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

崔立

一个午后，还是孩子的父亲，随着爷爷一起进了城。走过一家家陌生的店铺，在一家四散着美妙香味的餐馆门前，父亲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父亲渴望的眼神，爷爷说：“来一碗面？”父亲忙不迭地点着头。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到了桌子上，爷爷说：“吃吧。”父亲拿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地吃掉了一大半，才恍然记起爷爷还没吃。父亲抬起头，看到了爷爷充满爱意的目光。父亲用手抹了下嘴角，把面推到爷爷的面前，说：“我饱了。”碗里，已经没几根面条了。爷爷拿过碗，咕咚咕咚地，面条连带汤汁都喝进了肚子。干净的碗，像并没装过面。爷爷摸了摸肚子，说：“我也饱了。”

这碗面，花掉了爷爷身上最后的一点钱。

今天，是父亲和儿子第三次坐在餐馆里，也是父亲第三次去城里看儿子。

父親第一次来，还是儿子要结婚那会儿。

儿子去火车站接了父亲。父亲说：“我们去找家餐馆，一起吃碗面吧。”

火车站旁边的一家面馆，父亲和儿子面对面坐着。父亲叫了一碗面，也给儿子叫了一碗面。等面时，父亲给儿子讲了那个一碗面的故事。

面上来了。父亲说：“吃吧。”说完，父亲拿起筷子，吭哧吭哧地就吃了起来。

那天，父亲留给了儿子几万块钱。那是父亲能拿出来的所有的钱。儿子要结婚，要买房。

父亲第二次来，是儿子要换房子。原来的房住了十年，孙子也一天天大了，就想换得大一点。

儿子去火车站接了父亲，又打车去了一家餐馆。儿子说：“那里的面很有特色。”

果然，那里排队的人很多。排队时，父亲又给儿子讲了一碗面的故事，儿子听得很认真。等有了空桌子，父亲又点了两碗面，一碗给自己，一碗给儿子。

那天，父亲留给了儿子二十几万块钱。那是父亲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所有钱。

这次来，父亲的脚步已经没有以前那么轻便了。儿子去火车站接了父亲，准备开车带父亲去一家餐馆。父亲看向旁边的一家面馆，说：“不用麻烦，我看就附近好了。”

面馆里，父亲只点了一碗面。等面上来了，故事也讲完了。父亲说：“儿子，你吃。”儿子点点头，拿起了筷子，吭哧吭哧地吃起来，像父亲小时候。儿子把一碗面吃了一大半，剩下的留给了父亲，然后站起身去结账。回来时，父亲已经不见了。桌上放了一本存折，上面留了张字条：儿子，我走了，我知道孙子去英国留学要花很多钱，这本折子，密码是你的生日……

儿子冲出去，已经找不到父亲了。这些钱，是70岁的父亲最后的养老钱啊。儿子，这个四十多岁快五十岁的男人，坐在面馆里，痛哭了起来。

谁与争锋摘自《劳动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