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琪
(同济大学政治与国际关系学院,上海 200092)
依据霸权稳定论经典逻辑,霸权国的国力衰落时,其主导的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将面临动摇和瓦解,随着新兴大国的壮大,战争暴发的可能性也随之增大。权力转移论学者也同样认为,一个新崛起的大国必然会挑战守成大国,双方最终无可避免地通过战争来实现霸权的转移。然而,20世纪50年代,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面对新崛起的美国,却在避免发生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与战争下,实现了霸权的和平转移,这一现象背后的动因值得深入探讨。在角色转变这一视角下,英美霸权和平转移是美国自身角色定位转变与英国对美国角色期盼转变双重建构的结果。
国际社会中,国家角色是指国家适当的社会位置及其被社会公认的分类,以及由此产生的为社会所期待的、适当的行为模式。角色的转变对英美霸权的和平转移产生了双重建构机制,一方面是美国自身角色认知的转变,另一方面是英国对美国角色期待的转变。在两者的双重作用之下,英美在角色碰撞之中逐渐达成一致的角色认知,最终实现了霸权的和平转移。
按现实主义学者的观点,国际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无政府状态之下的国际社会充满着竞争与冲突。一国想要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生存下去,首先要对自己国家有一个准确的角色定位,这是一国对外行为的基础与前提,也是一国在国际社会激烈竞争之中生存的必要手段。
在英美霸权和平转移之中,美国对自身定位的准确性以及对国际社会的把握度使得其最终通过和平手段顺利接过了英国手中的权力棒,确立了其在全球中的领导地位。美国角色定位的转变是综合考量其在国际体系中的国家实力以及国际地位的结果。一战之前,美国实力较弱,其自身定位为地区主导者;一战至二战间,欧洲冲突战争不断,国际局势的险峻性对美国先前的中立政策做出了挑战,这一时期美国将自身角色定位为战争参与者;二战之后,美国凭借其在两次世界大战之中积累下来的国际资本与国际能力,最终确立了其全球领导者的国家角色。由此可见美国在其实力与位置基础之上实现角色定位的转变,最终实现了霸权的和平转移。
无政府状态下的国际社会中不仅存在我者,同样也存在他者,一国的国家角色不仅仅是自身角色定位这个单一性条件所能决定的,他国对该国的角色期待也起到很大的作用。他国的角色期待不仅反映了本国的实力与地位,同时也体现了对他国实力与地位的考量。
英美霸权的和平转移的过程也是英国对于美国角色期待不断转变的一个过程,这是英国在综合考虑自身实力与国家地位双重作用之下所做出的国家选择。一战前期,英国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其自身实力相对较强,美国崛起成为英国地位最大的威胁,此时英国将美国定位为权力竞争者;一战至二战间,英国的实力大幅衰落,英国迫切需要美国加入战争中,联合美国力量对德国进行抵制,英国将美国定位为战争参与者;二战后,英国为防止其实力进一步衰落,同时为与东方阵营抗衡,选择发展英美特殊关系,最终将美国角色定位为西方引领者。由此可见,英国在实力基础之上实现了对美国角色期待的转变,是其出于利益最大化考量之下做出的理性选择。
国家将自我期待和他者期待相统一就形成了国家的角色共识,国家会按照角色要求行事,进行角色扮演,从而形成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功能。当自身角色定位与他国角色期待相冲突之时,国家之间只能通过战争与武力来解决;当自身角色定位与他国角色期待一致之时,即达成角色共识之时,国家之间就可以通过和平方式解决国际问题。
英美霸权的和平转移即是美国自身角色定位以及英国对美国角色期待相统一的最优结果。在角色理论视角下,国际社会是由相互对立或补充的角色组成的角色体系,各行为体处在适当的位置上并发挥其功能,从而形成国际社会各领域内的分工体系,用明确的或隐含的社会契约将这种分工体系固定化就形成了国际秩序。角色共识的一致性使得英美之间形成了良好的角色互动,最终以和平方式转移了世界霸权。
美国自身角色定位转变的时间可界定为一战前,一战至二战,二战后三个时期,其在不同时间内国家对外政策具有不同的表现,美国在这一时期内国家实力以及在国际社会中的位置能力的逐步转变使其逐步转变自己的角色认知,最终实现角色定位的转变。
委内瑞拉危机发生在英美权力转移过程的起始阶段,是英美围绕拉美地区秩序展开的一场争夺,并最终以和平方式实现了国际秩序的变迁。1895年委内瑞拉危机爆发前后,从英美之间的权力资源对比来看,两国的权力转移处于起始阶段。在这一时期,美国的角色定位主要集中于美洲,成为地区主导者,这一时期由于美国相对于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英国来说,实力对比悬殊,其主要将目光集中于美洲地区,自身角色定位为地区主导者。19世纪末,英国开始选择从美洲战略撤退。1912年7月,英美签署协定建立调停双方争端的法庭。至此,英国在美洲完成战略撤退。英国拱手将西半球让给了美国。英国退出美洲后,美国以门罗主义为指导,正式确立了美洲事务的主导权,成为西半球的霸主。
