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婷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一位出生于法国的英国著名小说家,《月亮与六便士》是影响最深远的一篇长篇小说,深受中国读者的青睐。
一、研究背景与理论依据
(一)丰富的人生与精彩的创作
受童年经历影响,幼年辗转于巴黎和伦敦的毛姆浪漫敏感,而亲情的缺失使得他内向坚强,这些经历都融入了毛姆此后的创作当中。毛姆生活于世纪之交,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英国文学正处在现实主义文学到现代主义文学的转变中,因此《月亮与六便士》兼备两种风格,小说内容上真实客观地批判了社会现实,而在人物行为的刻画上又带有现代主义的荒诞,表现了现代人的孤独。小说讲述了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先生为了绘画艺术抛弃家庭,在法国封闭的小出租屋独自创作,甚至最后离开文明世界,远遁到与世隔绝的塔希提岛上,最终找到灵魂的宁静和适合的艺术氛围的故事。“月亮”与“六便士”象征的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一方面,毛姆对思特里克兰德的刻画是矛盾的,站在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的角度,他的出逃是对一切社会现实的逃避,逃避社会强加给他的责任和道德的束缚,寻求内心的安宁。
(二)理论依据
《月亮与六便士》中体现出的幸福观,与萨特存在主义哲学展现出的伦理思想不谋而合,文学与哲学在此产生了交集。让·保尔·萨特是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研究过胡塞尔的现象学和海德格尔等人的著作,从研究现象学和精神分析学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存在主义哲学思想体系。萨特的存在主义的几个核心观点联结了艺术与自由。其一,人创作文学艺术的目的是“逃避”或“征服”,更深的原因在于满足人类本身是世界的产生者这一本质要求。其二,人是自由的,自由是人的本质要求,而艺术恰恰是对自由的召唤。他召唤的自由不是行动或行为的自由,而是完成作品的创作自由。萨特提出“具体的道德”—结合每个人生存环境及其面临的实际问题,来讨论由具体生存环境所产生的具体道德,从而把追求幸福与伦理问题当成每个人处世生存所不可避免的要面对的实际问题。
二、试析思特里克兰德的幸福观
本节将通过思想与写作手法层面,主要对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进行分析,以存在主义的哲学观点探讨他的幸福观念。思特里克兰德这一形象十分矛盾,他似乎能过安逸的生活,也能抛弃所谓物质条件;他似乎很爱自己的妻子,也能再三背弃爱自己的情人们;他似乎想探寻生命的意义,却也草率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这样一个充满戏剧性的荒诞人物,值得具体深入地研究一番。
(一)幸福来源于家庭,毁灭于社会
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叛逃家庭无疑是小说中最大的矛盾冲突,这样的行为是对现实的逃避,从世俗的伦理判定思特里克兰德的行为,是对家庭的不忠。小说伊始描绘出思特里克兰德一家幸福美满的状态,生活井井有条;他与妻子相敬如宾,时常支持妻子举办读书会;身为证券交易人的思特里克兰德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这样的幸福是社会赋予的,符合社会道德伦理下的幸福状态。正是在这么一幅和谐的画面下,发生了令人措手不及的出走事件,忠厚老实的普通人思特里克兰德离家出走了。仔细分析却不难找到思特里克兰德对现状不满的蛛丝马迹,例如,文中描绘思特里克兰德夫妻之间相处的细节—“这仿佛是两国之间的睦邻友好”,以及“正如他妻子认为思特里克兰德恰好是她的丈夫,思特里克兰德也认为她正好是他的妻子而已,他们组建家庭是人类的基本责任,即繁衍后代”。传统的伦理会认为思特里克兰德作为男性,应当承担起养育家庭的责任,保护妻儿,“朝九晚五”。而存在主义里蕴含的伦理观与传统伦理观相悖,存在主义认为“人是自由的”,因此萨特重视个人的自由程度在这里是合理的。从这一视角看待思特里克兰德的背弃家庭,源于个人在家庭中无法得到人格自由与爱情自由。
