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专稿 陈 燕
北方的十月,阴雨连绵不绝,天气已经很是凉爽了,却又吹起了冷风。人们早早地就穿上了冬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给寒冷留一丝机会。夜里,在河岸上远眺深秋的夜景,月色笼着雾气洒在水面上,随着波纹浮动。涟漪逐渐扩散开来,惹得水草在河底不停地摇曳。周围的浮游动物受到了水草的惊扰,便躲到了更加温暖的水域中去。又一阵子凉风袭来,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昆虫叫声或有或无,空洞的草地失去了欢声笑语,独留一片星空衬在眼前,引人浮想联翩。
站在远处观赏景色,可以看得见,有人从思绪中走来,身着旧时的衣裳,神采飞扬,言笑晏晏,恍惚间时光倒退,记起了当年明月。
在一个阳光充裕的秋日午后,人若伸出手触摸光,便可感受到光线中所夹带的炙热。合上眼,细细品味,人便穿梭在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闲暇时间,人在感叹自己的变化的同时,时常会想起年轻时候的样子。应是怎样的呢?是手中捧着诗卷,历遍山河;还是,身处异地他乡,眺望自己的故园。外乡的风景真是美好,处处都显得独特而又别致,与自己生长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截然不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的水土养过你了,你就也是半个南方人了。一切都是那么地美好!美中不足的是只有自己能够领略此处的美景,远在北方的家人,却只能够倾听转述。听故事的人儿眼中稍稍泛起向往,便会引起讲述的人儿心中的愧疚。
在外的光阴总是过得那么快,怎么说呢?这应该可以用父母亲人头上的白发来计量了。这几年里,父母亲仍旧日复一日地操劳,赡养老人,扶持孩子。老人在家中翘首期盼,只恨自己不再是当年的壮劳力,能为自己的儿孙再多添置一些家财。但是却也没有别的法子,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要问我如何得知?且看家中的老人把烟斗磕在老树上,双目注视着远处,正在盼着儿孙归来。
人们时常说,育人好似栽树。树,充满了人类美好的愿景,寄托了人类对于自然的向往,也承载了人类对于几十年后的企盼。人是树的现实表达,需要以万千的关照和养分相待。某种程度上来说,树就是人,人就是树。每当狂风骤雨来临时,树站在风雨中,隐忍着外界的摧残,默不作声。树真是让人怜惜。
诚然,这意象不是杜撰而来的,其背后的光也在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映射。不仅仅是远在故乡的家人,游荡在天涯海角的人更是如此。人与人不知道何时相遇,也不知道何时要道别,只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凝望、回想,让自己的记忆能够变得漫长一些。每年每月都是如此,从立春到大寒,从初一到三十。这是日月的轮转,也是岁月的更替。你在等待,我也是。
“鱼尾爬上你的眼眸,忧伤落进我的心头”。诗人说这话,舒缓而悠远,给人以意味深长的诗境。文字的力量是强大的,三两成行的诗句,便表达了人与人之间的念想。
记忆深处的小路,两旁种满了梧桐树。白天,地上的光斑耀眼夺目,没有那成簇的树冠挡在半空中,可真要把人晒废了。记忆深处里那破败的院子,长年栽种着不知名的绿植,从中走过的人儿,看到眼前的景象,凭借着记忆中的嗅觉,只能够识得木兰和桂花。其实还有很多景观性的绿植也在灿烂地盛开着,只是认识它的人不多罢了。院子里最受大家欢迎的还要数那满墙攀爬的藤蔓。因为它会爬,便也被许多人付诸了诗意。由此可以看出,院子里的绿植世界,大抵也是有竞争的。
除却藤蔓以外,第一名可能要颁给院墙边那一排梧桐树。它没有令人记忆犹新的味道,但是能够开出赏心悦目的花来。人们很喜欢在梧桐树下踱步,不仅仅是因为它可以为人们乘凉,更因为这样的情境可以绘制成一幅绝美的画卷。人儿置身其中,便可以发觉这幅画卷的灵韵所在。
不得不说的是,这是春夏时节的景象而已。到了秋冬,就变了很多。落叶自然是要回归到尘土中去,藤蔓渐渐枯萎,也在渐渐地缩回到根茎中去。这是自然的呼唤,也是年轮的运转。恍惚间,又一年将要过去。
深秋时节,“散落一地,细碎的叶,模糊了大地模样”,这是那个翠绿世界逐渐消退的战场。“生命在看不见的地方消逝”,曾经几度辉煌的叶子和骨朵儿在时日中散去,留下些许痕迹,给人们足够多它存在过的证据。深秋时分,鸟儿没有飞绝,但是人踪已无处寻找。
不得不感叹道:“而这是一种命运,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发生。”
距离长安城几十公里外的山间,有一座古寺,名叫观音禅寺。寺庙的院子里,有棵银杏树,相传是在大约一千四百年前,唐太宗李世民亲手栽下的。在往后的年岁里,树苗愈加茁壮,枝叶越来越茂盛。每年的秋日时分,便会有络绎不绝的游人来此观赏这棵站立在时间里的树,似乎想要探寻历史的痕迹,去看看曾经发生过但是却不被人所知的秘事。
放眼望去,那棵古老的树,正完好地矗立在寺院里。金黄的银杏叶挂满枝头,飘在空中,坠入土壤,化作尘埃。落叶总是要归根的,把自己曾经吸收到的养分奉献给下一年的枝叶。这是自然,也是使命。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银杏景观观赏季,又有新的游人前往观音禅寺,听流水淙淙,闻银杏叶落,看飞鸟落尽,寻时光轶事。来客不知别院景色如何,只知脚下亦深亦浅,无意地向前走去。
傍晚的余晖落在寺院的墙脊上,随着砌成的砖落,高低起伏地蜿蜒向前。晚风裹挟着炊烟在山间萦绕,一天的时间竟是如此短暂。山间来客的游玩就要在此时终止。回到家中,伏案小坐,便也算是追上了今日的踪迹。只是那人,不顾左右并且一路向前。所以此时的他也只能够在笔下和纸间畅游,只称“流水还是油画,蓝与黑的色彩。透明的光,是谁洒了一把落叶”。
在终南山岭间,这样的清修之处很多。那些人,虔诚地追寻着自己的信仰,并且践行着自己与自己的约定。在五台山的黛螺顶上,文殊菩萨曾发过一个大愿:所有来到五台山的人,他都会见,并且会幻化成各种各样的生灵示人,无论是花叶树藤,还是飞禽走兽,都是他的化身。这样的大愿,妙就妙在,他启示人们应该有所敬畏,不论对待谁,都应该保持一颗善良和虔诚的心。所谓“厚德载物”,善待他人就是善待自己。
深秋的夜色中,寒风凛冽,唯有人们的内心依然留存着几分温热。意境中的祝愿会被赋予美好,美梦也将得以实现。人山人海中,有趣的灵魂终将显现出来,明世的智者也将会跳脱出世俗。就看那远处的身影,由清晰到模糊,再由模糊到清晰,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闪烁不停。
吟诗的朋友,且说,“颀长的人,从颀长的树林间,穿行而过”。那就“任她独自,渐行渐远”。
写在深秋,诸事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