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白
身为春水教的大弟子,我本来只想通过比武招亲来赚取佣金,谁知道却得罪了天下第一大庄的少庄主,更被人告知,自己竟然是前朝公主……
(一)记住你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得罪锦阳山庄的少庄主。
我是春水教的大弟子,我师父是春水教教主,我们住在春水山上。春水教只有我们两个人,师父在山上搭了几间茅屋,又在后山开辟了几亩薄田,平日里教我习习武,种种田,过着家徒四壁的贫穷生活。
然而这世上没有最穷,只有更穷。前些日子西北地动,引发了春水山的山洪,冲毁了我和师父住的茅屋。师父和我功夫好,跑得快,那几亩我们赖以糊口的薄田却被洪水毁了个精光。
为了生存,我只好下山来谋生计。
我长到十七岁,除了去山下的镇子,从来没出过远门。按照我的设想,我应当先结交一些江湖侠客,挑个合适的时机与人比武,展示不凡实力,趁机扬名立万,这样江湖各大门派自然会拉拢我,就不愁没有生计了。
但现实比我想象的要残酷,身为一个连马都买不起,茶棚都没钱进的人,我发现并没有江湖人士愿意搭理我,更别提拉拢、收留我了,我的一腔热血顿时冻成了冰碴。
一个月后,我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正窝在杭州城外的破庙里唉声叹气,忽然听到门外有呼救声。
我精神一震,觉得机会来了,立马杀出门去,救下了正被一群壮汉拉扯的妙龄女子。我有意展示身手,把姑娘护在身后,揍得几条大汉鼻青脸肿。这时姑娘忽然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袖子,羞涩地表示这几位汉子都是她家的护卫。
我惊呆了,只觉眼前一黑。
完了,打错人了,不会让我赔钱吧?
姑娘又问我是哪路侠士。
我战战兢兢地表示自己初出江湖,无门无派,更没有钱。
姑娘眼神一亮:“无门无派?”
经过一番交谈,我才知道原来这大妹子竟然是武林盟主的千金小姐,正在闹离家出走,这伙人是来请她回去的。大小姐一向受盟主宠爱,可惜爱上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非此人不嫁。盟主不同意这门婚事,将女儿扣在家里,准备这几日就为女儿比武招亲。
千金逃跑不得,眼看只能回去认命,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竟然在这荒山野庙里碰上了武力值高,又初出江湖的我。
大小姐眼里发光:“可以请你帮我在比武招亲中夺得魁首吗?先拖住我爹,等他放松警惕,我就能和李大哥一起私奔了。”
我为难道:“可我是个女人。”
千金道:“没关系,你可以女扮男装。你初出江湖,没人认识,武功又这么高,没人会想到你是姑娘。”
她开出的佣金非常丰厚,我一下子就动心了。毕竟这个机会对我来说也非常难得,既能赚到一大笔钱解决燃眉之急,又能在比武台上大显身手,何乐而不为?
于是我扯了块布将胸裹了几层,换上男装,站上了比武台。
盟主千金比武招亲是江湖中难得的盛事,各地前来观战、比武的侠士全涌进了杭州城,比武现场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我一连比了五天,连胜四十八场,名气大盛。
谁知在第四十九场,我遇上了一个硬碴儿。
那是个长相非常俊美的公子,唇边不语带笑,气质风流出众,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衫,束着金玉冠,手摇一把镶金折扇,看上去不像是来比武的,倒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他一上台,整个台下的喧闹都仿佛静了一瞬。我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小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提剑出招,尽职尽责地预备把他打下台去。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我与他斗了数百个回合,最后还是棋差一着,被他一把摁在了地上。
公子嘴角含笑,眼神淡淡地看着我:“还打吗?”
