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劲旅在朝鲜战场狭路相逢

郑学富

在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三次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十军与英军第29旅狭路相逢，我军一举全歼其“皇家重坦克营”。第五十军的前身是1948年10月17日，由国民党中将军长曾泽生率领的在长春战场起义的原国民党滇系第六十军。这支队伍与英军第29旅，分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东西两个战场中，取得过骄人的战绩，堪称两支劲旅。

二战时期东西战场上的两支劲旅

中国全面抗战爆发后，云南省于1937年10月在滇军的基础上，组建由卢汉任军长的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军，出滇抗战。该军武器装备全部由法国进口，是当时中国军队中一支装备精良的部队。

1938年4月，第六十军出滇抗战打的第一仗就是著名的台儿庄战役。他们在台儿庄东南的禹王山一带构筑阵地，阻击侵华日军，浴血奋战27天，重创日军第五、第十两个精锐师团，掩护中国军队主力战略转移，打出了军威士气；后来又先后参加武汉会战、南昌会战和第一次长沙会战。

1948年10月，第六十军军长曾泽生率部在长春起义，回到人民的怀抱。1949年1月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部发布命令，将这支以云南子弟为主要成员的起义部队，成建制地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五十军，辖步兵第一四八师、一四九师、一五〇师（同年9月，原第一五〇师撤销，刚编入第五十军建制的由营口起义部队改编的步兵第一六七师改称步兵第一五〇师），任命曾泽生为军长，徐文烈为军政治委员。

英军第29旅曾在英国名将蒙哥马利的统帅之下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北非参加过阿拉曼战役，教训过有“沙漠之狐”和“帝国之鹰”之称的德国名将隆美尔，在1944年6月诺曼底登陆战中打出声威。尤其是所辖的“皇家重坦克营”，装备有最先进的“百人队长”式坦克、一○五榴弹炮，以先进的武器装备成为英国陆军的骄傲。

截断英军“皇家重坦克营”的退路

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五十军根据中共中央军委的战略决策，由5.8万人精简整编至3.3万多人，回师湖北修筑汉江大堤和参加农业生产。9月下旬，第五十军接到命令，紧急集结分散在湖北等地的部队，乘火车紧急北上，拨归新成立的东北边防军建制。10月25至26日，第五十军领命渡过鸭绿江，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1950年12月31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为打破美国政府“先停火，后谈判”，争取喘息时间，卷土重来的阴谋，突破“三八线”，对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及其指挥的南朝鲜军发起进攻，打响了抗美援朝战争第三次战役。至1951年1月2日，南朝鲜军扼守的第一道防线全面崩溃，汉城正面吃紧，美、英军东部翼侧完全暴露。“联合国军”总司令李奇微为避免十几万部队拥挤在汉江北岸背水作战，便下令全线撤退，只以小部队在汉城以北高阳、道峰山、水落山一线掩护，企图阻止中朝人民军队继续进攻。1月3日，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三次战役中转入追击作战阶段。

美军为了逃命，特令英军第29旅皇家来复枪团及“皇家重坦克营”，在议政府地区担任掩护。志愿军第五十军一四九师奉命向高阳、汉城方向追击。高阳地理位置重要，位于议政府至汉城的公路上，占据高阳，既可以拊汉城侧背，又能切断议政府英军的退路。在高阳以北1千米处的碧蹄里，驻守着美军第25师34团1个营的兵力。志愿军一四九师四四五团和四四六团各1个加强营组成先头追击分队，直插高阳，首先击溃在碧蹄里1个营的美军，俘美军28人。美军余部窜回汉城，志愿军乘胜进军占领高阳，随即向高阳东南仙游里进攻。

仙游里位于议政府至汉城公路以西，英军第29旅在此阻击志愿军。1951年1月3日拂晓，志愿军一四九师以两个连的兵力发起攻击，仅半小时战斗，就占领195.3高地，堵住了英军皇家来复枪57团1营和“皇家重坦克营”的退路，将位于佛弥地的“皇家重坦克营”与英步兵第29旅主力分割开，使其成为一支孤军。志愿军一四九师四四六团二营在营长杨树云的带领下，完成了对“皇家重坦克营”的包围。战场选在佛弥地的一个山谷里，此处一边是小河沟，一边是山岩，道路狭窄，是伏击坦克的理想场所。

