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庆周
一场期盼已久的雪,合着节拍飘洒而来。
雪,脚步轻盈,给枝头挂满了银絮,给麦田盖上了棉被,为一座城披上了婚纱,让人与万物沐浴清凉,浸润心脾。
华北冬天的一场雪,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给大地留下多少沉积,只在车顶、草丛和山体背阴处留下痕迹。
我骨子里喜欢雪。每一朵从云锦上剪下的雪花都柔柔的,无意以颜色争宠,只以素面示人,看似纤弱无骨,实则充满了灵动。如果给雪定性别的话,我愿意相信她是有一颗仁爱之心的青春少女。
喜欢听雪“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天地间能听到的最美妙的音符。
喜欢在雪中沐浴,任她打湿我的头,遮住我的眉毛,敷上一层雪做的面膜,让雪花和着雪水顺着脖颈滑进胸口,浸润心头。此时,一切事物都安静下来,只要我张开怀抱,全世界,连同天空与大海,都是我的。什么都不做,除了陶醉、吟诵。
雪下时纷纷扬扬,我写雪亦洋洋洒洒。单位的一位热恋中的女同事,在楼台上画出了一颗大大的桃心。引我借题发挥,写出一首《雪问》:“纷纷扬扬漫天雪,楼台知心向谁说?红豆春思诉不尽,一片雪花一首歌。”彼时的雪早已消弭,一首诗成了一份爱情的佐证。
惬意莫过于叫上三五知己,架起红泥火炉,或青梅煮酒,或烹雪煮茶。微醺时,与古人在唐诗宋词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要说最开心的事情,还是一家人在一起。清楚记得,上一次下雪是在年初的一个早上。
小宝兴奋地冲我喊道:“下雪啦,诗人爸爸可以作诗啦!”
我一边回应:“不会吧!”一边急切地走向阳台,拉开窗帘,刹那间,漫天飞舞的雪花奔涌入怀,好一派银装素裹的雪国风光。
赏雪时同儿子聊天,提到《兰亭集序》,儿子问:“老爸,你知道兰亭在哪儿吗?”我说:“江浙吧。”儿子说:“你这太笼统啦。”他随即吟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褉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会稽就是现在浙江的绍兴一带。”儿子的强记博闻令我惊讶,最后不忘给我台阶下:“写诗还是老爸厉害嘛。”
雪更紧了,我的反应是披上厚棉衣,戴上帽子和脖套,像孩子一般冲进了茫茫雪野里。
雪片从小鹅毛变成了大鹅毛,地上的雪越积越厚。红豆不见了,干石榴也敷上了白白一层纱,梧桐还有许多来不及落下的枯叶,穿一袭白衣的梧桐籽在风雪里摇晃着发出叮当声响。松冠郁郁葱葱的,经过雪的装扮,像威武的哨兵,精神挺拔。
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雪花更像带雨的梨花。瞪大了眼睛都看不真切,时间稍长,眼睛就又涩又痒。
院子里,小孩子们在堆雪人、打雪仗。一个小女孩儿正弯腰团雪球,对面那个男孩儿的雪炮弹就打在了她的红色羽绒服上,雪球立刻像礼花一样绽开。她高声冲那个男孩子喊道:“我还没有装好子弹呢,你偷袭,羞死啦!”
中午,我亲下厨房,为大宝和小宝做了几个家常小菜,又煮了野菜水饺。小宝呢,则用她拿冠军奖杯的巧手,为我们献上了爽口清心的水果沙拉。每人斟上一小杯红酒,一家人一起干杯,这气氛啊,亲亲的、暖暖的,令人格外享受。
幸福時光,总觉短暂。傍晚时分雪正紧。我们驱车送大宝和小宝回部队。去时,一路欢情一路说,分别时,把不舍体会得真真切切。
返程路上,雪花直往大车灯影里钻,形成两道亮亮的光柱,仿佛给坐骑装上了巨齿象牙。雨刷不停地来回刮动,顺着模糊的车窗望向公路两侧,路灯昏昏的,像禁不住雪花拍打而在郁闷。
一片雪花一首歌。望着皑皑白雪,猛然想起长津湖,想起冰雪定格的冰雕连。一想到那些留在异国他乡的可爱的志愿军战士,禁不住泪如泉涌。
在雪地里出行要放轻脚步,减少给雪花带来的伤痛,让它们在少被打扰的情况下,飞扬起青春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