我知道他的武功在我之上,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且我实在不想失去我的佣金,于是我猛地提起双腿夹住他的腰,迅速一缠一绞,就这样牢牢挂在了他身上。
没错,我发觉这位公子最大的优势是身形极为灵活,只要能死缠住他,我就尚有一分胜算。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使出这种招数,双眼错愕地睁大了一瞬,然后危险地眯了起来。
据在场的看客后来转述,那天的比武可谓让人万万料想不到——江湖年轻一辈的武力担当,一向姿容优雅的锦阳山庄少庄主,竟被人缠得无法脱身,双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一场比武打得如此狼狈,那位守擂的小哥可真是个狠人。
身为“守擂的小哥”,我本人也是后来才知道锦阳山庄是江湖第一大庄,而这位名叫段明颐的少庄主在江湖中名气极大。那日他上台后众人缄默,并非被他的容貌惊艳,而是诧异于他竟然会来参加盟主千金的比武招亲。
不论如何,最后我还是输了比武。第二次将我摁在地上时,段明颐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锦衣沾了灰尘,发冠也歪了。他左手锁住我的咽喉,右手牢牢抓着我两只手举到头顶。
“我记住你了。”他离得极近,眼神里有压抑的怒气,似笑非笑道,“无耻到你这个地步,本公子也是第一次见。”
就这样,我不但守擂失败,丢了佣金,还得罪了江湖第一大庄的少庄主。
(二)让他三招
“孟鹰!快起来,接客啦!”
我从睡梦中惊醒,听到门外传来镖头中气十足的叫声,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豪杰镖局是落霞镇上唯一的一家鏢局,名头听起来很响亮,但在江湖中其实是个排不上名号的三十八流小门派。除了镖头外,整个镖局只有三个镖师,这还是我加入之后的人数。
因为地处偏僻,人手不足,镖局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个单子,因此每回有客人上门,镖头都欢喜得像是青楼里的老鸨。
上次比武招亲,我被人摁在地上揍完后,才知道原来千金小姐已经趁着无人注意,偷偷从盟主府后门跑了。据说她逃跑的时机,正是我与段明颐激情互殴之时。
我再次感到眼前一黑。
原来她根本没打算等我夺得魁首之后再走,甚至都没打算付我佣金。既然如此,我缠着段明颐非要决一胜负的意义在哪里?
偷鸡不成蚀把米。
赔了夫人又折兵。
武林盟主是个颇有豪侠之气的中年男人,被女儿逃婚一事气得脸都绿了,尴尬又无奈地将我和段明颐请到盟主府,表示此事实在对不住,他一定早日将女儿找回来,给我俩,尤其是给段明颐一个交待。
段明颐摇着他那把扇子,重新梳洗一番后又是翩翩公子的气度。他嘴角含笑劝慰了盟主几句,看上去对准未婚妻逃跑一事似乎并不在意。
“倒是这位……侠士,”他的眸光一转,视线落到我身上,“比武比得如此卖力,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我吓得往盟主背后一缩。
武林盟主对我倒是极为欣赏,大约是我这几天的卖力表演打动了他,比起对段明颐,他看我时的神色,倒更有几分看准女婿的意思。
但我已经因为这坑爹的比武招亲得罪了段明颐,若再被盟主知道我其实是女儿身,只怕我在江湖上再也混不下去了。所以我极力谢绝了盟主的招揽,当天就离开了杭州城。
经此一战,我在江湖上也算出了名。
因为得罪了段明颐,我也不敢在江湖上继续招摇,便偷偷来到落霞镇,隐姓埋名寻了个镖局暂且藏身。豪杰镖局是小门派,镖头对半月前杭州城那场惊世骇俗的比武知道得有限,再加上脑子又不太好使,就这么收留了我。
我心中感激镖头的收留,平日里需要我做的事,总是有求必应。
此刻听到镖头的呼唤,我也没耽擱,简单洗漱之后便赶往前院,正要转过屏风之时,听到前厅有人开口道:“我这趟镖贵重得紧,时间倒不急,慢慢送到即可,只是这押镖的人身手一定要好。”
我心中蓦地一跳。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镖头殷勤热切的嗓音隔着屏风传来:“肯定好,肯定好,您请放一万个心!”
我迟疑地站在原地,有些不敢迈步,镖头眼尖,一眼瞟到在屏风侧面站着的我,喜得一叠声叫着“来了来了”,一把将我拉了进去。我在慌忙之中抬起头,果然见到厅中上首坐着一位锦衣公子,半张脸戴着制作精巧的银雕面具,只露出白皙的下颌,手上正悠哉悠哉地摇着一把折扇。
我只觉得眼前一黑。
镖头没见过他,所以认不出来。这声音,这下巴,这折扇,此人可不就是那位权势庞大、气量狭小的段明颐段少庄主!
他为了寻我的仇,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吗?!
镖头完全没察觉厅中的波涛暗涌,喜滋滋地卖力推销我:“这是孟鹰,是咱们镖局功夫最好的,身手没得说。上次杭州城里的比武招亲,公子您知道吧?就是咱们孟鹰跟段少庄主打成了平手,那叫一个棋逢对手,战况激烈!”
