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华
街道,无限延伸的交响乐,坚持走下去,拐入一条触及心灵的乡村道路,它与田野接壤,蛙鸣和野菊花各行其是……园中传来一串咕咕声,她在喂养成群鸡鸭,动用锄头,在解冻的田野,挖掘黄金的花冠。她不一定在刻意等我,但一直坐在一盏灯光里,把自己照亮成一面祖传的罗盘,被烫伤也在所不惜。一条路连接另一条路,而天空之外,宇宙无止境。无论我怎样行走,都不能离天空更近一点,而是只可能离你更远……
我们去深圳看海,后来看见人海。一阵阵浪花撞击混杂的情绪,风在一望无际地抚慰。白色群鸟不断扑棱翅膀,歌声穿过人声鼎沸,在海面更换具体的礁石。唯有一只海鸥,身披灰色的羽衣,耸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在草坪上巡视。人潮在它的身旁翻涌,而它停下了脚步,聆听草丛里的虫鸣,弹奏琴叶樱上的秋风。30米外是海陆交界线,它一点儿也不担心海浪。相对于很多人穿过几座城市,来这里测试海水的温度,大海不过是它的澡堂。
这个苹果只剩下四分之一,失去了往日的丰腴。如果一只蚂蚁从它身上经过,就会走上一条坑坑洼洼的道路。窗外的竹林掀起了绿波浪,风从山顶顺势而入木窗,苹果被一点点地侵袭,氧化,变色。而在震惊巴黎的静物画中,它的姊妹们正和塞尚交流光线和色彩。它是否在等待高更、梵高,抑或谁的画笔,而不是被随意置放在一本书上。有时候,我不明白,它为何选择一个无能为力的人?想到它不会悬挂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被世人膜拜,我多么羞愧,咬下了第一口。
被气象的变幻折磨,在铅色的黄昏竖起耳朵。冰雪从天上来,大人们纷纷躲入屋内,以经验应对窗外之事,时机一到,便乘车前往公馆避寒……街道推开房门,好奇的孩子两手空空去田野捕捉答案。门前的小溪减缓了行军速度,似被这天气吓住了,不敢流动,野草上的水滴跌落在地,第二天又以冰的状态列队。而此刻从天而降的扑簌簌的雪花,很快被黑夜吞噬,染成墨色。孩子们看见黑色的雪,又纷纷返回梦中。可以肯定的是,明天,太阳穿越森林而来,白雪公主照亮木窗户……
身体演奏冰与火之歌,先是火在燃烧,像是一个滚烫的番薯,尔后冰川世纪降临,被掩埋在被窝的冻土中。汤匙在喉咙处刮痧,姜水通过食管涌入胃部,这些祖传的技法失效后,母亲抱我前往村卫生所。在那里,水银身穿玻璃盔甲深入舌头,探测身体的气候之后,刘大夫调试好药剂,给我打了一针,然后用白纸包着药丸,上面写着 “一日三服”。我不用说出心里话,爸爸通晓人意,从身后变出一听杨梅罐头。我相信,自己很快会好起来,不仅仅是因为春天来了,更是因为爱。
冬日,三只乌鸦,在眼眶里收藏了一大段暮色,才隐入远山的淡影中。闭上眼帘,窗外的宏大景象随即消失。像载着空油箱来到加油站,像黄昏大火燃烧森林。对大多事物视若无睹,对少数事物漫不经心。一封寂然于抽屉中的信笺,很像希区柯克,让往事显得不可捉摸。此刻,眼睛泡在柠檬风味饮料中,过多的酸,少量的甜,如果稍不注意,甜蜜可以忽略不计。头顶一架飞机在天空耕种,犁出一条白色的天垄,等待雨水馥郁人间……而你对这一切浑然不知,而这一切终将顺水推舟,顺理成章……
操场西南角,一株天南星率先定居,后来,一株株马齿苋、猪毛草、旋复花望风而来,构建起一个草的家园。在一株草与一株草之间,白额高脚蛛穿针引线,搭建蚊虫命运的网络;山蚂蚁在遮蔽下的泥土上奔波,一粒废弃的面包屑,就足够它们筹办家族盛会;而蝴蝶擅长旋落在草尖,白色的,轻盈的,像花朵在飞行,点缀这片草地。推开教室的木窗,一双双眼睛,随蝴蝶在草丛间飞来飞去,追蝴蝶的孩子,被凸起的石头绊住,一不留神,童年踉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