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朗
去冬雪融化用掉了四季,一个季节的冷
却,消耗着一生
我们走在曾被冰雪覆盖的上山路
深夜灯光,雪片般落在肩头
你的手那么冰,我的心那么烫
月光那么吝啬
云搬来巨大面具,让我们互相看不清
此刻,也没什么话要说
山下的人间越来越远
去冬枯萎的野花,一簇簇绽开
淡淡清香将我们围绕
仅此一点,我的爱太显卑微,道不出口
回小城的车上,我们谈起爱情和婚姻
你说,“现在,对我们而言
爱,能解决的实在有限”
我相信这句话的一部分,也理解
你说很难找个合适男人
那时天蓝得像一场崩溃
我把车窗打开,山风不时将你我间的空隙填满
当我发现一轮斜月的窥探时
列车正沿着清江去往小城
隔着远山,它断断续续地追赶
另一轮,正在江底吞噬山水
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制造比喻
不要去想那些陈旧的句式
也不要管它是否真的照着
十年后的张朗,长江下游的陈天澍……
就看着它,穿过半空划开的裂缝
你会发现,这些坑坑洼洼的月光
落在坑坑洼洼的手掌,几乎是同一时刻
留一部分不看见
留一束流水不去清澈
这世间,含混不清地迷惑
去对岸,是艰难的
一个人,走上桥
也经受冲走之险
索性,他只身走进河去
暗流在内部发力
我想起多年后的某个黄昏
那个卷起裤腿的男人
在历经两难的中年后,放弃了
遗在原处的鞋子
河流已干涸,他长久地站立
分不清彼此,分不清岸河
一层层泥沙,埋过半截身子
用一个清晨相遇
用一个黄昏来拒绝
大块的白昼等待
大块的深夜在梦见
三月,所有事物都在苏醒
明天才是惊蛰,所有美好
都探出头来,但它们
抵不过你的一簇笑容
当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
你已让我,从抵抗的语言中
学着柔软。从有限的词语里
寻找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爱是如此具有柔度
以至于,一个人毫不费力
也让另一个深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