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红
春是尾随着一场雨来的。伴着一声惊雷登场,雷声落下,惊落了人们身上的尘埃,也震落草木和大地身上的尘埃。俗话说,春雨贵如油。经过春雨的滋润,沉睡一冬的土地苏醒了,小虫醒了,抖着身子,慢慢爬出土壤,露出稀松迷离的眼睛。
在春风里,树轻轻舒展筋骨,柔软的枝条,吐出鹅黄的嫩叶,那一树的翠绿摇晃着身姿,把春天摇得哗啦啦响;草也探出了头,冒出了新绿,蚯蚓摆动着柔软的身躯,发出沙沙的声响;沉寂了一冬的河也解冻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水泡,在细石草丛里尽情欢唱;林中的鸟儿起得最早,在树上卖弄清脆的歌喉,仿佛在向人们炫耀,春天是它们叫醒的。
我居住的小城,惊蛰刚过,行道树急忙换上新衣,嫩绿的芽尖初露。天气骤暖,前几日还穿着棉衣棉裤的人们,现在却急着换上衬衣、短袖。
公园里的花儿灿然地开了,桃花、李花,还有其它不知名的花,分外娇美。公园里早已聚集了许多游客,赏花,玩游戏,拍照,孩童在草坪上放风筝。
一日,单位院子里的几株樱花全开了,浅粉、柔嫩的花瓣在烂漫的春光里撒下美丽的光晕,我用相机拍了许多照片,配上简洁的文字,和朋友们分享。
每日从樱花树下走过,总要凝神片刻。花瓣被春风轻摇,或在微风里荡漾,或在阳光下愉悦。小径被花瓣覆上薄薄的一层,每次路过,有一番清幽的意蕴。连续一个月,我很享受这份美好。
一个丽日,和朋友相邀去郊外踏青,汽车在新铺的沥青路上奔驰,新农村像一幅精妙的画卷展开,金黄的油菜花仿若是天然的调色板,在大地上描绘色彩绚丽的油画。此刻,花间追逐嬉戏的蜂蝶,田间忙碌的农人无不是美景。
转一个弯,看见漫山的梨花,空灵的白,仿佛刚落了一场雪。满树繁花,微风拂过,下起一场花雨。朋友在花间伫立,长发轻扬,裙裾在花雨中飞舞,我急忙端起相机,把这美丽的瞬间定格,朋友素洁的面容在阳光中泛着点点红光。
一对俯身穿过的燕子,把目光引向一缕炊烟升起的地方,只见几户农家安静地卧在松竹环绕中,影影绰绰,花非花雾非雾似的。门吱呀一声,走出来一个妇人,拿着扫帚洒扫院子。房顶飘出的袅袅炊烟,被风轻柔一阵后,向天空逝去。
河水潺潺,河边的草上、灌木上,落了柔软的柳絮。柳树垂下婀娜的绿丝,鱼儿像是和人玩起了捉迷藏,一忽儿游出水面,一忽儿潜入河底,牛在河边悠闲地啃食青草,几个孩童在奔跑嬉戏。
厚积落叶听雨声。林中小径上逗留了上季的落叶,它们流连大地,不想化作春泥。
许多人用美妙的笔书写春天,诗人韦岸写道:“连阴数日的天况,今天豁然开朗了……小麦已经返青,在朝阳的映照下,望着清晰伸展的绒绒新绿,你会感到,不光婴儿般的麦苗,绿色本身也有生命。而在沟堑和道路两旁,青草破土而出,连片的草色已似报纸头条一样醒目。”
春天无疑是尊贵的,登场时有解冻、有返青,有泥土酥软,有风筝招摇,有满园春色。
