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胡杨

2021-11-07 23:25张春峰
回族文学 2021年5期
关键词:鸣沙山胡杨林胡杨

张春峰

那年秋天我去新疆,沙漠里的一片胡杨带给我的震撼,前所未有。这是一片什么样的林子呀,有的矗立着,有的躺卧着,有的斑驳,有的死去。活着的枝繁叶茂,泛着明黄的色彩;死去的铁骨铮铮,向天而立;躺下的风吹不蚀,雨淋不朽。

我走过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树。在陕西省,我看到过被称为“世界柏树之父”的“轩辕柏”,此树耸立在桥山脚下的轩辕庙内,树高二十余米,树围七米八。时过五千余年,依然枝繁叶茂。山东浮来山定林寺,有株树龄达四千余年的银杏树,古银杏树参天而立,远看形如山丘,龙盘虎踞,气势磅礴,冠似华盖,繁荫数亩。湖北荆州市的章台古梅,树龄两千余年,据传为楚灵王所植。每年腊月,满树的蜡梅盛开,香飘百米,吸引不少游客前去观看。还有九华山的凤凰松,黄山的迎客松,两棵千年古树,依然枝干遒劲,苍翠挺拔,姿态优美,生机勃勃。我对它们栉风沐雨,历经岁月磨难仍表现出顽强的生命力,由衷地赞叹。

不管是“轩辕柏”,还是“帝王树”,或者是千年古梅,它們虽然让我感叹生命的顽强,但与长在干旱的沙漠里,经受着风沙拍打,忍受着盐碱腐蚀的胡杨相比,那些备受呵护的柏树、银杏树、松树、蜡梅,谁更应该值得赞美?在我看到胡杨的那一刻,我就觉得,再没有一种树,能像胡杨那样,让我的心充满敬畏。

在去新疆之前,我是没见过胡杨的。同行的朋友梅,是生活在新疆的南阳人,每次回南阳,总要说说新疆的事情。梅说起新疆的天,总是喜欢用“瓦蓝瓦蓝”来形容;梅说新疆大地的辽阔,是“没边没沿”;梅说新疆的沙漠,踏上去一个坑,又松又软,像块大海绵;梅说新疆的狼,像南阳的狗,四处乱窜,吓得我大惊失色,梅看到我的恐惧,笑得花枝乱颤,肚子上的赘肉上下跳动。

梅如愿把我从南阳钓到新疆。在路上,梅告诉我,秋天是看胡杨的好时节。梅问我:“看过胡杨林吗?”我说:“没看过。”梅说:“胡杨树,长得枝杈舞脚的,秋天的胡杨,叶子黄爽爽的,好看。”梅说的“枝杈舞脚”就是自由自在,恣意疯长。梅的用词,既形象贴切,又风趣幽默,通俗易懂。与梅相处,总是让人开心。

对于胡杨,我多少还是了解点。听说胡杨“生而一千年不死,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在新疆维吾尔族人的心中,胡杨树是“英雄树”。记得看过一篇写胡杨的游记,说胡杨是不死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胡杨,它确实是一种不死的树。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但我相信。

胡杨,这沙漠的儿子,用一片绿意,撑起了沙漠的脊梁。它让我在敬畏的同时,生出无限的好奇。资料显示:胡杨,又称“胡桐”“眼泪树”“异叶杨”,为杨柳科落叶乔木,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种杨树,以强大的生命力闻名于世。

是的,闭上眼想一想,你就会觉得,这确实是一种了不起的树种。长在沙漠,面对着盐碱、干旱和恶劣的气候,能在如此残酷的环境生存,依然枝繁叶茂,用夏天的绿,秋天的黄,亮丽着我们的眼睛,给辽阔无垠的沙漠一点色彩,让人怎么不心存敬畏。

在乌鲁木齐,朋友梅说:“去看胡杨林,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老龙河胡杨林风景区。不过,这片胡杨林很年轻,树龄在百余年左右,但距离近。另一个是去木垒胡杨林景区,距离远,二三百公里。但那里的胡杨,树龄有六七千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原始胡杨林。去木垒,还可以看看梭梭林、七星泉、鸣沙山,都是很美的地方。”

