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人六
或许,寒风曾经路过此地
捡走许多寂静,甚至
弯腰拾起过它苦涩的叶子
就像一个人,有时候
也会偷偷摘走
你的心
或许,雪白的月光曾经
趁着林间空隙
砍出一块空地,发呆
又很快落荒而逃。
或许,注定只是一棵树
勉强而徒劳地活着
无处可去
死死地活在一块岩石的命里面
根撕破岩石的衣裳
像撕破春天的花朵
我想说,这类似于写作
是一种不朽的生活
一个人跟他来不及显形的影子在深夜跑步
如他用漫长的句子,穿过一张纸
马路在飘远,像大山深处的
铜铸山脊,在沉默中丝线般延伸
被爱情冻结的情侣
趁黑暗,紧抱彼此
仿佛是在呵护一块兴许就要化掉的时间
而懒汉似的路边
“禁止停车”的标志牌,缓缓把
一个模糊的人移开,他看见
几棵树,在空腹的天空
驱散了所有乘客
没有一片叶子的树,在黑夜里
省略了废话,慢条斯理
扬弃了我们生命中的茂密与多余
多少花开在这里那里骨子里
多少人岁月里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多少事能够拴住一朵流云、一炷炊烟呢?
日子在空气里一天天地碎了,碎了
当你决定将无用的喉咙葬于纸上
那么,整个世界也只是相当于
它的
一声无边的叹息
兄弟指着父亲坟前
两棵静默的柏树
说这就好比你我
我知道
二〇一〇年秋天
父亲的死亡后面
我妈栽的它们
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两棵柏树,在时间里面
已经长得很好
一棵高一点
一棵矮一点
我和兄弟也是
一个高一点
一个矮一点
奇妙的对称
让我们一眼
就能分辨
另一个自己
然后,透视这道
风景,我感到
一种深远的寂寞
岁月,人,大地上的
一切,都在悄然生长
在坚实的缺憾中间
秘密地涌向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