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凯
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发展,音乐类综艺节目呈现出日益扁平化的趋势。长尾理论认为:只要存储和流通的通道足够大,需求不旺的产品共同占据的市场份额完全可以和那些数量不多的热卖品所占据的市场份额相匹敌,而且创造的利润更大。在互联网综艺中,小众文化占据了长尾中的大部分市场。《乐队的夏天》(第一季)开播之前,在网络平台上引发关于摇滚乐是否能与综艺形态相契合的热议。而这冲突背后凸显的则是小众文化品类自身的受众定位与综艺节目大众化需求之间的矛盾。
美国传播学者蒂奇纳(P.Tichenor)、多诺霍(G.Donohue)和奥里恩(C.Olien)在1970年发表的《大众传播流动和知识差别的增长》一文中提出了“知识沟假设(Knowledge-gaphypothesis)”,认为随着大众传媒向社会传播的信息日益增多,处于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人获得媒介知识的速度是不同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相较流行乐,摇滚乐、Funk、民谣、朋克等音乐种类属于小众品类音乐。想要让一档以小众文化为传播核心的综艺成功进入大众视野,不仅要牢牢锁住“圈内人”的热爱,还要提升“外圈人”的兴趣,才能有效地兼顾节目受众,缝合横跨在大众与小众之间的“知识沟”。
给予“圈外人”足够的包容。为了使“圈外”的受众能够在最短时间内理解并接受乐队文化,节目组在涉及专业知识时往往会在节目中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辅之以简洁趣味的动画对该专业知识进行普适化讲解,或者由张亚东给出专业的解释。而为了弱化大众在未知领域内的不安,马东作为节目的主持人将自己定位为“超级音痴”,并在节目中直率地表现自己的“无知”,将自己当作若干“圈外人”的一个缩影,经常抛出一些“接地气”的问题给张亚东,比如“这就是朋克吗?”在娱乐化过程中拉近了节目与受众的距离,增强了受众情感维度的感知。
同时,节目的评审机制更是将“圈外人”与“圈内人”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节目的评审小组由三大部分组成:超级乐迷、专业乐迷和大众乐迷。除超级乐迷外,专业乐迷和大众乐迷的票数总和皆为100票,并且评判标准并非唱功、音色、编排,而是“你是否喜欢这支乐队的演出”。由此得出的投票结果能够最大程度融合不同乐迷的评判标准,在大众审美和专业水准之间得出一个公正的结果。
给予“圈内人”足够的尊重。节目没有以“摇滚乐的夏天”为名称,而是选择了“乐队”这个限定词,意在在乐队这一垂直化领域内丰富其音乐种类,在这个舞台上呈现出更多的音乐风格,比如雷鬼乐队MR.WOOHOO、流行乐队鹿先森、民谣乐队斯斯与帆、英伦摇滚代表盘尼西林、用方言演绎摇滚的九连真人等。在赛制设置上,摒弃了大多竞演类节目经过层层比拼评选出“最佳”选手的惯用模式,而是评选出“HOT5”的五支乐队。这种做法极大程度地尊重和包容了多元的乐队文化,让不同的音乐流派都可以乐队的形式在这个舞台上展现。也意在让“圈外人”不要仅凭对摇滚乐的刻板印象——嘶吼、咆哮去审视节目中的这些乐队。
在节目前期准备工作上,米未公司和爱奇艺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筹备这档节目的导演组都是90后的年轻人,更贴近年轻受众的需求,也更加了解乐队文化。为了保证节目的专业性和准确性,节目团队青睐专业的业内人士给制作导演进行乐队文化的知识普及,实地到各大音乐厂牌探访乐队当下的生存情况,还到音乐演出现场感受Live音乐的氛围以及乐队与粉丝之间特殊的生态。前期的充足准备为节目的制播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节目现场高保真还原Live House(音乐表演空间)的演出现场,观众可以像在音乐节中一样在观众池中与歌手互动,乐队在演出的时候也能最大程度减少摄影棚对演出效果的影响,呈现双赢局面。
随着节目热度不断发酵,各媒体平台间相互借力宣传,比如在微博制造话题并开设乐队的夏天官方账号给粉丝提供讨论的平台,在豆瓣开设话题小组,发挥社群效应,搭建多个反馈渠道和互动平台,弥补节目空档期的热度。
