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玲
婆家的村里有个女人叫作桃花。
名字很妩媚,人却长得一点也不桃花,反而是挺丑挺邋遢的,中年妇女,没啥特色,要说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也有,就是轻微的精神病,不犯的时候好人一个,犯病时就不好说了,有时候会唱歌,有时候会疯跑,有时候呢,也会骂人和打人,精神病嘛,不这样反而不正常了。
村人们都习惯了,便很少招惹她,免得她人来疯。
人来疯是人来疯,但即便疯起来她也是认得自己儿子的,除了儿子,谁也不认。
但她这儿子却不是亲生的,是她捡来的,她一辈子没成个亲,哪会有儿子呢?
那一年冬天,村西头荒废的桥下边一个小被子裹着三四个月大的婴儿,不是桃花路过,差点就冻死了。
儿子倒是囫囵没一点毛病,不知他的父母咋会那么狠心,也许是个私生子,谁知道呢?
真是无法想象一个精神病的女人是怎样把一个小孩养活大的,但不管怎样,如今这儿子也已经十好几岁了,没上过学,但脑瓜子聪明,街上修车的王五相中了,收了做徒弟。
桃花对儿子很好,即便犯病也从没有打过儿子,她很听儿子的话,哪怕正疯得恣肆呢,儿子一声招呼就乖乖跟着回家,并且规规矩矩,再不乱说乱动,小猫般温顺。
却说前年冬天的一个凌晨,天刚朦朦胧胧看得见人影,村里的李亮开着三轮车拉一车砖行进在荒郊野外的小路上,这是他每天早晨拉砖的必经之路。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候,天地一片寂寥,李亮边开车边打哈欠,边打哈欠边流泪,手便下意识地去擦,擦干了眼睛,便发现前边不远的麦地里有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正在疯狂地转圈或者说跳舞,头发很长,散了开来,分不清哪边是脸哪边是后脑勺,有很诡异的声音随着这瘆人的舞蹈缭绕不绝地飘进李亮的耳朵里。
女人越舞越近,越舞越近,最后噌的一下窜到了路的正中,双手一撩长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李亮浑身一凉,脑子咯噔一声魂就不知飞往何处了,车头一歪照着路边的大树就撞了上去……
跳舞的女人是桃花。
这李亮是个村霸,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坏事做尽,他曾在大街上打过桃花的儿子,所以这家人怀疑桃花是在报复,于是报了警。
派出所的人来了,去了桃花的家。
桃花那会儿没犯病,规规矩矩正正常常,却一问三不知,懵懂如孩童。
后来据说这家人要求赔偿,但桃花是精神病,最后也不知道是怎样了结的。
李亮后来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出来后呆呆傻傻的再也不猖狂了,那天的情景却记得很深,谁要问他,他便急急忙忙地说一遍,开始人们听个新鲜,能聚集很多人,后来没人问了,都听絮烦了,他却依然很想说,便每天坐在门口的石磙上,见到对面来人,便迫不及待地站起来伸出双臂拦住,重复一遍那车轱辘话,祥林嫂一般惹人厌烦。
而桃花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时好时疯,好的时候正常人一个,疯的时候就唱些乱七八糟的曲子,跳些不着四六的舞,或者朝笑骂她的小孩扔砖头瓦块吐唾沫,儿子一来便乖乖跟着回家,温柔和蔼而不再有丁点的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