像这样的重坦克营在英军中数量不多，属于佼佼者，当晚，英军29旅从议政府方向派出1000多人，动用200多门大炮前往接应重坦克营撤退。志愿军一四九师部队一面在仙游里死死挡住英军29旅的增援，一面迅速形成对重坦克营的合围，实施围歼。

三个步兵连激战重坦克营

《人民日报》1951年2月26日发表了李庄、超祺采写的战地通讯《“皇家重坦克营”的覆灭》，文中写道：“三日晚上，这三个连对坦克营发起了猛攻……这一夜，佛弥地附近惊天动地。被击毁的坦克发出熊熊大火，敌机投下的照明弹悬在空中，把战场照得明如白昼。敌军坦克的放射器喷出血红的火焰，星光弹划着各色的长线。志愿军的炸药包和手榴弹迸出耀眼的火花，机枪的红色火线围着坦克乱转。在炸药和爆破筒阵阵响声中，在冲锋号、喊杀声和召唤敌人投降的英语口号声中，敌人纷纷投降。”

打坦克，对于第五十军的将士来说，曾有过惨烈的经历。早在抗战时期的台儿庄战役期间，当时为原国民革命军第六十军的先头部队五四二旅一〇八一团二营，在行进中与日军遭遇，这是第六十军第一次与日军面对面作战，坦克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第一次见到。战士们先是用机枪扫射，却连坦克的外壳都没能伤到；有的战士甩出手榴弹，在爆炸后，坦克仍然“轰隆隆”地往前碾压。第六十军官兵成片成片地倒下，被卷入坦克的履带之下。营长尹国华高喊：“弟兄们，上刺刀，揭开手榴弹盖，跟我来，冲呀！杀！活捉‘铁王八！”战士们成班成排地端着步枪冲了上去，他们以小组为战斗单位，各自围住一辆坦克，用血肉之躯和枪刺迎击疯狂的日军坦克。第六十军战士的身手像猴子一样机灵，他们纷纷爬上敌人的坦克。有的战士把手榴彈绑成几捆，等坦克开到面前时，就将集束手榴弹塞进坦克底下；有的人干脆抱着手榴弹滚到坦克车下，与这钢铁怪物同归于尽。一声声巨响之后，几辆坦克被炸毁。那一仗，尹国华以下全营500名官兵除一人生还，其余全部壮烈牺牲。

而今，志愿军一四九师没有打坦克的武器，只有靠炸药包、爆破筒与英军“皇家重坦克营”激战。战士们先用机枪、冲锋枪、步枪的火力，把伏在坦克上的步兵赶下来；然后，爆破组以炸药包、爆破筒、手榴弹炸坦克，先炸毁其先头坦克，再将其队形拦腰斩断，趁其混乱之际，以单兵、小组进行攻击。第三连九班班长王长贵是云南盐兴人，是一名老战士，南征北战，英勇杀敌，因功勋卓著，曾于1950年9月出席第一次全国战斗英雄代表会议，受到毛泽东主席接见。

在这次战斗中，王长贵奉命带领一个班阻击敌坦克。他机智勇敢，沉着指挥，和战友一起炸毁敌坦克5辆，缴获一挺轻机枪。退伍军人高戈里在《心路沧桑》一书中写道：“他爬上坦克，揭开炮塔上的盖子，刚要把手榴弹塞进去，坦克车内的轻武器响了。王长贵身中三弹，掉下车来。王长贵牺牲后，爬坦克的人还是接连不断。那一夜，‘揭盖盖的喊声在谷地夜空此起彼伏回荡着。”

最难打的是英军装有火焰喷射器的装甲车，志愿军形象地称其为喷火坦克。这个“怪物”能喷出一条几十米长的火带，只要在它的射界内，人根本无法躲避。为了炸毁一辆喷火坦克，爆破手前仆后继、奋不顾身，有的战士被熊熊烈焰吞噬，活活烧死。喷火坦克在战场上横行肆虐，必须将这个“怪物”炸掉。第五连机枪班副班长李光禄是四川省三台县人，苦大仇深，被拉壮丁加入国民党部队，在鄂川战役中加入人民解放军。此时，他看到战友一个个被烧死，气红了眼，抄起爆破筒奋不顾身冲向喷火坦克。为了加快爆破筒的爆炸速度，李光禄将爆破筒的导火索截短到3厘米，这就要求李光禄必须在3秒内完成点火、投送并撤退到安全地带等一系列动作，否则，要么被敌人干掉，要么和敌人同归于尽。

