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伊朗关系:战术缓和,而非战略和解

2021-11-08 01:02唐恬波
世界知识 2021年19期
关键词:什叶派伊朗核阵营

唐恬波

2021年8月28日,沙特和伊朗外长共同出席了由伊拉克主办的巴格达峰会,这是2016年沙伊断交以来双方少见的高层接触。图为与会国家元首及代表的合影。

近年来,沙特阿拉伯与伊朗关系持续紧张,成为中东地区形势动荡的重要原因。不过,进入2021年,沙伊关系出现缓和迹象,如沙特王储穆罕默德·萨勒曼(小萨勒曼)不久前公开表示愿与伊朗建立良好关系。莱希当选伊朗总统后也表示愿与沙特对话,并准备在沙重开使馆。4月以来,两国在伊拉克举行多轮会谈。8月28日,两国外长共同出席了由伊拉克主办的巴格达峰会,“撮合”沙特与伊朗关系是峰会的主要目的之一。这也是2016年沙伊断交以来双方少见的高层接触。

沙伊关系的分分合合

自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发生以来,沙伊关系便跌宕起伏。伊朗伊斯兰革命前,由于两国均受到亲苏联的埃及、伊拉克等阿拉伯民族主义国家的严重挑战,又都是美国的重要地区盟友,因此保持着密切合作。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后,伊朗实行了什叶派教士“教法学家治国”,公开质疑沙特政权合法性;而沙特唯恐伊朗“输出革命”,因而在1980~1988年的两伊战争中大力支持伊拉克,导致两国关系持续紧张。1987年,伊朗朝圣者与沙特安全部队在伊斯兰教圣地麦加发生流血冲突,死伤者众。伊朗随即呼吁对沙特发动报复,之后还发生了伊朗民众冲击沙特使馆打死外交人员事件,沙特隧于1988年与伊朗断交。但三年后的1991年,两国又恢复了外交关系。主要原因是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沙特感受到了伊拉克的威胁,因而转向寻求与伊朗展开安全合作。伊朗当时也希望打破国际孤立,双方一拍即合。随后两国关系进入了十多年的平稳发展期。

然而2008年后,两国关系急转直下。自2002年底伊朗核计划被曝光后,伊朗对该计划的不断推进令沙特倍感威胁。此外,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后,伊朗利用与占伊拉克人口多数的什叶派群体的教派联系,在伊拉克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并进一步向叙利亚、黎巴嫩等地扩充影响力,使约旦国王在2004年惊呼中东出现了“什叶派新月带”。最初,沙特还指望美国在伊拉克制衡伊朗,但美于2008年宣布将在2011年后从伊拉克完全撤军,使沙特认为不得不采取措施应对伊朗的“威胁”。2009年,沙特公开呼吁阿拉伯国家联合对抗伊朗,双方关系也由此走到破裂边缘。

2011年中东地区爆发所谓“阿拉伯之春”,沙伊矛盾再度升级。在这场动乱中,波斯湾岛国巴林的逊尼派王室在以什叶派为主体民众的抗议中一度风雨飘摇,靠沙特出兵才稳住局面。在沙特东方省聚居的什叶派民众也发起大规模抗议。伊朗被沙特视为两次抗议的幕后煽动者。此后,沙伊对立迅速升级扩散,两国在叙利亚、伊拉克等多国展开“代理人竞争”。一段时间内,美未就沙伊博弈给予沙特多少助力,反而与伊朗在2015年达成伊朗核协议。美国的态度与时任副王储小萨勒曼的雄心相结合,促使沙特尝试独自对抗伊朗,甚至不惜出兵也门,与被认为有伊朗支持的胡塞武装短兵相接。2016年1月,沙特处死该国知名什叶派教士尼米尔,引发伊朗国内大规模抗议,沙特驻伊朗使馆遭遇纵火,两国随即再次断交。

陷入不利,沙特对伊缓和动力上升

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的中东政策使沙特继续选择与伊朗强硬对抗。这一时期,美国继续试图自中东“撤出”,但仍奋力遏制伊朗,为此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朗核协议,谋求组建“中东版北约”。沙特成为特朗普着力扶持的地区遏伊力量,特朗普不仅在上任后将沙特作为首次外访目的国,还在2018年沙特著名记者卡舒吉遇害等事件中偏袒沙特。如此,沙特才有胆气在美后撤之际,尝试“填补真空”,继续对抗伊朗。然而,2020年底拜登上台后开启美国重返伊朗核协议谈判、公布卡舒吉案评估报告、限制对沙军售等举措,导致沙特从美所获支持明显减少。过去几年,沙特对伊示强没能取得积极成果,加上在与伊朗的多个“代理人战场”中也处于明显下风,因此沙特对伊缓和动力上升。

地区态势也促使沙特探索与伊朗缓和关系。近年来,中东总体上可以被分为三个政治阵营:一是沙特、阿联酋、埃及等逊尼派国家和以色列组成的保守阵营;二是土耳其、卡塔尔领衔的政治伊斯兰集团;三是伊朗及其什叶派“代理人”。在三大阵营中,沙特一方当下处境最为不利。一方面,沙特阵营与其他两大阵营同时交恶,而另外两阵营关系良好,使沙特陷入被动。除与伊朗对立外,沙特与土耳其、卡塔尔也因穆斯林兄弟会和卡舒吉事件出现严重冲突,一度与卡断交,还正对自土进口产品实施非正式但严厉的抵制。同期,土耳其和伊朗尽管在叙利亚、纳卡等问题上颇有龃龉,但整体关系良好。另一方面,沙特阵营内部也有矛盾分歧。2019年,阿联酋从也门撤军,使沙特与阿联酋分歧初见端倪。自2021年起,两国分歧日益公开化。沙特不顾阿联酋反对与卡塔尔复交,并要求所有获得沙特政府合同的企业必须将中东总部设在沙特,直接威胁阿联酋迪拜的地区商业中心地位。阿联酋则在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对沙特发起罕见挑战,使产油国集体限产协议一度濒临崩溃。此外,2021年巴勒斯坦加沙地区爆发的冲突也令沙特与以色列的合作受限。

以上因素,都使沙特成为本轮沙伊关系缓和中动力较大的一方。但是,伊朗面临的压力同样不小。当下,美国恢复履约伊朗核协议的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伊朗争取美国解除制裁、改善经济的前景并不明朗。此外,对叙利亚、伊拉克等国的援助使伊朗本不宽裕的财政雪上加霜。更重要的是,新总统莱希希望在外交方面做出成绩。與美解除制裁相比,改善与沙特关系或许是相对容易实现的目标。

然而,就当下而言,沙伊两国在关系缓和的道路上似无意走得更远。巴格达峰会原本邀请了沙特国王和伊朗总统出席,但两国最终仅派外长与会,伊朗外交部还声称两国未在峰会期间举行双边会谈。阻碍双方进一步缓和的深层矛盾仍在。沙特希望能在伊朗的协助下“体面”结束在也门的战争,但伊朗可能要求沙特正式承认胡塞武装的优势地位,这未必能被沙特接受;此外,沙特还希望新的伊朗核协议能限制伊朗在第三国支持“代理人”和发展导弹的能力,但伊朗恐难愿意。美国因素同样不容忽视。历史上,沙伊关系的良好或和解只在两种情况下发生过:1979年以前沙伊同为美国盟友时;1991年~2008年,在美国为沙特提供了强有力保护的情况下,沙伊还共同受到域内第三方重大威胁时。但上述场景已不复存在,因此,本轮沙伊关系缓和更像是一次战术缓和,而远称不上战略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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