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岭
接到《中国记者》杂志的约稿,真的有些忐忑,几十年都在报道别人,从来没有写过自己,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坐在电脑旁思绪良久,脑子里冒出几个问号,你喜欢新闻工作吗?工作中的你开心吗?是啊,我与新闻工作的“缘”是从哪里开始的呢?上大学之前,对新闻工作没有太多了解,也没什么概念。高考完填报志愿时,一大堆的高校里,看到了北京广播学院“电视节目制作”专业。30多年前电视对于家庭还很新鲜,尽管对这一专业没有什么了解,就是觉得这一专业新奇、好玩,懵里懵懂就报了,“缘”一结上就是30多年。
1989年,北京广播学院毕业后,我被分到河南新闻中心(这里把省电视台和电台的新闻部门分离出来成立的一个与省电视台、电台平级的部门,多少年后,河南新闻中心电视新闻处和广播新闻处又分别回归河南电视台和河南人民广播电台)。一开始我被分到电视新闻编辑组,编辑河南各行业以及各地送来的电视新闻稿。那时候还没有电脑,送来的都是手写稿,工作量不大,新闻节目也不多,印象中只有《河南新闻联播》《晚间新闻》《午间新闻》,十几个编辑轮流值班,节奏并不紧张。
后来,河南新闻中心解散,电视新闻处重新回归河南电视台。我被调到新闻部记者组,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外采工作。记得那时我应该是记者组唯一的女同志,孩子还小,外出采访需要克服不少困难。
刚开始换了岗位的我感觉还挺新鲜,每次接到采访任务,都会认认真真做准备。当时网络没有这么发达,接到采访任务,想看看同类题材报道的渠道很少,不像现在,上网一搜,能搜出各种各样报道模式。那时所能做的就是平时多留意,多收集,或者虚心去请教老记者。刚到一线采访的头几年,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心里没有纠结,没有畏惧,采访任务从来都是来者不拒。
2007年的4月份,第二届中部投资贸易博览会在郑州召开,新闻部细化了采访任务,我和我的摄像主要是跟拍来郑州出席会议的时任新加坡国务资政吴作栋。出发前领导安排我们见机行事,最好能采访到吴作栋本人。当时没有人牵线搭桥,安保人员盯得又紧,如果会议上不做特殊安排,想要自己联系采访他们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果不其然,活动都快结束了,也没找到机会采访,吃完午饭,吴作栋一行就要离开郑州,我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完成任务,就告诉摄像时间不多了,机器不要离身,随时准备拍摄。我们一路跟着车队来到飞机场,眼看着吴作栋马上就该乘机离开了,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感觉是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奔跑,和摄像一起不管不顾跑到他身旁,硬是采访到了他。事后摄像对我说,我们一起奔跑时他心里有被触动的感觉,我还以为他会对我说“你太敬业了,我好感动!”结果他说:“看你跑得那么拼命,觉得你好可怜,那就不像女人做的事情!”听完这话,我哭笑不得。
几十年的新闻生涯,大大小小的事件很多已经忘记了,留有印象的,就是曾经采访的典型人物,比如全国著名老中医、深圳平乐骨伤科医院名誉院长郭春园,为了操作精准,郭春园长期徒手在X射线下给患者接骨,致使左手溃烂癌变,采访拍摄时那两根血肉模糊的手指,至今难以忘怀,心中的膜拜之情油然而生。还有大孝至爱、情动中国的矿工谢延信,在妻子病故后,几十年如一日照顾没有血缘关系的前妻一家。最让我感动的是登封市公安局局长任长霞,几十年过去了,采访任长霞事迹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忍不住在此多说几句。
2004年4月15日,时任河南省登封市公安局局长任长霞因车祸不幸遇难。任长霞生前破获了很多积累多年的大案要案,有力地维护了登封的社会治安和稳定,深受当地群众喜爱。为了把任长霞事迹的宣传推向深入,当年5月21日,在中宣部、公安部和全国妇联的组织下,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电视台等全国近20家媒体加上河南省的十几家媒体来到登封,采访报道任长霞同志先进事迹。我有幸参加了这次隆重的采访活动。说句实话,刚接到采访任务时压力很大,因为4月15日任长霞牺牲时,全国很多媒体已经对她的事迹做过一轮报道,时隔一个月,再次用很重的分量去报道,对于记者来说,无论从采访内容上,还是表现形式上,想要给观众以新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是任务在身,容易不容易都必须去做。