我吓得赶紧打断他的话,结结巴巴地大声道:“我不是……我没有!段少庄主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轻轻松松就打败了我,是我后来使了阴招,我对不住段少庄主,我有罪!”
镖头被我吓了一跳,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又转头对着段明颐谄媚地笑:“咱们孟鹰比较谦虚,其实他还让了段少庄主三招呢……”
我心如死灰地捂着脸,只想从人间蒸发。
段明颐姿态悠闲地坐着,折扇摇得不紧不慢,闻言抬头瞧了我一眼,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哦?这么厉害?”
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本公子这趟镖,就由这位孟镖师来押送吧。”
(三)跟我走一趟
落霞镇,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是落霞镇最大的一家客栈,段明颐住的是客栈最好的一间上房。
我的双脚才踏进门槛,身后“咯吱”一声,门被关上了。
我浑身一抖,有了不好的预感,然而心中尚存侥幸。我咽了咽唾沫,对着端坐于八仙桌前的段明颐,战战兢兢地挤出一丝微笑:“这位公子……请问您要押什么镖?”
段明颐接过侍卫奉上的茶呷了一口,抬眼瞧了瞧我,蓦然弯唇一笑:“我自己。”
我蒙了一瞬,第一反应是被骗了。这么扯淡的理由,他果然是来报复我的。我当即就想转身逃命。结果才一动弹,房中原本四散站立的侍卫就包抄上来,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我吓得差点儿痛哭求饶:“段少庄主,我只是一个为生活所迫的小人物,您大人有大量,之前的事能否不要与我计较?”
段明颐笑道:“不敢当,你可不是小人物,这不是还能让我三招吗?”
我嘴角一抽:“……那是我们镖头为了揽客胡说的,我明白自己的功夫在您面前不值一提,我已知道错了……”
“孟镖师不用怕成这样。”
等把我吓够了,段明颐这才嘴角含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本公子今日来找你确实是看中你的本事。我要去一个地方,此行凶险难料,需要武功高强的人同行方能万无一失。孟镖师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虽说还不算一等一的高手,妙的是手段多样,出其不意,倒是个绝佳人选。”
我被他一席话臊得满脸通红,尴尬地说道:“那天的事,我、我可以解释……”
段明颐却道:“孟镖师要解释什么,我大概能猜着,眼下也不用说这些。孟镖师既已接了镖,就请跟着走一趟吧。放心,酬金自然丰厚。”
话说到这个分上,我也只能同意。
临出发时,段明颐却出其不意地拿出一套女装。
他淡淡地说道:“换上。”
“啊?”我心中大惊,几乎怀疑他已经看破了我的身份。
“你扮成本公子的侍女。”段明颐饶有趣味地瞧着我,“你身量小,穿女装不违和。更何况,一般人不会想到贴身侍女有这么高的武功,比较适合你行事。”
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并没有发现我的真身。可我本来是女子,这么女扮男装再男扮女装的,真的不会露馅吗?
“我、我堂堂一个男人……”我还想挣扎一下。
段明颐似笑非笑:“本公子对身边伺候的人向来不错,尤其是女人。但对得罪过我的‘男人就不一定了。”
我身体一抖,默默伸手接过了那套女裙。
(四)本公子的侍女都要暖床
黄昏将至,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停在城里最好的客栈前。我从马车里跳下来,转过身,毕恭毕敬地打起了马车帘子。
衣着华贵的公子从车里探出身来,一手扶住我的肩,压得我整个人往下一沉。
“小孟子,去店里要一间上房。”公子懒洋洋地开口。
我的嘴角抽了抽。
“愣着干什么?”公子的目光斜扫过来,“怎么还不去?”
我低声下气道:“公子,您的尊手还压着奴婢的肩呢。”
段明颐“哼”了一声,移开了手,自己从马车上下来,嫌弃道:“不知眼色的丫头!怎么就带了你这么个侍女过来?”
