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铁石
今年我家搬到了沈阳北郊,新居窗外,一条小河流过,河两岸草木繁盛。在这里,季节更替的感受更加清晰。中秋节刚过,青蛙静默了,而虫鸣也变得稀疏冷清。这些小生灵的变化,让我在秋天沉静下来。
秋天是古今文章里的“常客”,想要写好却不易。中外作家笔下的秋天,令人印象深刻,都是作家“个人”的秋天,要么是有独特的感悟,要么是站在自己角度获得的独到的观察。
先看看林语堂《秋天的况味》中的这段:
“大概我所爱的不是晚秋,是初秋,那时暄气初消,月正圆,蟹正肥,桂花皎洁,也未陷入凛烈萧瑟气态,这是最值得赏乐的。那时的温和,如我烟上的红灰,只是一股熏熟的温香罢了。”
林语堂写秋,写出了不同于他人的微微暖意。月、蟹、花,不去细写,类似古人“枯藤老树昏鸦”的白描。
在《故都的秋》中,郁达夫的笔触更细一些:
“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像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
这可以算得上是电影里的“中景”了,读者仿佛和郁达夫同坐在院子里闲听鸽声,跟随他的目光静观周遭。
着重刻画心理的,看看王小波《三十而立》中的这段:
“好多年前,我在京郊插队时,常常在秋天走路回家,路长得走不完。我心里紧绷绷,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也不知走完了路以后干什么。路边全是高高的杨树,风过处无数落叶就如一场黄金雨从天顶飘落。我心里一荡,一些诗句涌上心头。”
谁的青春不曾迷茫?一段秋日长路,写尽了王小波的复杂心态。
就像国画和油画的区别,中国作家笔下的秋天意蕴悠长,而国外作家笔下的秋天立体感更强,很多时候是作为舞台布景出现的。
侦探小说家雷蒙德·卡佛在《新手》中有这样一段秋景描写:
“我看着风一波波地掠过草地。我能看到田中的草在风中伏低后又直起来。第二块田地朝着高速公路倾斜,风掠过这片田地往高处而去,一波接一波。我站在那里等待着,看着草地在风中伏低。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没有任何生僻字,但这地貌、这景象活灵活现,读者的心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跳动。
海明威则在《在异乡》中搭建了一个冰冷的秋景:
“秋天,战争不断进行着,但我们再也不去打仗了。米兰的深秋冷飕飕的,天黑得很早。转眼间华灯初上,沿街看看橱窗很惬意。店门外挂着许多野味:雪花洒在狐狸的卷毛上,寒风吹起蓬松的尾巴;掏空内脏的僵硬的鹿沉甸甸地吊着;一串串小鸟在风中飘摇,羽毛翻舞着。这是一个很冷的秋天,风从山冈上吹来。”
海明威标志性的简洁,勾勒出这些野味近景,没有浮夸的渲染,只有近乎白描般的冷静。
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段描写,舞台感更强:
“一个秋天的夜晚,五年以前,落叶纷飞的时候,他俩走在街上,走到一处没有树的地方,人行道被月光照得发白。”
人物在这个舞台上活动,秋夜的月光就是追光灯。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写道:“一切景语皆情语。”每个人的情感都是独特的,所以每个人的秋天也是有差别的。作家笔下的秋天各不相同,但并不神秘,你也可以写出你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