸谱造型、服装砌末、舞台场景。其中脸谱与服装纹样的造型、装饰、色彩等元素是运用于插画的最主要视觉呈现方式。追根溯源，笔者从清宫戏画、戏单、清末民初月份牌中找到相关线索，并以此挖掘内在核心意义。如《清昇平署戏曲人物扮相谱》、《梅兰芳藏缀玉轩画集》中记录了大量清宫京剧演出的场景与角色行当扮相，从《定军山》这张戏画中，以黑色长胡子的夏侯渊身穿蟒袍手持长戟，角色的脸谱通过粗细变化的线条加以黑、白、橙红三种颜色的搭配形成丰富的脸谱元素，与白色长胡子的黄忠身穿黄袍、手持赤血刀形成对比。另外，画面中通过人物之间的动作、神态与服装交代了京剧的故事题材，渲染故事氛围。再者如京剧版画，包括石版插图与木刻年画中也有大量类似的视觉关系，在木版年画《穆柯寨》中，画面以杨宗保和穆桂英作为主视觉中心，通过焦赞、孟良的动态、肢体语言及眼神来突出杨宗保与穆桂英的情绪和氛围渲染。

清宫戏画、京剧版画分别作为晚清至民国时期供予太后及王公贵族看戏的参考，及记录演员演出服装扮相、妆容及舞台情景之外，其以角色行当的脸谱及妆容造型、颜色作为视觉元素，对现代插画设计具有参考与借鉴作用，并对京剧元素的传承与创新起着推动作用。

（二）月份牌、戏单

月份牌产生于清末的上海，流行于民国时期，在西方经济文明的冲击下，洋商为了让西方商品融入中国市场，将以往西方历史题材的插画本土化，改而选用传统国画、木版年画、广告文字、商标等结合形成早期的装潢设计，其中戏曲典故与吉祥图案是经常表现的主题之一。画师杭稚英所作月份牌《梁红玉》、《木兰从军图》、《木兰还乡图》中运用京剧人物与故事情节结合时代特色对商品进行推销，以全新的图文样式设计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京剧元素在戏单中的视觉呈现同样是民国时期的一大亮点，1935 年梅兰芳、萧长华杭州光明大戏院特刊第一期《女起解》一戏中，以京剧旦角形象构成戏单整幅版画。1947年梅兰芳、萧长华、姜妙香在中国大戏院演出《生死恨》，戏单中以生、旦人物角色与场下观众的背影构成插图的视觉元素。再有梅兰芳在1964 年4 月8 日至13 日分别演出《贵妃醉酒》、《奇双会》、《霸王别姬》等剧目，以杨贵妃手拿丝巾视觉形象，双膝半弯做出优雅的姿态，以虞姬侧身角度双手持剑于头顶之上的动作，单色石版印刷的方式呈现出这一戏的插图形象。

京剧元素相关的视觉图像是综合的，清宫戏画、京剧版画、月份牌、戏单对于现代插画设计而言无疑是研究京剧元素视觉图像运用的一个突破口，其内在的图形符号与历史意义和当时的科学技术与审美意识有密切的联系。

（三）艺术价值

从光绪年间如意馆绘《昇平署扮相谱》等戏出图册、石版印刷术、清末民初戏出年画、民国月份牌、到建国后京剧邮票等京剧元素的精美插图，不仅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其史料价值更是一般史料不能及的，可以从这些图像中把当时所崇尚的装饰作风，绘画风格、色彩搭配、图形符号的运用作为现代插画设计中需要去学习与创新的基点。

现代插画设计与清宫戏画、京剧版画、月份牌、戏单有相同之处——用造型与色彩形成的图像语言去讲述故事。京剧元素所具有的中国文化内在的鲜明特色是现代插画设计所不可或缺的营养成分与艺术形式，其本身所富有的符号性、形象性对现代插画设计的艺术特色起着推动作用。其作为传统文化的根，也是现代插画设计所追寻的代表性元素与符号。

三、京剧元素在现代插画设计中的视觉转化

（一）脸谱图案化

京剧脸谱是戏曲特有的面部化妆造型艺术，它是图案化的，也是性格化的。作为一种视觉符号与强烈的视觉特征能够吸引观众与消费者的注意力，其造型与颜色所代表的特殊文化内涵在现代插画设计中有诸多尝试。如文创产品包装的插画设计，国潮风格KV 主视觉中的插画设计与海报招贴设计中的插画设计运用。

2018 年末晨光文具X 芭莎时尚合作的“盛世新颜”系列文创产品，将国粹文化中的脸谱元素与潮流文化相结合，以京剧行当“生旦净丑”四大视觉系列来阐述美的“风情”与“风格”，选用经典故事人物用于突出角色的性格与特性，通过创意设计的手法用现代插画设计的方式呈现出时尚与传统文化融合的视觉效果。其中以人物的脸谱造型及颜色尤为出彩，通过人物角色脸谱妆容的线条、块面与颜色的搭配，在时尚配色与传统颜色之间产生新的视觉火花。如选用霸王项羽作为包装设计中极具代表性的视觉元素，用脸谱图案化的方式去呈现京剧中“净”角刚烈粗暴的性格，将京剧中“净”的脸谱通过现代插画设计的手法进行巧妙融合。