今晨上班,单位院子里的樱花已经落了一地,走廊上也飘落了一层薄薄的花瓣,脚步不由庄重谨慎起来,好像被它引入一条庄严圣洁之路。
花谢花开,这是生命的规律,只要盛开过,总会凋零,可喜的是,花落了,绿叶随之长出来了。
明年,这满树繁花还会再开,还会迎送一些来来往往的赏花人。
夏花如此绚烂。从市场上买来用白棉线捆扎的栀子花,插在瓶里,满室浓郁芳香。一直喜欢栀子的味道,硕大洁白的花朵,无数个夜晚,在栀子花香中熟睡,做香甜的梦。
如果有盛大,那一定是栀子,如此炫目和浓烈,仿佛要把它的热情传递给每一个亲近的人。只是这花开放时间较短,四五天就枯萎了。我把它们放进书房,在阅读、书写中与它相会。
清晨,房间一点点地明亮起来,陡地听到那首著名的《仲夏夜之梦》,又到了邻居女儿练琴的时间了。我在这琴声里醒来,起身到落地窗前,欣赏远处的风景。
街上熙攘的人群里,提着公文包的男子,行色匆匆;树阴下已摆上棋盘,几个老人在下棋。小区的石桌上,几个妇人摘拣蔬菜,间或道些家长里短。邻居家阳台上飘来饭菜的香味,撩拨着味蕾。
午后,灼热的气息溢满城市。公交车上,冷气怡人。浓郁的香樟树,给街道带来一片片绿阴,路边有小贩骑着三轮车叫卖西瓜和菠萝。
街心公园里,花团锦簇,盛开着紫色、黄色、粉色的不知名的花。蝴蝶、蜜蜂悠游于花丛中,品尝夏日的美好。城郊的荷花开了,碧叶连天,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像鱼儿吐出的泡泡,还像……
床畔,风扇飞速旋转,往睡眠里,送去轻柔的风和丝丝清凉。听轻柔的音乐,午睡时间越来越长,醒来已是黄昏。时常做许多奇怪的梦,荒诞的梦境里,上演的却是真实的人生。
坐在阳台上,翻阅相册。微风拂过,送来一阵清凉,那个夏天的记忆也闪现在眼前:
傍晚,河边响起一片蛙声。母亲在灶间准备晚饭,我从炊烟中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月朗星稀,晚风轻摇着窗帘,星晖透过树叶,像调皮的孩子,在月光下躲躲闪闪,跟我玩起了捉迷藏。在闷热的夏夜,奶奶在家门口乘凉,轻摇着蒲扇,讲银河与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故事带给我许多遐想。
蜷在沙发上看影片,津津有味地吃着爆米花。沉浸在纷乱的故事里,为主人公悲欣交集。猫蜷缩在脚边,打起了呼噜,母亲打来电话说:稻子结穗了,玉米挂须了……
我想,夏天就快说“再见”了。
清晨,我推开窗户,一阵猝不及防的香气袭来。原来是小区里的桂花开了,顿时,客厅是香,窗外是香,漫无边际地香……
一丛青翠的桂树,从容驻立在草丛丰茂的斜坡上。圆形的树冠,点点黄花在绿叶间恣意绽放。我绕着桂树转了一圈,闻着这浓郁的香气,不觉沉浸其中,小径上停留着几只飞鸟,叽叽喳喳,仿若在窃窃私语。
阳光和暖的正午,两个女孩在桂花树旁说话,她们不时打量着四周,悄悄向对方耳语着什么。她们的头上粘附着点点桂花,我不禁猜想,是否连桂花也忍不住要偷偷打听这些青春的心事?
