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
大运河在我居住的门前日夜流淌,
缓慢的流水拍打着我人生的起起伏伏。
耳鬓厮磨多年,我却对它不甚了然。
面对四季淡然盛开的浪花,我幡然醒悟——
哦,它是如此开阔、坦荡、安静、包容……
某日,我孑然走在河邊痛哭。
才发现体内拥有一条运河是多么重要。
开阔、坦荡、安静、包容……忆及多年前的地理课堂上
王竹青老师不啻一次地引经据典,
哀叹人世之多艰:
李白流放贵州,杜甫弃官入川,王安石屡遭罢相……
“人的内心要掘出一条大河,理想的鱼才能活。”
可每一次告诫,都被年少的我们忽略。
驾车在淮安二环高架上行驶,俯视运河,
突然感觉河水并不那么柔美。
它的长袖拂出一柄长长雪亮的刀子,
将淮安城瓜分成两半,一北一南相望着。
此时正是黄昏,落日一不小心掉在了
时间的刀口上,一只灯笼熄了火……
里运河一侧的文化墙上,那些
死去多年的先贤又活了过来——
白居易立于船头放声诵《渡淮》;
刘鹗伏案疾书《老残游记》;
康熙帝赋诗《晚经淮阴》说美景……
一盏盏纸扎的灯笼被依次点亮。
其实,这些檐下的灯笼,和我见到的落日
并没什么不同。它们悬挂在空气中,
一样寂寥、落寞。
吴公祠堂,一群美术学院的男女学生
正在临摹一条大河的背影。
长河落日的景象被他们描写得栩栩如生。
家住运河边,可以免费倾听流水的声音,
久了,越来越领会到时间一去不复返的内在意义。
总想请一座座桥墩抓住自己,
最后桥墩还是站在原地未动,水还是奔向大海。
我是一个志大才疏之人,一直想抱住这世界的广大,
最后收获的都是攥不紧的流沙。
几只鱼虾跳来蹦去,却始终蹦不出
运河扔出来的漩涡。
更多的时候,我就是运河边的一块丑石,
我没有翅膀,飞不到更高的天空。
我只能在地面上假装飞翔
一些云在我身边落下
它让我的欲望仿佛有了一点高度
我有越来越渺小的烦恼
像水面正在融化的雪,所剩无几
事实上我已经所剩无几
可我一直在努力,在流水的呼吸声中
试图留下一个背影,拒绝时光
缓慢地将我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