京剧脸谱本身线条之间的分割和组合就有很强的规律性，我们可以通过这种规律性将京剧脸谱中的色彩、线条进行重新组合。在造型与色彩运用上，将霸王的脸谱形象以线条和黑白两色与大面积黑色胡子对比来形成画面的主视觉，霸王的眼神是具有标志性的视觉符号特征，截取最具视觉特性的眼睛部分去进行插画的视觉呈现，它的刻画是画面视觉呈现的重点，与脸谱中的点、线、面融为一体，形成脸谱图案化的视觉符号。画面中红色的霸王靠旗与盔头的装饰通过插画设计的方式化繁为简，与霸王的脸谱形成黑白色与红色系的对比，强烈突出了霸王脸谱的视觉形象。

另外，霸王脸谱图案化还用于眼罩的产品视觉中，用插画设计的方式截取霸王眼神与脸谱的造型作为眼罩的主视觉，繁简对比、点线面对比、黑白对比突出霸王的刚烈英雄特性。

在“盛世新颜”另一款“丑”角礼盒中，将“丑”角的白色脸谱造型特写视角放大化，截取眼神和脸谱部分通过现代插画的手段进行图案化的造型设计与颜色搭配，浅色的脸谱中衬托出深色的眼睛。在色彩的搭配上，选用绿色作为“丑”系列插画的主色调，盔头、眼眶、髯口分别采用了同系列不同明度、饱和度的绿色来进行搭配，以此呈现出“丑”角机灵的人物形象，也让“丑”角脸谱图案化的特征更加生动传神。

在现代插画发展的快车道上，插画设计师从传统文化中汲取了“故事”营养，对传统文化中的视觉元素采用了不同风格的设计语言将原有的视觉符号、图形、配色进行新的组合和“故事”呈现方式，使其在保持原有的视觉文化特性的基础上更加强调与现代消费群体需求相匹配的插画风格处理方式。

（二）纹样装饰语言

京剧服饰有着丰富的纹样，且这些纹样图案被赋予独特的文化语言。中国传统京剧服饰纹样中的装饰纹样往往利用双关寓意与象征手法做艺术处理，以塑造出人物的外部形态。京剧服饰纹样用于现代插画设计中的表现多为吉祥纹样与表现物形的象形纹样，如常见的海水江崖纹、龙纹、凤纹、麒麟纹、蝙蝠纹，这些纹样常带有谐音双关之意，像蝙蝠纹寓意祝福、福气、福从天降。

在现代插画设计中，创作者通过审美倾向将传统文化中的纹样、图形、符号的视觉元素进行构思、提炼、概括，转化为装饰语言运用于现代插画设计之中。

如《中国日报》海外版在2019 年11 月推出京剧元素封面插画，设计师李旻将京剧“生旦净丑”四大行当人物刻画与纹样装饰语言发挥到极致，其中整体画面中纹样装饰起着重要的点缀与烘托氛围的作用。在整幅画面构图之中，左侧的帘幕与右侧四位行当角色形成鲜明的对比。画面右侧行当角色盔头的纹样活灵活现，将蝴蝶、花朵等纹样通过图形化进行归纳与提炼，转化为平面装饰语言，结合现代插画设计意象化的配色与故事情节进行画面氛围的渲染。画面左侧的帘幕通过大量纹样装饰语言的运用与报纸标题文字排版构成视觉亮点，在传统京剧龙纹中加入了耳机、墨镜等现代元素进行视觉装饰，让传统纹样带有现代插画设计的气息，并在龙纹与凤纹形状线条的处理上，通过使用规整的圆形元素与数绘板绘制的线条让画面元素更加富有诗意、行云流水的流动感，使线条本身也融化为纹样装饰语言中的一部分，既有传统绘画的技法，也让京剧纹样的设计语言更加丰富。

在现代插画设计中，根植于传统文化的艺术土壤，归纳、糅合纹样的艺术内涵，转化为插画设计的主轴。结合现代插画设计的视觉方法，对纹样进行文化分析、视觉分析，通过象征、寓意、表示符号等手法加以转化；用装饰语言手法对京剧元素进行抽象概括与艺术处理，并加入创作者的艺术审美与设计理解，可以让京剧元素与现代插画设计的结合焕发新的生命力与视觉表现力。

四、结语

京剧元素在现代插画设计中的视觉转化，并非元素单一化或者同一化运用，而是结合特定的插画故事语境与画面构图而使用。我国几千年的绘画文化中有不少图形化与纹样装饰化语言的处理方式，如西汉画像石、敦煌壁画、永乐宫壁画等先例。在京剧元素与现代插画设计的创作之中，倘若将京剧元素用崭新的设计构思与视觉呈现，可以将传统元素中的文化属性与现代的审美属性进行新的融合，更有助于立足当下，推广京剧文化。

京剧艺术融合了唱、念、做、打以及我国历史文化积淀的歌、舞，众多剧目的艺术精华，其自身的文化属性在当下社会文化中依然具有历史价值和审美价值。在新的消费市场与新的时代审美意识下，传统文化在现代插画设计中的应用越来越广，京剧元素丰富的文化底蕴在现代插画设计中呈现越来越多视觉可能性，作为插画创作者应该对京剧文化怀有敬畏之心，认真了解京剧元素的文化要义，用现代插画的设计构思进行视觉转化，创造出具有时代性、文化性、传统与创新相结合的视觉新形式，讲好京剧故事，传播中国传统文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