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民间剪纸的文化艺术特色

邱 月

（昆明市盘龙区文化馆,云南昆明 650021）

一

1926年，张月仙出生在云南省曲靖一个乡村私塾教师家庭。在父亲的熏陶下，学习绘画和剪花样。开初学剪简单的花瓶、葫芦、蝴蝶等图样，进而学习剪画民间各色绣花图样。张月仙九岁时父母相继逝世，为了减轻生活的压力，她将剪出的围腰、鞋帽花样，拿到集市请人代卖，以此补贴家用。最初张月仙剪纸图样粗笨，幸好家中有培植果木花草的后园，她便到园中观察花卉鸟雀蜂蝶的形象，默记于心。经过改进的剪纸图样，因其源于生活，散发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深受为当地乡亲们的喜爱。苦寒的生活环境，逼出了张月仙的剪纸技艺为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剪纸为广大农民群众所喜闻乐见，每逢新春佳节，结婚嫁娶、民俗节庆及日常生活中剪纸都大有用场。剪纸在传统服饰中应用最为广泛，通常服饰中的花样都是通过剪纸来确定的，妇女服饰，如衣襟、围腰、鞋面、鞋垫等，儿童服饰，如背包、帽子等。枕头套、门帘、桌布等。还有是日常用品，如手过去的电筒套、电视机套等。另外是节庆、婚嫁时也会有相应的剪纸需求，如结婚要剪喜字，老人寿辰要剪"寿"字，小孩出生时要剪十二生肖，中秋节要剪玉兔等。中华民族是一个审美的民族，在我们日常生活方方面面都会尽可能地加以装饰，共同的民族心理和审美情趣，一旦形成，就为本民族所喜爱，其中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内涵。每一个剪纸往往都反映出当地人们特有的审美观念、宗教信仰和风俗习惯，它是人们生命意识的表达，在各个历史时期的生产和生活中其中起着不可代替的作用。

二

早期中国的美术与民俗艺术，并不是为纯艺术抒发情感而发生的，它们均有自己的社会功用。比如阴山岩画上的兽群，可能是人类猎获兽类的记载，抑或是记数，抑或又是祭天祭地。而作品中线条美与造型美等形式因素，多是后人根据自己的理解，附会总结的。又比如仰韶文化彩陶的器形古拙、奇巧，彩绘图案简朴率意，色彩单纯雅致，其颇具工艺美术的设计感。而其中的设计学原理，也多是现代学者归纳的。所以，部落民族的创造者功利目的明确，更加趋向表象之后的祭祀功能。但在中国美术（包括民族美术）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有宫廷画风对民俗的渗透，亦有民俗因素对宫廷绘画的隐秘影响。文化的综合发展的进程，使得各文化艺术门类的审美内涵更加丰富，表现手法更加灵活。其中，暗含了中国古代传统的文化精神与日常生活方式，既有审美理想的追求，又有现实功利的简单重复。其间，许多民俗艺术包含了祝福与希望、趋利与避凶。而众多的人生礼仪：结婚生子、贺喜祝寿……都蕴涵着这隐约的审美价值观念。剪纸艺术的符号表征趋向一致，如：连年有鱼，猫碟祝寿、喜上眉梢，富贵有礼。而八仙、如意、金玉满堂作为特定的民俗符号，显现了传统中国文化精神与人们生活的和谐相融的倾向。

张月仙长期根植于乡村，对传统花样烂熟于心，透过对生活、劳动、信仰和习俗的艺术再现，由此孕育着民俗的缘由和寓意，充分体现了昆明汉族的精神面貌和审美情趣。因此在张月仙的剪纸中充满寓意和生命意义的表达。如八仙过海、三国演义等，这是传统的道德规范，如梅、竹、松、岁寒三友是借物寓意，象征品格，牡丹、芙蓉象征高贵，太阳、雄鸡、象征男性，月亮、石榴象征女性，还有谐音寄托，如三羊（阳）开泰，荷（和）瓶（平）万岁，喜（鹊）上梅（眉）梢，五蝠（福）捧寿，老鼠偷葡萄象征多子多福等，这些题材丰富的剪纸体现了昆明普通百姓朴实的生活情趣和愿景。

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优秀的传统文化，共有的民族心理和审美情趣所形成的深厚的文化内涵，就是通过这些民间艺术点点滴滴加以传承传播的。这些家喻户晓民间故事和充满寓意的花样纹式将我们传统的世界观以这样的教化方式进行寓教于乐的传播和传承，张月仙就是这样一个传播者。

从民间剪纸造型来看，丰富的花样纹式是源自长期的社会实践，生活练就了张月仙对事物内在的观察，敏锐的视觉，就是要超越现实所呈现的东西。是对客观世界规律的掌握与应用的结果，往往在表现上会打破时空、空间、时间和地域的限制，可天马行空。还有是如常常将一些植物种子纹样来象征作太阳或天地，这些纹样取自自然，又同远古的世界观和古代阴阳哲学相关联，但又是现实生活真实质朴的反映。这就是重主观、造心像。