我没有犹豫,直接选择木垒胡杨林。我笑着说:“既然你把我钓到新疆,我就不为你省那仨核桃俩枣,只当打土豪分田地了。”梅大笑:“知道你要宰人,既然要开饭店,就不怕大肚汉。”

新疆的天真蓝,就像梅说的那样“瓦蓝瓦蓝”的,那是一种澄碧的蓝,旷阔的蓝,幽雅的蓝,蓝得耀眼。还有云朵,白得纯净,不掺一点杂质,看新疆蓝天白云,感觉心都变得纯净了。心纯净了,人自然也就纯净。此刻,我是个纯净的人,我为自己变得纯净而感到自豪。

梭梭林,在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县城北部,是现存最原始、最古老、保存最完好的梭梭密林,林中树木盘根错节,树干粗大,枝繁叶茂。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没有走进梭梭密林,只是沿着密林走了一段路。据说密林中还有黄羊、狐狸、青羊、石鸡、蓝马鸡等野生动物出没,但我们没有看到。说实话,我很喜欢狐狸,古灵精怪的动物。我在想,要是能留下来多好,看看我梦寐以求的可爱的小狐狸。尽管不能留下来看狐狸,但还是有收获的,在梭梭林的上空,我看到一只鹰在天空中盘旋,鹰很大,伸开的翅膀有一两米长。这么大的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但不知道是什么鹰,这有点遗憾。

鸣沙山原本是不打算看的,几年前我去敦煌,专程游览了鸣沙山和月牙泉,心想都是沙漠里的沙丘,大致长得一样吧。我这样对梅说时,梅并不赞同。梅说:“虽说都是沙丘,但各有千秋。中国这么大,山河这么多,难道你看了张家界,就不去九寨沟了吗?你去了青海湖,就不看洞庭湖了吗?你到了长江,就不看黄河了吗?”梅说得有道理,我张了张嘴,无言以对。我说:“你巧嘴八哥,我说不过你,去就去吧!”

梅说:“这就对了。再说,木垒的鸣沙山与敦煌的鸣沙山是不一样的,木垒鸣沙山是由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冈组成的,山的形状像锥子,棱角分明,跟金字塔有点相似。沙子金黄,色彩艳丽,太阳一照,金黄金黄,童话世界一般。最奇怪的是,沙山常常发出雷鸣之声,响声高亢,断断续续,高高低低,高时音如万马奔腾,低时细若丝竹之声,很奇妙的。”

梅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之心。我想,既然要看,就要认认真真地看。我对梅说:“今天先不看鸣沙山,明后天咱们专程游览鸣沙山、七星泉,免得后悔。”我们是第三天去看的鸣沙山,梅说得没错,木垒鸣沙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关于木垒鸣沙山,我在另外一篇文章里作了详细的叙述,写下了我由衷的赞美。

说实话,我的心里,始终牵挂的是胡杨林,那种一睹胡杨风采的急切心情,催促着我。我对树木,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这么多年来,不论走到哪里,我的目光,总是离不开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木。我觉得,一座山没有树,山就少了些灵气;一个村庄没有树,村庄就显得凋敝,人丁不旺;一片土地上没有树,这片土地就是孤寂的,像茫茫的沙漠,毫无生机。更何况,我要看的是沙漠里的不死树。

雄浑,壮阔,浩瀚,斑斓。这是木垒胡杨林给我的最初的印象。我找不出恰当的词语,来描述我此刻的感受。一望无际的胡杨林,让我惊讶、瞠目、震撼、心悸。

在这里,我不得不说天空,这里的天空确实很美,仅仅用一个美字,你无法形容。是的,在新疆,在昌吉,在木垒,天空都是一样的,湛蓝湛蓝。蓝的天空,金色的太阳,明黄的胡杨,交织相映,你无法形容那种色彩。那种无法言说的美,让你感到词汇的欠缺。