思特里克兰德不仅逃离了家庭,还逃出了原本生活的欧洲社会。人们没有意识到:西方物质文明发展也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即人性的变化之快与观念的滞后之间的矛盾,造成了他们对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完全否定。小说中一个细节是:思特里克兰德厌倦了妻子,漠视布兰奇,却和艾塔相见甚欢。思特里克兰德夫人和布兰奇都满足于现代社会的物质条件,而艾塔存在于现代社会之外的塔希提岛,是不被社会制度限制的真正拥有自由的人。正如萨特认为的,道德不应该被别人规定,也不应该由外在力量来决定;道德只能是出自个人存在的内在需要,归根结底只能由道德主体个人来决定。思特里克兰德认识到了社会对个人的压迫,他勇于离开,从追求自己生理到心理的内在需要。
(二)在艺术中寻找幸福
与优渥的物质条件比,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更享受对艺术自由与生命本质的追求。小说描绘社会的一片繁荣景象与重构的大部分人内心的荒芜与偏执形成了对比,通过反讽手法突出思特里克兰德内心的丰富多彩。思特里克兰德对艺术的追求是反社会常规的,因此无法用传统的道德去评价,他拥有一种“为艺术而艺术”的潜意识,而他的这种追求艺术道路上的任性恰巧符合萨特存在主义提出的“自由的意识性”。自由本质上也是意识的自由,意识的自由性在于它活动的任意性、可塑性、无限性、主动性等,对艺术的自由思考才能使得思特里克兰德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
古今中外的艺术家大多能引发人类对生命的哲思,这是因为他们对生命真谛的思考出现在大多数人的前面,他们是真正的勇士,在一片荒芜中种下智慧之种。与其说思特里克兰德逃离现代社会是一种反常,不如说人类在社会中生活得太久了,无法接受一种非群居的模样。小说中将思特里克兰德夫妻的状态描绘成一种“井然有序的幸福”,而这种井然有序却剥夺了人作为一种有思想的动物思考生命意义的权利,思想消磨于平凡的生活里。人群中无法得到真正的思考,这也是思特里克兰德出逃的重要原因。
(三)性别对立下幸福的消逝
思特里克兰德出逃现代文明、探寻绘画艺术的奥秘而产生的与众不同都有其合理性,可是,他对待女性态度的残酷恶劣仍然需要批判。文中的叙述者“我”认知下的思特里克兰德独立于爱情与伦常之外,它们都是在寻求自我过程中必须牺牲的。这一观点与存在主义中的存在的自由与责任是相悖的,并且自由和责任都是具体的概念,并体现于当时当场,他人及周围环境都对个人的自由造成约束。小说描写道:“认为女人都是满脑子的现实与爱情,嫉妒男人的理想。”这番心理描述充分暴露出思特里克兰德对女性认识的片面,否定女性拥有自由思想的权利;同时,他几次三番做出抛弃自己情人的行为,正印证了他在选择爱情自由的同时,没有承担维持爱情的责任。思特里克兰德没有认识到自己守护女性的职责,他反而将男性置于女性的对立面,也就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自由;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感受两性关系中幸福多样性的机会。
三、结论
思特里克兰德的独特性在于他是现代文明和原生自然的连接者,他从文明社会而来,最终遁入自然世界。本文在研究思特里克兰德的幸福观过程中,结合存在主义哲学中关于自由的观点,意在阐明思特里克兰德矛盾性行为的合理原因与错误之处,社会中的人不管做着一份普通的工作,还是身为艺术家,都是自由与责任的集合体。研究思特里克兰德获得的既有敬畏又有批判,他的可取之处在于敢于挑战世俗、追求艺术自由,而他对承担责任的怯懦以及对女性的歧视,是当今时代的我们应当避免的。另外,用存在主义解读小说人物有迹可循:萨特与毛姆本就是同一时代的人,萨特的存在主义理论与《月亮与六便士》中的观点也有当时的时代烙印,同样也存在时代的局限性,但薩特存在主义能够弥补小说中观念的缺失。比如,在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中,思特里克兰德与现代文明的对立实际上是对自由和人的探索;小说中男性疏于保护女性,而存在主义提供了男性只有承担保护女性的责任才能接受自由的理论。本文只是粗略地论述了《月亮与六便士》中的幸福观念,旨在给予处于现代社会的人们一定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