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秋天的窗户（组诗）

张洪波

蒙古栎在山岗上

蒙古栎在山岗上修行

黑色皮肤收敛着

一整夜裹紧自己

此刻不向任何人阐述

没有香气

黑蚁一步步爬上来隐蔽

叶子不再单一

在秋风里渐变

比如黄  透明

似乎能看透對方

蒙古栎褐色果实

从枝头掉下来

滚动着到灌木丛中

散乱无声

贴近这粗糙和坚硬

仿佛感觉到了它内脏在动

它心跳  一下又一下

节奏一点儿都不慵懒

山岗下一挂马车弄着响声

蒙古栎缄默  倾听

风动  心不动

朝向秋天的窗户

当一只鹰飞过昔日王陵

季节正把光线移向天边

这该是一个黄昏了

湖水静如深渊

花朵衰败为泥土

庄稼已在土地上殉难

是什么这么快就来了

那些诗篇描写着已故时光

那首歌曲仿佛要唱碎一些东西

麻雀们在窗户上面避难

夏天把残骸留在道路两旁

难以接受那些堕落

闪电与风雨突然降临

秋天并不是一剂解药

看不见思想

只看见云朵慌张远离

找不到一粒花粉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蜘蛛开始在旧居结网

农具搁置在下面

所有期待都靠在一面墙上

不要听游吟四处传布

仔细看看秋天这身子

我们还有多少同情？

时 间

时间越来越营养过剩

时间吃掉了什么？

时间越来越以老人自居

时间经历了什么？

时间是消失也是记忆

时间是一群人在分割碎片

也是一个人在固守岛屿

我活了半生

知道了时间的厉害

一行字

它们缓缓走到纸上

是谁派遣来的？

也许是一种细菌

传播那些人与事

它们不满。探着头

碰撞着。四溅着一些光

它们从一颗心走过来

它们是一次事件

它们说了话又沉默

在人心另一处

它们可能要留下来

识

一个人在墓地里慢慢走

一尊墓碑一尊墓碑看

很仔细  很认真

他不知道

逝者在谁心中收藏着

姓名陌生

需要从点画认起

像在临帖

几乎忘记了这是墓地

在人海中走着

在所有人的经历中走着

一个人在墓地慢慢走

所有人  刚刚熟识

谁也不知道

他为什么把所有墓碑都看过

香 草

香草在九月结束了花期

但它依然芳香着

让人迷恋

当年惠特曼把它放在胸脯上

香味引出心中诗句

——使死亡显得喜气洋洋

香草使一些人心情美好

美得要死

可是你死了会像香草那样芳香吗

净月潭的落叶

一张又一张轻轻地数着

数着数着  就黄灿灿地

铺满了沟沟坎坎

铺满了岸和林地

净月潭用自己的金币

买来了自己的秋天

我是经历许多个秋天的人

萧条和突然的寒流

一种心灵深处的无奈

而这里

秋凉却妩媚着

一枚松针的轻轻拍打

多么微妙

多么细致的幸福

在老街

一开始

是走进老街观光

很快就变成了购物

我是一个不太会买东西的人

缠着合浦出生的杜先生

问这问那

边问边走

还拍了许多照片

多数是年纪很大的老屋

进一家店铺

一位绘画的老人在工作

有人说

拍张照片吧

画家的老伴出来制止

只能观赏

不许拍照

有版权意识

我们几个搞过出版的表示接受

天色已晚

回头看来时的街口

一颗圆圆的落日

充满笑意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