除此之外,为了保持节目话题度,同时满足观众更多对于乐队乐手私下生活的窥私欲和好奇心,爱奇艺还上线了系列衍生综艺——《乐队路透社》《乐队零距离》和《乐队我做东》。这些综艺将舞台上的摇滚乐手放到“人间”,在更加生活化的场景和更加生活化的对话中,更多了解乐队背后的故事,丰富人物画像。如此一来,衍生综艺效应将反哺正片,继续扩大受众圈层,提高节目的固定受众群和受众黏性,建立乐迷的群体认同感。
马东邀请了有着“滚圈黄页”之称的摇滚乐手臧鸿飞坐镇《乐队我做东》,每一期请一到两支乐队,边吃边聊,话题内容从音乐到生活,从八卦到深刻无不涉及。有了熟人臧鸿飞的在场,乐手们的状态往往比节目正片的时候更加放松和自然,能够敞开聊更多自己兴趣领域或者私下生活的话题。节目组设置了回答网民提问的环节,建立起活跃度极高的粉丝社群。除此之外,马东也会问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比如“31支乐队里,输给谁你最不服”“不喜欢什么样的乐队”等。乐手的性格一般比较耿直,会给出真实的答案,有来有往之间综艺感十足。
《乐队的夏天》衍生综艺同样符合长尾理论的模型。位于“尾部”的小众文化依然在无限拉长尾巴,利用这些原本需求和销量不高的产品所占据的市场份额,使得长尾效应更大化。截至目前,在微博上话题“乐队的夏天”讨论量达707万,阅读量高达74.5亿。从年龄分布来看,《乐夏》观众群中18-24岁的年轻受众占比仅为25%,25-35岁的职场人群成为主流受众,占比高达59%。从性别分布来看,虽然“她综艺”风潮盛行,但《乐夏》观众男女比例接近1:1。《乐队的夏天》通过衍生综艺,这种线上多渠道、多平台的传播方式,打破了大众文化、小众文化传播圈层之间的界限,让小众文化更容易被大众所接纳,拓展了节目的受众群体。
《乐队的夏天》没有刻意强调一群年轻人追求自己音乐梦想的故事,而是保留乐手最真实的状态、表达和人物形象。可以看到,《乐队的夏天》绝对不是一个“息事宁人”的节目,而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节目中数次出现超级乐迷和专业乐迷起争执、乐手与专业乐迷起争执,乐队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乐队或者风格也从不掩饰,甚至在节目中袒露自己“兼职”玩乐队、用主业养爱好种种的真实情况。真人秀中“秀”的程度被降到了最低,这也与摇滚乐的核心精神相契合。追求真实、不做作和当下的感受。总制片人牟頔说:“导演不会喊停,也不会让人把讲过的话重说一遍。”所以观众经常感到乐手在台下的状态就是在台上的状态,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音乐与人是合二为一的。如今综艺市场同质化严重,在流量至上、内容为王的大环境下,这样的节目制作方式可以说相当“大胆”。而恰恰就是这种不矫揉造作方式和一群不矫揉造作的人,让观众觉得小众文化离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遥远。马东在节目中坦言,玩乐队的是一群“很难搞”的人,但节目中并不会感到乐队与节目组之间的间离感,能真切感受到双方的良性互动,后期制作最大程度保留了人物肖像的客观和立体。
节目强调“热爱”,而弱化“比赛”。对节目中每个人的体验进行放大,强调媒体的人文属性。节目中,海龟先生和Mr.WooHoo在选歌时都不约而同关注了生命这道哲学命题,而刺猬乐队的也再次高喊出“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有人永远年轻”这句青春誓言。留在节目里的一首首作品不单单是在宣泄个人情感,或者表达个人的小情小爱,摇滚乐诞生之初便是一种具有创造力、颠覆性、生命力的音乐。而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摇滚乐已经渐渐淡出主流市场,逐渐呈现出一种青年群体之间的亚文化在少数群体中传播。《乐队的夏天》的播出,让观众重新审视乐队这种小众的音乐表达形态以及摇滚乐真正的精神内核。
《乐队的夏天》没有试图强行将小众文化进行“阉割”,以适应大众的审美品位,而是在传播过程中,既保留了小众文化本身的独特性与叛逆性,同时使用了一种大众化的表达方式来寻求“小众”与“大众”的最大公约数。小众文化固然保持音乐上的原创性和纯粹度自得其乐,但是随着社会文化的融合、社交媒体的普及,主动走入大众文化、进入大众视野,寻求新的发展模式,弱化了小众文化与大众品味之间的界限,打造了多元共生的节目形态,找到了适合大众与小众的融合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