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大运河边

2021-10-30 15:56申功晶
新青年 2021年8期
关键词:杨广古运河京杭大运河

申功晶

我的老家是隱匿在大运河畔闾巷间的一处深宅院落。深夜,当我安逸地端坐在书斋里,经常听到一阵阵冗长尖锐的汽笛声,划破长空,穿窗而入。这是京杭大运河上的货轮在鸣笛。

我至今仍清晰记得,刚蹒跚走路时,年轻的父亲经常牵着我来到运河边。父女俩大手拉小手,并排站在河堤上,浪涛拍岸,卷着河腥味儿扑面而来。

一只只装满大米的麻袋,鼓鼓囊囊载满船身。古运河上,帆樯林立,大小船只首尾相衔、沿着运河溯流北上。弄船的男人脱光上衫,露出古铜色肌肤,个个精壮如牛。他们的家眷多为年轻妇人,或神情悠然地敞开衣衫奶孩子,或站立在竹竿旁晾晒刚洗好的衣物,须臾间,阵阵饭菜香飘入鼻端,船上人家开始生炉造饭了。

父亲给我讲述过很多关于大运河的故事。比如,我的祖父,他自少年起便奔波于京杭大运河,经营布匹生意。他背着老式相机,逛过很多城市,尝过不少美食,有湖州的千张包、南浔的鳝糊面、嘉兴的文虎酱鸭等等。听得年幼的父亲,哈喇子从嘴角淌到胸口,从胸口滴到脚板……提到大运河,是绕不过隋炀帝杨广的。他为一己私欲,下扬州看琼花,不惜倾国之财力,开挖京杭大运河。劳工不堪压迫,于是“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揭竿而起。这个横征暴敛的短命王朝终于覆灭。后人用“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来形容杨广的滔天罪行。

在“少年维斯特”时代,生性多思且易忧的我,心里一有烦恼郁结,便跑到运河边散步,寂寂地想着心事。彼时的我,已经学会了游泳,却没了涉水的兴致。

我陆续涉猎了不少史书,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历史观。其实,杨广并不像民间传说那般荒淫无道。他开创的科举制度,敲破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冰局,为无数寒门子弟打开了一条公平上升的黄金通道;他修建的京杭大运河,沟通南北,孕育了王朝当时的经济,造就了一个个“歌吹沸天”的繁华都市。

惜乎,这一切太过急功近利,民力耗损太大、国力迅速衰竭、百姓民怨沸腾,最终一场波及全国的农民起义将帝国推向了历史的终点,给了李唐王朝取而代之的良机。

晚唐诗人皮日休在《汴河怀古》诗中还了杨广一个公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如果把京杭大运河比作一条玉带,那么我的家乡姑苏城就是玉带上的一颗璀璨明珠。俗语云:“苏湖熟,天下足”,作为“天下粮仓”的苏州,肩负着向中央王朝输送物资的漕运任务,大至木石粮米,小到丝茶果蔬……源源不断,它成了漕运重要的中转机构。久而久之,便形成以枫桥为中心的米市群落,而米市的兴旺又顺势带动了商业的发展,油酱店、茶馆、药材铺、典当行……从现存的码头、寺院、粮仓、茶馆等遗迹,可略窥昔年的“京杭大运河繁华图”。可以想象一下,古运河上,冗长的船队,如水上列车,旧日里岸上人招手呼船,从船家手中购得所需物品。

大运河的乳汁,滋养了市井人家的雅趣生活,也灌溉着生生不息的江南文脉。弱质少女林黛玉自姑苏辞父,坐船沿大运河北上进京;绝代名妓杜十娘,脱籍从良,随夫沿着运河一路南下,途经瓜洲渡,怒沉百宝箱;落榜考生张继在横跨古运河的枫桥畔孤枕独眠,一宿千年。

漫步河堤,手指摩挲着斑驳的古城墙,它与流淌了千年的京杭大运河相依相伴,书写出多少不朽的历史传奇?

山河如故,而我的大运河,我的母亲河,却永远如此古老又年轻……

猜你喜欢
杨广古运河京杭大运河
京杭大运河
东林古运河人那些幸福味儿
东林古运河人那些幸福味儿
京杭大运河与戏曲传播研究的新视角
夜游清名桥古运河
我们回家吧
京杭大运河(杭州段)文化资源再开发的思路与决策
李渊起义
京杭大运河沿线的“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