胡杨林,与我想象的并不一样,不是密密麻麻的林子,不像我家乡南阳的大山,松树林密不透风。木垒的胡杨林,看上去有点稀疏,三五米一棵,有的十来米一棵。这些胡杨,树干粗大,颜色浅黄,树皮皴裂,写满了岁月的沧桑。林子里的树高的足有二十余米,树干奇粗,多人合抱尚显不足。树冠呈伞状,叶子形态各异,有的细长,像柳叶,状如蛾眉;有的椭圆,扁圆光滑;有的半卷如扇,边缘带齿痕,有“三叶树”之称。摘一片树叶,面对阳光,你能清晰地看到叶片上的纹脉,像密布的血管,呈扇形展开,甚是奇特。

我寻一高处,站在那里眺望,阳光下的胡杨林,明黄的叶子与金色的阳光交相辉映,在微风的吹拂下,涌动着金色的波浪,充满着野性之美。我想,它们多么像新疆妩媚的女人,张扬着个性之美。或许,它们更像新疆的男人,有一种粗犷奔放之美。

在胡杨林,我看到很多形状奇异的胡杨,或站,或蹲,或坐,或卧,或爬,姿态各异。有的高耸挺拔,有的如苍龙狂舞,有的似猛虎出笼,还有的静卧大地。那种磅礴的气势,向大自然展示着不屈不挠的精神;那种千姿百态的造型,凸显着历经岁月洗涤后的壮美。

面对胡杨,我只有敬畏。它们在干旱的沙漠里,被如火的阳光炙烤着;它们在冷酷的严冬里,被冰雪包裹着;它们在漫天的狂风中,被沙砾拍打;它们在不毛之地里,被盐碱侵蚀。但是,它们以顽强的生命力,走过了六千五百年的苦难岁月,站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是的,是风景。我看到过这样一棵胡杨,它已经倒下,究竟什么时候倒下的,我不知道,可能有上百年,也可能上千年。树干已经被风雨侵蚀得千疮百孔,但那像头颅一样的枝干,依然伸向蓝天。似乎是在告诉我们,就是死,也不能低下高贵的头。

而另外一棵胡杨,更让我震惊。这是一棵连体树,被风沙侵蚀得斑斑驳驳,树干上没有了树皮,裸露出黄褐色的纹理。如果你不往上看,它就是一排没有生命的枯木。然而,当你抬起头向上看时,那上面有一排树冠,像一柄柄伞,金黄的叶子,在风中微微地摇动着。我真的很惊讶,它们能够活下来,简直不可思议。

在一个小沙丘上,我看到几棵倒下的树,已经没了生命。中间长着四棵胡杨,最大的一棵已尽显老态,枝干皴裂,枝丫枯死,只剩下一小小树冠。老树的旁边,是一棵虽然显得苍老,但看上去依然旺盛的树。而下面的两棵树,正值盛年,挺拔伟岸,充满着青春活力。如果把四棵树组成一个家庭,那最老的就是爷爷,略显苍老的是父亲,下面的就是孙子辈了。那些倒下枯朽的树,当然就是爷爷的爷爷了。我想,树和人一样,一代又一代,代代传承,繁衍不止,生生不息。

其实,一望无际的木垒胡杨林,像一个粗狂刚毅的男人,以坚强的毅力,抗拒着飞沙走石的蹂躪,尽管树枝干枯树冠残缺,依然挺起胸膛迎风而立,站成一尊尊庄严肃穆的雕像。用一抹绿,昭示生命不屈;用一抹黄,为荒漠染色,装扮大地。

我们是在看过鸣沙山和七星泉后返回乌鲁木齐的。昌吉五天的行程,带给我的是一次次的震撼和感动。这里的山峦,这里的花草,这里的树木,这里的沙漠,这里的泉水,都一一烙在我的心中,给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离开新疆返回南阳时,朋友梅问我:“新疆美不美?”我说:“真美,昌吉更美。”梅笑:“美了以后多来。”我在心里想,不用你提醒,我肯定会来的。一晃就是几年,我一直没有再踏上这片美丽的土地。但我的心,留在了新疆,留在了木垒的胡杨林,留在了梭梭密林,留在了鸣沙山。这片土地,拽走了我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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