军史专家姜廷玉主编的《解读抗美援朝战争》中写道：“五连机枪班副班长李光禄，机智勇敢，只身冲入坦克群。将爆破筒塞到坦克履带中间，炸毁1辆坦克，尔后，又炸毁2辆坦克。”李光禄用爆破筒连续炸毁敌军重型喷火坦克3辆，一战成名，荣立特等功。当年《人民日报》记者采访李光禄时，他说：“我们用佛弥地战斗告诉帝国主义者们，中国人民不是好惹的！”

第四连的志愿军战士在另一个方向把“皇家重坦克营”堵住。“第四连战士顾洪运炸毁2辆坦克后，爆破筒用完，他爬上第3辆坦克，掀开炮塔仓盖，高举手榴弹，迫敌投降。同时，由于顾洪运炸毁的坦克堵住了英军坦克的去路，其余坦克均被缴获或击毁。”（《解读抗美援朝战争》）

战地通讯《“皇家重坦克营”的覆灭》中写道：“中国人民志愿军某部3个步兵连，歼灭了英国一个重坦克营，毙伤俘英军300多人，缴获、击毁坦克31辆、装甲车1辆、牵引车及汽车24辆。步兵连用炸药、爆破筒、步枪、机枪和手榴弹打败装有一○五榴弹炮的重坦克。”

步兵连痛歼重坦克营创造战争史奇迹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十军的3个步兵连全歼英军“皇家重坦克营”的捷报传来，军长曾泽生兴高采烈，无不自豪地说：“我早就说过，我的部队还是能打的！”

战斗结束的当天后半夜，作战部队将200多名俘虏押送到师政治部敌工组，在当地找到一处朝鲜老百姓居家的院子，将这些俘虏集中看管。当时部队中仅有高中学历的敌工组副组长莫若健和南开大学毕业的孙崇山，捧着《英汉词典》突击审讯战俘，将这支部队命名为“皇家重坦克营”。经《人民日报》报道后，志愿军部队的英勇战绩迅速在神州大地传播。

據《心路沧桑》记载，中国人民志愿军外俘管理处第一团二中队教育中队长苏峥嵘回忆说，英军少校营长柯尼斯进了战俘营后，仍然死要面子不服气：“是你们使用了反坦克炮，打坏了我们的坦克，我才被你们俘虏的。”苏峥嵘耐心地告诉柯尼斯：“参加那天晚上战斗的我志愿军部队，根本就没有配备反坦克炮，我们炸毁你们坦克的武器是爆破筒、炸药包和手榴弹！”这番话对于柯尼斯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奇耻大辱，他几乎跳了起来：“你是吹牛！用手榴弹、爆破筒、炸药包，能炸毁我们的重型坦克吗？在我们英国的军事教科书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说法！”

面对铁的事实，英军哀叹：我们被美军出卖了，成了他们的替死鬼。从此，英军战史将葬送“皇家重坦克营”的这道谷地称为“死谷”。

步兵连痛歼重坦克营，不仅敌人不相信，就连志愿军首长都叹为观止。第五十军将战报连同随军摄影干事拍摄的现场照片一起报送到志愿军司令部后，彭德怀等首长看后大为兴奋。1951年1月11日，彭德怀、邓华、洪学智、韩先楚联名致电各军并上报中共中央军委，表扬第五十军一四九师四四六团：“我五十军一四九师四四六团在新年攻势中，由于全体指战员迅速积极行动，于高阳附近抓住英军29旅及美军一部，给予沉重打击，打死打伤敌500多人，生俘英军少校营长以下227人，炸毁坦克27辆，缴获汽车18辆、装甲车3辆、榴弹炮两门。此种果敢战斗行动，值得全军学习，特通令表扬。”

1951年1月4日，第五十军一四九师攻入汉城。在第四次战役中，五十军在汉江两岸顽强抗敌50昼夜，沉重打击和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保证了志愿军主力的休整、集结和补充以及后续兵团的开进，为我志愿军准备和实施战役反击争取了时间。一天，曾泽生在志愿军总部见到彭德怀司令员时，彭总紧紧握住他的手说：“五十军打得好，你指挥得好啊，我要给你补兵，优先给你们五十军换装。”1951年4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十军回国休整，毛泽东在中南海接见曾泽生，鼓励他说：“你们在朝鲜战场打得还是蛮漂亮嘛！”

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五十军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大战英军，不仅消灭敌人，完成了既定战役任务，还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战绩，打出了新中国军人的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