客栈掌柜早已注意到这辆华丽马车,赶紧迎出来,恭恭敬敬地引了我们一群人上楼,安排了最好的一间上房。段明颐进了房之后并未坐下,而是径自走到了窗户边,微微推开窗扇看了一会儿。
我跟在他身后进来,低眉顺眼地开始铺床、整理行李,忙活了半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抬头一瞧,果然,段明颐没有看着窗外了,而是靠在窗边微微含笑地盯着我。
段明颐笑道:“你做起侍女来倒是有模有样。”
我手上活计没停,脸上扬起打工人的假笑:“我既然扮成了公子的侍女,自然要伺候好公子。”
“是吗?”段明颐莞尔一笑,“那你伺候得还不够尽心。本公子的侍女晚上是要暖床的。”
我的手一抖,差點儿没把茶杯摔在地上。
此时我们已经离开落霞镇的一个月了,段明颐打扮成了游山玩水的公子哥,我们一路往西,走得并不快,有时经过大城市或遇上什么盛事美景,还要逗留闲玩几日。这么些天走下来,我几乎要以为我们一行人真是出来游历的。
除了我以外,段明颐还带了八名武功一流的高手,都伪装成普通护卫,住在隔壁的客房。我作为“贴身侍女”,自然是要和他住同一间的。一开始我还极不自在,这几天也破罐破摔了,抖抖我的小被子就打算睡在屏风外的软榻上。
段明颐却阻止了我:“你去睡床。”
我惊得差点儿把被子扯烂:“什、什么?”
段明颐瞧了瞧我的脸色,笑了:“怎么,怕我要你暖床?”
我的手顿时一抖。段明颐瞧着我颇有兴味道:“说起来,本公子倒是从未尝试过,男人暖床是什么滋味。”
我从牙缝里挤出字来:“我是镖师,没有这项业务……”
大概是我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段明颐终于撑不住笑道:“跟你开玩笑呢。放心,你既然是一个‘大男人,暖起床来也没什么意思。这几日赶路辛苦,你去床上好好歇息,今晚我睡榻上。”
我搞不懂这位段少庄主的心思,也不敢再乱说话,索性爬上床蒙头便睡。
……
等我夜里惊醒时,正好见到两名黑衣刺客从窗子里跃进来,直扑软榻上的段明颐而去。
我赶紧起身去救,段明颐闭着眼似乎毫无察觉,我心里疑心他是中了迷药,更加惊慌了。结果就在黑衣人靠近的那一刻,段明颐飞身而起,一脚踢飞了一人手中的匕首,同时给了另一人一掌。
我这才想起,他的武功本来比我高,若真有迷药迷倒了他,那我早就昏睡不醒了。我毕竟是护卫,于是加入战局,拦住一名刺客对打起来。两名刺客很快不敌,跳窗而逃,我正欲去追,段明颐阻止了我。
“让护卫们去追。”段明颐看了我一眼,“你有没有受伤?”
我摇了摇头,正欲开口说话,却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声惊慌的叫喊:“走水了!”
浓烟从窗口滚了进来,段明颐脸色微变,一把抓住我的手从房顶破瓦而出。回头再看,客栈已烧成一片火海。我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背后又有兵刃破风之声袭来。
(五)这是秘密!
山野里,段明颐捡来一堆干草,铺在山洞的地上。
我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着抖。段明颐说:“把衣裳脱了吧,湿衣穿了不难受?”
我牙齿咯咯打颤,强忍着道:“不,不用……”
漆黑的夜幕下,段明颐似乎轻声笑了一下:“放心,这里太黑,我看不见。”
我和段明颐从一开始就落入了陷阱,黑衣人的刺杀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毒下在那把烧了客栈的火里,我俩虽及时从火海里逃出来,却难免吸入了浓烟,等发现中毒,内力被封时,真正的杀手才蜂拥而至。
万幸的是,发现得早,毒烟吸入不多,我们勉强逃出重围。段明颐似乎颇为熟悉附近地形,出城后拉着我直接钻入城东的山林间,好歹逃脱了追杀。只是夜里太黑,我的武功到底不如段明颐,在林间穿行时一不留神落入湍急的山涧,若不是他及时拉住我,我可能已经死于溺水了。
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不能生火,浑身湿透的我冷得直打战,可我实在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脱衣服。正踌躇着,一道黑影忽然朝我兜头盖过来,把我遮得严严实实,我伸手一摸,是段明颐的外袍,还带着温热的体温。
“行了,别装大男人了。”段明颐含着笑意说道,“早看出你是女儿身了。”
“轰”地一下,我顿时满脸通红,揪着段明颐的外袍,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段明颐慢条斯理地笑道,“你忘了那次比武时,你是如何缠在我身上了?那么近的距离,想不发现也难。”
我羞耻得脚趾都麻了,一时竟不知他这话是不是在调戏我,段明颐却又开口道:“还不换衣服?你若真染上风寒,在这荒郊野外可就要受罪了。”
我踌躇片刻,咬了咬牙道:“你……你转过身去。”
段明颐倒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过了片刻,他的嗓音从山洞口淡淡地传过来:“你换吧。”
我脱下湿淋淋的衣裳,将他的外衫裹在身上,总算舒适了很多。外衫很大,我红着脸将袖子卷起来,又将过长的下摆理好,这才低声道:“……换好了。”
段明颐走回来,在对面不远处坐下。我轻声道:“多谢。”
他笑了笑,忽然开口问:“真名叫什么?”