美国尽管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参战国,但参战时间较晚,而且战火并没有波及美国本土。美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先是中立,随后参战,这时在经济和政治实力上,基本上仍然是一个羽毛未丰的新兴现代化的资本主义国家,她企图称霸但是力不从心。战后,美国在巩固拉丁美洲基地的同时,开展了全球范围内的争夺经济霸权的斗争。这一阶段表明美国自身角色定位已有了开始转变的迹象,在二战时期最终确立自己战争参与者的角色。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1941年底随着珍珠港事件的爆发,美国参加组织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这次战争的结果,使美国成为得益最大的唯一超级大国,奠定了美国在战后称霸资本主义世界的基础。一战至二战这段时期,美国首先是观望状态,保持中立,在自身实力提升及英国实力逐渐衰落的基础之上,美国将自身角色定位由地区主导者转变为战争参与者。
二战后,美国作为战胜国以及占据优势地位的秩序主导国,在体系层面上,与其他国家签订了《雅尔塔宣言》,建立了战后的雅尔塔体系,在金融层面上,其通过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了美元的主导地位。这一时期的美国处于战后称霸资本世界的鼎盛时期,与其实力以及国家地位相适应,其角色定位也随其实力的上升以及国家地位的上升相应的发生了转变。二战后,美国已经转变为一个在全球占据实力优势地位的大国,其在战争中得到了大量的财富与实力,在实力上升的基础之上,美国最终拥有了追求全球霸权的这一现实基础,实现其自一战后长期以来的全球霸权梦想。
综合上述分析,美国自近代以来的自身角色定位的转变是综合其国家实力与国家地位双重考虑的结果,在二者上升占据优势的情况之下,美国一步步实现了角色转变,由地区主导者转向战争参与者再到全球领导者,这是美国在物质层面占据优势下的理性选择。
英国作为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其对美国的崛起在不同时期表现出了不同的态度,由一开始的警惕最终转向后期的依赖以及承认,英国对美角色期待的转变也大致分为一战前、一战至二战以及二战后三个时期,其转变是依据英国的国家实力以及国家地位双重考量下做出的理性选择。
一战之前,面对美国的崛起,英国表现出了警惕性的态度,一方面其忌惮于美国实力的上升,企图将其压制于美洲之内,这是出于英国自身实力的考虑。一战前英国仍然是全球的主导性国家,英国实力相较于美国来讲具有很大的优势。美国的崛起带来了英美之间制海权的争夺。“由于海洋的通达性极强,它造就了拥有强大实力和空间形态巨大的权力结构。海洋把欧亚大陆变成了一个统一的单元,而海权支配着新旧世界之间的关系”。美国作为一个新崛起的大国不断挑战英国在航海领域的地位,在这一时期英国将美国的角色定为权力竞争者,主要提防美国实力进一步的上升。英国在国际社会中仍处于主导者的位置,其相对实力仍处于领先位置,故其具有资本和能力将防止美国进一步挑战其国际地位与国际实力。
一战至二战期间,英国实力的衰落已成为不争的事实。就英美整体国家实力而言,美国的实力与英国相比已经处于优势地位。长久以来的经济衰退,加上一战的严重破坏,使英国无力维护一战之后的世界秩序。德国再度挑战英国的霸权,发动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二战中英美结成同盟关系与苏联一起对付德意日法西斯的挑战,试图重建世界秩序。美国强大的国家实力,使开始主导战争进程,逐步掌握建立战后世界秩序的主导权。英国实力衰退以及国际地位下降的双重作用之下,英国需要美国积极参与战争之中,将美国定位为战争参与者。美国也在综合自身实力与利益考量之下通过了《租借法案》,真正参与到了战争之中,在这一时期双方的角色认知达成了一致。
1947年2月,英国向美国国会递交了两份照会,照会宣称,英国在3月31日以后将无法对希腊和土耳其提供进一步的财政援助,希望由美国承担援助希腊和土耳其的任务。这两份照会表明,“英国此刻已将领导世界这一任务,连同其全部负担和全部光荣,一起移交给了美国”。由此,美国成功的填补上英国在希腊的权力真空,实现了权力转移。这一时期英国实力的衰落以及国际地位的下降使得其不得不对世界霸权进行让渡,同时受英美特殊关系的影响,英国也希望借助于以美国为领导下的西方主义阵营的强大而保持其国际影响力与国际地位,避免其国际地位的进一步下降。在国家实力与国家地位的双重考虑之下英国最终对美国角色期待定位为西方引领者。
综合上述分析,英国对美国角色期待的转变是综合英国国家实力与国家地位双重考虑的结果,在不可避免的英国实力衰落以及国际地位下降的情况之下,英国对美国的角色期待逐步由权力竞争者向战争参与者,西方引领者转变,这是美国在物质层面优势逐渐衰退下所做出的理性选择。
英美之间霸权的和平转移是美国自身角色定位以及英国对美角色期待达成一致实现角色共识的最优结果。一方面,美国在综合其国家实力以及国家地位的基础之上对自身角色定位的不断转变,其具有争夺霸权的能力与意愿,最终确立了全球领导者的这一角色,体现了其对霸权转移的需求;另一方面,英国对美国的角色认知转变是通过英国综合自身实力考量所做出的,其选择和平转移霸权,发展英美特殊关系,这是英国权衡各方利弊的最优结果。英美霸权和平转移是英美两国在角色转变下做出的理性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