一阵温软的风拂过,我抬头,凝神目睹眼前的桂花,它们密密匝匝地垛在枝头,有的像粗长的麻花儿,有的像粘成一团的爆米花。金黄色的桂花就这样一串串的开在暗绿色的树叶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折来几束桂花放在家里,满室生香。夜间,在梦中醒来,披着外衣,伫立窗前,月光下的桂树静了,风静了,只有点点星光陪伴着清寂的夜。
一叶而知秋,街边的落叶,踩上去仿佛能听到叶片碎裂的声音,清脆、柔软。街道上散发着一股清凉的味道,许是初秋的缘故。走在熟悉的街道,遇见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时间在静谧流逝。看书,写字,依旧是简单、喜欢的事情,内心沉静。喜欢的书总是看了又看,喜欢的人总是一次次记起。时间流逝,留下一道优美的弧线,张弛有力。听古典音乐,故事在旋律中一遍遍回放,勾起对往昔的回忆。
柿子熟了,柿子树像挂着一树火红的灯笼……这时节,总让人有几分沉甸甸的获得感。城郊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沉甸甸的稻穗压弯了腰,收割机在田间“突……突”地行进,农人在田里忙碌,小孩也参加劳作,用麻袋装满谷粒,堆进仓房,丰收的喜悦令乡民的脸上漾开了灿烂的笑容。
傍晚,我走在小区的幽径上,一缕温软的晚风吹来,晚风里蕴含着桂花的香气,当我匆匆走过,这香气仿佛凝结在我的肌肤上,使我陡然神清,就像曾经遇到过的最温柔的女子在我假寐中轻捋我的发丝,轻抚我的肌肤,轻诉她的心事。
岁末的日子,一夜的雨声。早上打开窗户,刺骨的冷风袭来,连忙拢紧大衣的衣领。迎接我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如此洁净、空灵。这突然而至的美,竟让我有点不能自已,欣喜万分。
昨夜睡觉时明明是在下雨,什么时候,雨竟成了雪?心里飘过一团凝云。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漫天飞舞的雪花,仿若精灵,在天地间营造了一场盛景。雪花乘着风飞舞,有的落在树干上,有的掉在地上,化为泥泞。我伸出手掌,雪花和我打招呼,在手掌中慢慢融化。
初雪倏忽而来,给了我一场真实的欢乐。我急忙穿上羽绒服,走出家门。雪把一些人从温暖的室内引到室外,附近的公园,一对情侣正在雪中嬉闹。女孩手里揉捏着一个雪球,作势抛向男孩,男孩故意闪躲,女孩发出欢快的笑声。
路边光秃的枝丫缀着一层雪,汽车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团白雾。这是阳历一月,野梅岭上的腊梅已经开放,有农民摘来半开的腊梅枝进城售卖。买来几枝,插在瓷瓶里,不几天,屋子里梅花的香气浮动,那是密集在枝头的花蕾绽开了。
转角的咖啡店,逸出轻柔而熟悉的音乐,咖啡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靠窗的座位上,一个年轻女孩在玩手机,是苹果5s,机身漂亮,莹白色外壳。她妆容精致,身着米色蕾丝长裙,羽绒服放在座位扶手上,脚上蹬着黑色皮靴。
店长养的宠物狗,摇动小尾巴,汪汪地对着一只小花猫叫唤,那只慵懒的小花猫,才不理会它呢,兀自伸展四肢,靠着暖暖的火炉,很享受地打起了盹。
走出咖啡馆,已是黄昏,路灯渐渐亮起来,被风吹成斜面的雪花飘落在衣领上,脸上泛起红晕。此时,天空深邃、纯净,用手机拍下白茫茫的雪夜,街灯氤氲的光照在街面,电线杆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街上行人稀少,树木张扬着个性,包裹着银色的衣裳,在严寒里显出万种风情。行道树上装了彩灯,给城市的夜打上了迷离的色彩。
在城市生活,雪慢慢少见了,关于雪的记忆渐渐模糊。这场初雪,让我想起小时候的冬天。每逢下雪的日子,我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嬉闹,堆雪人,打雪仗……儿时对雪的热爱,不仅是看雪,而是疯狂的玩。不玩到全身湿润滴水,两手通红是不会回家的。
走在幽长的巷子,偶然见到一户院子的墙头上盛开着一株腊梅,明黄色的花瓣,给来往的行人送去一阵清香。
我蹑手蹑脚,不敢驻足,害怕打扰这清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