我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他:“……孟莺。”
“嗯?”
我知道他误会了,补充道:“‘黄莺的‘莺。”
段明颐笑了:“本以为是一只猛禽,原来是只小雀儿。”
我听得脸色发红,忍不住想开口反驳,段明颐却又问:“为什么假扮男装?”
我只好又默默把话咽回去了:“为了参加比武招亲。盟主千金承诺我,只要我能夺得魁首,就给我一笔佣金。”
段明颐匪夷所思道:“就为了那点儿佣金?”
我有点儿不服气,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何参加比武招亲?”
他那么有钱,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想娶盟主千金,若不是他横插一脚,我说不定已经赢了比赛。
段明颐仿佛看出我所想,笑道:“我自然不是为了佣金。但你也不用觉得我耽误了你赚钱,盟主千金从一开始就打算再次出逃,赢不赢比赛都一样。”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一声:“这是秘密。”
我鼓了鼓脸颊,实在好奇,又问:“那你到底要去西北做什么?为什么这些人用这样的手段来杀你?”
“这也是秘密。”
我气得扯了扯他的衣裳,不说话了。
段明颐却道:“说起来,我倒没在江湖上见过你这样的武功路数,你从哪里来?师从何人?”
我大声道:“秘密!”
段明颐笑出了声。
第二日一早,段明颐的护卫们找到了我们。
护卫们被刺客引开后,很快发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急忙赶回来。那时客栈已起火了,好在段明颐身上带着寻踪香,他们一路寻来,总算是找到了。
段明颐已穿回外衫,问道:“两人都追到了吗?”
护卫羞愧道:“一人自杀,一人逃脱。”
段明颐没有责怪他们,只是道:“加强人手,下不为例。越往西北,这样的刺杀会越多。”
(六)病书生的红粉知己
半月后,我们到了朱雀城。
自从上次遭遇刺杀后,段明颐的护卫们加强了警戒,这段时间都很太平。朱雀城是通往西北的门户,过了朱雀城,便进入边塞之地。我们来得巧,朱雀城里正举办试剑大会,各路英雄齐聚,客栈人满为患。段明颐似乎兴致颇好,找了家客栈住下之后,便要去观看试剑大会。
我心情复杂地望着段明颐,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装扮,道:“我能不能不去?”
进入朱雀城的前一天,段明颐不知从哪里弄到两身易容的行头,让我和他一起换上了。我知道他在躲避追踪,便没有拒绝,只是这行头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段明颐穿着一身白衣,背上还背着一只书囊,脸上戴着人皮面具,面容苍白清瘦,看上去就像个透着几分病容的文弱书生。
他的装扮虽和他平日的形象大相径庭,倒还算正常。我这边的行头却是一身艳红色纱衣,纱衣轻薄,露出大片脖颈和手臂,脸上画着秾丽妆容,甚至因为不够丰满,还被迫戴上了假胸!
我这辈子都没这样着装大胆过,一时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尤其是到朱雀城后,从马车上下来进客栈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刺刺地盯着我,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脸颊通红,好不容易进了房间,才算松了一口气,说什么也不愿再出去。
段明颐安抚道:“‘病书生身边怎么少得了红粉知己呢?小莺儿,知你害臊,可这次情况与之前不同。朱雀城是通往西北的必经之地,只怕没那么好进,也没那么好出,只有易容才能躲开追踪。”
我苦著脸道:“江湖上名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易容成病书生呢?”
