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黔东
我的家乡是位于贵州东部的一个小县城。家乡有一条河叫龙川河,它自南向北从县城穿城而过,将县城分为河东河西两个区域。记忆中的龙川河两岸有不少码头。据老人们讲,龙川河连接乌江,直通长江,沿河而上,可达重庆。在交通不便的时代,龙川河成了县城连接外界的唯一交通渠道。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龙川河上大小船只川流不息,县城里的茶叶、生猪通过龙川河运往外地,外地的布匹、火柴源源不断地运进县城。这条河养活了河两岸的百姓,河两岸的百姓也通过这条河走向了外面的世界。
到了夏天,这条河是两岸娃娃们的乐园,在县城长大的娃娃,对儿时的记忆就是对龙川河的记忆。
那时的河水还很湍急,一个废弃的汽车轮胎可以载着三五个儿童从河的上游漂到下游,河中心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成了炎炎夏日里最动听的声音。那时的河水没有现在这么深,只要将裤腿往上一挽便可下河捉鱼。拿一根筷子,将两根绣花针绑在一端便制成了最简易的鱼叉,邀上几个伙伴便可在河里待上一天。直到如血的残阳抹尽最后一丝余晖,才知道回家的时间到了。虽说后背因为阳光的照射脱了一层皮而有些许疼痛,但一天的劳作换来的几条小鱼足以将所有肉体上的疼痛化作心中最甜美的记忆。那时的河水还很清澈,龙川河是最天然的游泳池。那时没有专业的游泳教练,也没有专业的游泳设备。先是在河边“狗刨”,最后能够独立横渡龙川河,怎么把游泳学会的连自己也不清楚。用老人们的话说:“河边长大的娃娃就是这样。”后来上了大学,学校开设了游泳课,在贵阳东山游泳馆举行游泳考试,我的游泳考了一百分。这是我大学期间唯一一科考了满分的科目。记得当时在考试的时候,边游边变换不同的姿势,引来泳池边同学们的阵阵喝彩。自信与光荣来自故乡的那条龙川河。后来,同学们问我在哪里学的游泳。我回答:“河边长大的娃娃就是这样。”
大学毕业以后,我选择留在外地工作,虽说人在他乡,但故乡的龙川河依然是我挥之不去的记忆。工作期间,我利用假期回乡几次,发现故乡的龙川河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每天放学后用来“约架”的“河沙坝”被整齐的河堤所取代;夏天,站满了前来纳凉聊天的人的“中桥”被恢宏的彩虹桥所取代;温泉外面,“陈三娘”家的那条破渡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黄瓜大娘”洗菜的身影也荡然无存。龙川河变漂亮了,可我的童年没有了。
去年暑假,女儿强烈要求我带她回县城钓鱼,我答应了。借来鱼竿,买来鱼饵,我陪着女儿在河堤钓了一个下午。可能是没有任何收获的原因,也有可能女儿没有从中体会到乐趣的缘故,临走的时候,女儿说:“一点意思都没有,再也不想来了。”听到女儿的这声抱怨,我才猛然意识到:任何企图将我童年的乐趣复制到女儿身上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时代不一样了,环境不一样了,两代人的审美趣味也不一样了。岁月不仅斑驳了周围的景物,也带走了我的童年时光。网络上经常流传一句话:“时代要抛弃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其实,岁月要带走你曾经生活的美好,又何曾打过招呼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喜欢去回味过往的时光。有人说,当一个人开始喜欢回忆的时候,那么他一定开始老了。岁月虽然带走了我的童年,但故乡的龙川河却流进了我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