三

张月仙的剪纸艺术，随手剪来，其多为本地汉族传统服饰的绣花纹样样本，剪完后再填色。种类有帽花、鞋垫、围裙、衣袖、背背、裤管边等等，也有逢年过节婚嫁喜事用来装饰家庭的窗花。同时，张月仙也剪了关于现代生活的一类作品，如种甘蔗会意节节高，养猪娃暗喻了富裕多福等等。

张月仙具有天生的造型禀赋，其作品随手剪来，造型与色彩均来自民间艺术的套路，有独特的形式感，每幅作品的黑白留存都十分到位，虚实相间。而黑白留存下的形象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像喜上眉梢，连年有鱼一类的素材，有别于陕西、山西地区的剪纸艺术形式；又区分于四川、江南细腻的剪纸风格，可见张月仙高超的艺术概括能力和老辣的“刀工”技巧。如背背的剪纸花样，稿样以黑为底，花样为红与绿的对比，四方纹样并不对称，正中为牡丹蝴蝶，上为喜鹊登梅，下为游水鸳鸯，左右为相向而飞的凤凰一对，左上为佛手，右上为寿桃，左下为石榴，右下为橘子，再在四周边缘配以不同的花草，由里到外共三层装饰，且这样均不重复，讲究色彩的对比与协调。

张月仙剪纸艺术中程式化技法最典型的有：1.锯齿纹，又称“打毛”，常见于装饰禽兽的身躯，屋宇的表面；2.朵花纹：五瓣的梅花纹、菊花纹，用于装饰剪纸中动物的重要骨节和相关部位。3.弧纹：又称月牙纹，一般常用于表现篮子的结构，剪纸中人物衣着的衣纹，圆纹：又称气孔眼，在剪纸中常用于表现人物、动物的鼻、眼、耳及肛门，植物的种子及动物的结构点，排列整齐的圆点，具有强烈的装饰风格，单一、大小不同的圆点，极富节奏感，常常起到点题和醒目的作用。

纵观张月仙的剪纸，其内容均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吉祥图案，充满了和谐喜庆，吉祥如意的意蕴，表现了寻常百姓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祝福。虽然表现内容有程式化的趋向，但是造型却是各具情态，带有鲜明的昆明地域特征——这也是张月仙艺术高超之处。

张月仙的剪纸作品造型有其深厚的文化渊源。彩陶上的装饰便具有极强的人文内涵和意象性，对形的意象性概括，删繁就简和率性的描绘方式，不被对象外观摹写所牵制。这种取法自然，写我胸臆的创作方式，在中国的审美价值中一脉相承，这种对艺术的立足点贯穿了我们的古代美术史，无论是汉画像砖石、北魏墓室壁画，还是文人画、风俗画，这种对写意理想的追求成了人文精神追求的一部分，张月仙的剪纸也具有强烈的传统意蕴，所有的图案，都具有强烈的象征性。

其次，张月仙的剪纸艺术具有特殊的意境。剪纸是平面的，它对外轮廓的把握，要求十分严格。除此之外，即是黑白的分割，如文人画里的计白当黑，以黑当白，疏密的经营，确定了平面方寸间的视觉可能性，它不可能像西洋画对于素描关系的描摹与表现。故在剪纸大轮廓和大线条的设计中，需抛开细节。就如大写意画，简单的几笔就使画面得象外之意、意余于象、象外之象的意境。

四

当然，剪纸艺术也有其独特的样式，即概念化与程式化在作品中的具体表现。中国古代山水和花鸟画，均有成熟的古典样式。剪纸也不例外，早期的源头，可追溯到彩陶瓶上的彩绘纹样，两汉时的画像石、画像砖的丰富的图形，魏晋时嘉峪关的砖画，简洁的几笔，就已脱落出生动的人形动态，并力求韵律感，由此，我们也可窥见简笔写意人物水墨画的根源，中国古人对于造型的理解，成熟由来，正如古代画论言之“绘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搜尽奇峰打草稿”“目识心记”……这样的造型观念同样在剪纸艺术中呈现出来。

张月仙的剪纸艺术作品，也蕴含了符号化和抽象化的特征，在各种动物和植物的母题中穿插一些文化内涵成熟的纹样，这些纹样在中国几千年的文化积淀下，已具特殊的符号性。如云水纹、吉祥纹、富贵纹、吉寿纹、万通纹、连环纹、云纹，曲回纹，如意纹等。

张月仙的剪纸保留了某些源自中原地区业已消失的造型方式又融合了云南特有的文化表达，同时随着时代的发展，又创作出与时俱进的作品来。其作品源自自然，而非描摹自然，有自身的造化神工，在形式上具有独特的区域性审美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