病书生是江湖上的一个奇人,他常年作书生打扮,游历各处,写文卖画为生,身边总跟着一名美貌女子,号称是“红袖添香”。病书生身边不能没有女人,否则他就写不出文章来,他一旦写不出文章,就会杀人。
这么一号亦正亦邪的人物,在江湖上还是很出名的,段明颐扮作他,确实是躲避追杀的奇招。
可前提是,别让我扮成他的添香红袖!
段明颐道:“自然是因为病书生剑法极高,他来参加试剑大会,不会惹人怀疑。更何况,病书生身边正好需要一名女子,这才是天衣无缝。”
我苦着脸道:“你就不怕病书生真的来了吗?”到时候四个人当街撞上,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段明颐微微一笑:“我既然敢易容成他,自然能让他来不了。”
于是我只好跟着去了。
试剑大会由武林中几大炼剑世家共同举办,每三年举行一次,由其中一家拿出近年来炼制最成功的名剑一把,参赛者只要在试剑大会上拔得头筹,就能得此名剑。这一次的试剑大会正好轮到朱雀城的贺家主办,地点在城西的观星台。
段明颐要扮作病书生,便要堂而皇之地出现,这样反而不易引起怀疑。只是我实在放不开手脚,一路别别扭扭地到了观星台。
病书生出现在朱雀城,还是很引人注目的,一路上都有江湖人士用隐含戒备的目光盯着我俩。段明颐旁若无人地捂嘴咳了两声,学足了病书生的派头。我笨手笨脚地掏出手帕来,段明颐接过手帕,捂着唇道:“小莺儿,你得再媚一点儿。”
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
好在段明颐没想太招摇,戏弄完我之后便进了观星台不远处的酒楼,要了一间包厢坐下,我这才得以解脱。
贺家掌门是一位身形清矍的中年人,他上了观星台,例行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朝大家拱一拱手,便下场了。接着一声鼓响,比试便开始了。
段明颐一手执杯,悠哉悠哉地凭窗观看台上的比武,颇为悠闲。我忍不住说道:“这样下去,虽说没人发现我们的真实身份,却也离开不了朱雀城。公子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段明颐对着我莞尔一笑:“小莺儿别着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便明白,问也没用,索性安心看起比武来,这一看却发现坐在观星台正北面主位上,正与贺家掌门聊天的那人,正是武林盟主。
我惊讶地说道:“那不是武林盟主吗?他也来朱雀城了?”想到当初的比武招亲,我不由得有些心虚地往屋子里缩了缩。
段明颐勾了勾嘴角,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眼神有些嘲讽。
“他自然得来。”
比试很快到了尾声,眼看一位年轻的侠士即将获胜,段明颐放下茶杯,从窗口跃了出去,轻飘飘地落在了比试台上。
我震惊地张大了嘴,差点儿叫出声来。他竟真的打算以病书生的身份参加比试?他难道不怕武功路数被人发现?
很快我就发现,是我多虑了。段明颐所使的武功轻盈奇诡,根本不是那日与我交手时的身法,他的功力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厚。
台下的观众也开始骚动起来,病书生此人名声不算好,江湖上一向视其为邪派。此刻“病书生”上了场,难免引起众人猜疑。那位年轻侠士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现出落败之势。
我还在惊讶之中尚未回过神来,左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戒备地一转身,却发现身后是段明颐的护卫。这群护卫进了朱雀城后便装成普通人躲在暗处,这几日我都没怎么见过。护卫首领朝我抱拳道:“孟姑娘,奉少庄主之命,请姑娘随我们出城。”
我吃惊地转头去看台上的段明颐:“可是,他还在台上……”
“这是少庄主的命令,姑娘放心,少庄主自有办法脱身。时间紧迫,还请姑娘快跟我们走!”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以病书生的身份上台比武,众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聚在了他身上,此时出城确实是最好的时机。
可是他为何要急着把我送出去?
然而形势已容不得我多想,我在护卫的带领下迅速从酒楼的后门出去,原来这座酒楼离西城门只有一条小巷的距离。我正要跟着护卫们穿过城门,却听到高高的城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凄厉尖笑。
那笑声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和怨愤,一时竟把我们都镇住了。我抬头一看,却发现站在城楼上的白衣女人我居然认识。
竟是盟主千金。
(七)前朝公主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前朝公主!”
一声厉喊,石破天惊。
不过数月未见,初见时那个尊贵的千金小姐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站在城楼上的女人神色凄厉,举止疯狂,喊叫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你们这群伪君子!假模假样地在这里参加试剑大会,不就是为了寻到前朝公主,打开前朝宝库?我就是前朝公主!你们都过来啊!怎么不过来!”