十几天的时间,我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一起,走村入户采访任长霞生前的战友和家属,采访登封市广大老百姓,记录下任长霞在登封市公安局长位置上的点点滴滴。身为登封市公安局局长,任长霞生前做了很多事,帮过很多人,从登封市的老百姓,到任长霞的战友,再到任长霞的家人,接受采访时都是眼含热泪。身为记者,我们在采访的同时也不断被感染,被打动,怀着无比敬仰的心情,制作了系列报道“公安局长任长霞”,播出后引起强烈反响。现在想想,依然很佩服任长霞,一个看上去小小的女人,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充满了豪气与正能量呢!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典型人物,采访并报道那些充满正能量的英雄人物,真的是精神境界的引导,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净化,得到升华。
回过头来继续说说我做记者的感受。说句实话,电视新闻记者真不容易,镜头到哪人到哪,文字解说到哪里你就得走到哪里,不可能说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写篇稿子拉倒。河南是产粮大省,去农村采访的任务特别多,真的是很累,很辛苦。有一年大概是做一个玉米高产的报道,跟着农业专家在玉米地里转了几天,蚊虫叮咬,酷热难当,回来后身上密密麻麻地长了一层米粒样的小疙瘩,看了医生,抹了药,也没多大作用,直到暑天过去,一身疙瘩才慢慢消下去。还有一次是去山里采访当地荒山绿化的经验,当时已经开春,出发时天气挺暖和,想着一两天就回来,没多带衣服,没想到一进山遇到倒春寒,冻得咬牙切齿,哆哆嗦嗦,手都拿不住话筒,回来躺床上发烧好几天。还有一次被派到农村做一个典型人物的系列报道,那时女儿还小,接到任务时女儿生病,心里很不想去,不知为啥,还是一口应承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出发没多久,爱人打电话说女儿又高烧了,当时那个心情呀,真是难受极了,眼泪止不住地一个劲流。
采访中也会出现一些当时尴尬、现在想来有点好笑的事情。一年的3月12日植树节,我和一名摄像去拍摄省四大班子领导植树的新闻。种完树,领导都上车了,摄像突然发现有一位领导的镜头没拍上。我一看领导的车马上要走,立即找到随行工作人员,恳求他跟领导商量一下,能否下车让我们补拍个镜头,领导体恤我们,还真是下车让我们补了个镜头。现在说起这件事情轻描淡写,当时也真是担心得不行。吸取此次教训,以后的类似活动,每次都会提前做功课,做好预案,细化拍摄任务,把任务落实到每一位摄像身上。
2010年,我在一线采访的记者生涯画上了句号。年龄大了的原因,我被调回联播组做责任编辑。原以为后期编辑工作会比外采轻松一些,可惜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此时的《河南新闻联播》无论是内在的内容还是外在的包装都已经提升到一个新的层次,早已不是十几年前慢悠悠的工作模式了。很多东西都要从头学起,其中最难的就是节目的直播。我说的直播并不是文艺节目那种现场实时直播,而是在播出时间到后,一条新闻一条新闻逐个播出。没有做过新闻直播的人,永远理解不了节目直播时的压力和恐惧。如果播出前每条新闻都制作好了,那还简单,按部就班一条一条走就是了。如果有一条没做好,两条没做好,甚至三四条都没做好,直播起来就惊心动魄了,这时的责任编辑时时刻刻心里就要有多种预案,做多种准备,片子来了怎么处理,片子来不了怎么处理,片子时间短了怎么处理,时间长了又怎么处理。我们联播组的责编和编辑都有一个特殊本领,那就是算时间,必须精准,一秒的误差,画面就可能出现黑场或跳动。每次高度紧张的直播过后,我都很奇怪,为什么没有出错?为什么能够完成直播?后来一位医生告诉我,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身体会调用大量肾上腺素支援大脑,帮你应对危险。原来如此,感谢我曾经坚强的神经和曾经还不错的身体,让我每次都能顺利过关。
感谢《中国记者》的约稿,让我逼着自己回头看看,30多年的新闻生涯,记不得采制过多少新闻,编辑过多少稿件,有采访成功后的欢声笑语,也有挨批被吵时的难过辛酸,看着为了写稿翻腾出来的获奖作品,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件。作为一名新闻战线的基层工作者,经历了社会的种种变革,见证了国富民安的步步发展,最美最好的30年,我与新闻工作相伴。
作为成千上万新闻工作者中的一员,我感觉自己就是大地上的一株小草,一株为了社会和谐美丽而努力生长的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