观星台的人果然纷纷涌了过来,护卫们赶紧拉着我躲到了小巷的拐角处。最先赶到的是武林盟主,他沉着脸盯着城楼上的女儿,一字一句道:“嫣儿,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赶快下来!”
盟主千金脸色惨白,泪水已干涸在脸上,怔怔地低头望着盟主,摇了摇头:“爹,我是你亲生女儿,对吗?”
盟主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有答话。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是假公主,早有人试过了,盟主骗了我们!”
一石激起千层浪,更多的人叫嚷起来:“对,宝库只有公主能打开,她根本就不是公主!”
“真公主早就被段明颐带走了,那日参加比武招亲的人就是真公主!”
听到这句,我浑身一震。耳边却还有人在大喊:“段明颐必定还在朱雀城,他要去西北绕不开这里,大伙快找啊!”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城楼上的女子身形摇摇欲坠,她容颜凄惨,狼狈大笑:“哈哈哈哈,都是骗子,都是骗子!”然后猛地从城楼上跳了下来。
那个瞬间,我什么都没想,飞身上去一把接住了她。怀中的女子容色枯败,气若游丝,呆呆地盯着我,忽然道:“是你,是你对不对……”
我张了张嘴,没来得及答话,忽然被人一把搂住了腰。我不由得放开了抓着盟主千金的手,尽力转过头去,见到了一张病弱的书生面孔。
是段明颐。
他帶着我猛地拔地而起,朝城外掠去,嘈杂的人声蓦然响起:“真公主在那里!”然后无数暗器像雨点一样飞掷过来。
段明颐闷哼了一声,将我搂得更紧了。
隐蔽的山林中,我将染血的梨花镖从段明颐的肩膀上拔了出来。
这一次脱身实属不易。护卫们扮成我和段明颐的样子,分别朝好几个方向奔离,迷惑了追兵,我们才得以逃脱。
只是段明颐受了伤。
好在他身上带着伤药,镖上没有毒。段明颐的神色也看不出大碍。我替他将伤口包扎好,沉默片刻,心情复杂地开口道:“其实你要押的镖并非你自己,而是我,是吗?”
段明颐没有开口。
我望着他,继续道:“不是你要去西北,而是你要把我带去西北,对不对?”
段明颐抬头瞧了我一眼,慢慢叹了口气:“……你不该参加比武招亲的,自从你的武功暴露,很多人就已经盯上你了。好在你隐匿得不错,我花了很久才第一个找到你。你被我找到,至少比落在盟主手里要好很多。”
我定定地望着他:“我是他们口中的……前朝公主?”
段明颐不答,却问道:“你左肩上,是不是有一朵凤尾花?”
我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你怎么知道?”
“放心,没看过你。”段明颐哂笑一声。
不知为何,他这话说得我的脸更红了。
段明颐慢慢道:“传说前朝凤和公主左肩上天生有一朵凤尾花胎记,武林盟主之前就是用这个骗了不少人,可他那女儿的‘胎记,其实是纹上去的。”
“前朝宝库,只有身为皇室血脉之人的鲜血才能打开。”
我低声道:“所以,你是要带我去前朝藏宝之地?”
“前朝遗宝,武林人人都想要,锦阳山庄自然也能分一杯羹。”段明颐望着我,淡淡地说道,“当年前朝覆灭,赵、孟二将领携不满周岁的凤和公主逃出都城,隐入民间,暗中仍策划着复辟行动。前朝皇室曾在隐蔽之所建造一座宝库,以防未来不测,赵麒想要去寻找宝库,孟尘却主张先韬光养晦。两人意见不合,赵麒便伺机暗杀孟尘,孟尘不敌退隐,却把公主带走了。多年来,赵麒将自己女儿伪装成公主来蒙骗大伙,登上了武林盟主之位,以此网罗前朝势力,暗中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真公主。前些日子西北地动,前朝藏宝之地意外现世,盟主本该立刻带公主去藏宝之地开启宝库,他却百般推诿,难免让人怀疑他想私吞财物。有人因此骗了盟主千金私奔,私自去那藏宝之地试过了,结果根本不能开启宝库。这才知道所谓公主是假的。”
我想到站在城楼上摇摇欲坠的女人,那个一心一意要和心爱之人私奔的女孩子,谁能想到她的“心爱之人”只是为了骗她去开启宝库呢?
我轻声道:“可你们怎么知道,我是真公主?”
段明颐道:“孟尘的武功师出长白,天下少有,当年有不少人见识过。你在比武招亲擂台上一出手,就已把整个江湖都惊动了。若非我暗中拦住了不少阴招,你恐怕早就落到盟主手里了。”
原来如此。
难怪盟主当时对我那样殷勤。
难怪段明颐后来找上了我。
可我下山来原本只是为了谋一点儿生计的。
我沉默了半晌,最后道:“我跟你去开启宝库,只是事成之后,你要放我走。”
段明颐一言不发地瞧着我。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小在山林里长大,不懂这些是非,如今前朝亡国多年,复辟早无希望,你们看上去也不是真的还尊重所谓的前朝公主。宝库里的东西我都不要,我会隐姓埋名,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凤和公主。”
之后的行程变得艰苦万分。
为了躲避追踪,段明颐只能带着我昼伏夜出,在山野间潜行。
越往西北,风物越是荒凉,却别有一番苍茫气象。
有一天夜里,我们露宿在草原上。连日赶路,两个人都灰头土脸,我躺在草丛里,望着天上闪闪的星河,低声道:“为什么大家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宝库争得头破血流呢?”
段明颐躺在我身边,望着星空,淡淡地说道:“或许是因为人心不足吧。”
听他的语气,仿佛他不是这争夺宝库的一员一样,我忍不住问:“得到宝库里的东西之后,你想要做什么?”
段明颐没有回答,却反问我道:“你呢?此事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我想了想,道:“我想去一个风景很好的地方,做一点儿小营生,好好生活。”
他转过头盯着我,慢慢道:“你觉得锦阳山庄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段少庄主,我以后不想再和江湖有所牵连了。”
段明颐一直看着我,星河倒映在他的眼睛里,有一个瞬间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低声道:“也罢。”
(八)真的公主
这世上有些事往往料中了开头,却很难猜到结尾。
正如段明颐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我的鲜血并不能打开宝库一样,我也是直到朝廷的官兵包围了前来夺宝的江湖人士,才知道原来段明颐是当朝王爷,他隐藏在江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
但我也并不觉得太惊讶。
或许我早就有所察觉,相处日久,发现他并非贪图宝藏之人,所为必有深意。
段明颐却似乎对我的秘密大为震惊,大概是因为布局了这么久,一直放在身边牢牢盯着的凤和公主居然还是假的,他的愤怒格外真实。
“你是故意配合你师父,下山来当这个诱饵?”
我没有回答。
“我倒是小瞧你了,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段明颐笑了一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没有反驳,低声道:“盟主既然能造出一个假公主,我師父自然也能。这座宝库,公子……王爷也用不着费心再打开了,我这次下山,就是为了转移视线,真的公主已经被我师父连同宝藏一起送到安全之地了。师父早知复辟无望,只求保住前朝最后一点儿血脉,不枉他为前朝尽心一辈子。”
从西北地动,宝库现世,师父遣我下山,我便知道,他养我这么多年,终于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我记得幼年时被师父亲手刺上凤尾花纹身,一共刺了好多好多针,我疼得哇哇大哭,师父擦干了我的眼泪,给我摘了几颗甜冬枣。
我就不哭了。
我本是一个弃婴,若没有师父,早就饿死在了街头。下山之时我就想过,若这次真的丢了性命,那就当还了师父的养育之恩。若能侥幸不死,就去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地方,隐姓埋名,做一份小营生,平日里好好干活,闲了就出去走走,看看这壮丽江河,锦绣山川,也不枉这一生。
我没想到会招惹上段明颐。
那一日到了最后,官兵踏着前朝余孽的尸首,整齐地站在段明颐身后,远处残阳如血。
我站在段明颐面前,一如既往地低声下气,小声道:“我骗了你,你要是生气,也可以杀了我。”
段明颐冷笑了一声。
“真的公主早就跑了,你既然不是凤和公主,不过是个小玩意儿,杀了你又有何意义?”
我乖觉地闭着嘴,一言不发。
“本王答应过你,此事之后放你走。趁本王还没有改变主意。” 段明颐道,“孟莺,你走吧。”
(尾声)
于是我又回到了豪杰镖局,继续做起了镖师。
这一趟镖一送好几个月,结果我居然空着手回来,镖头大为失望,直骂段明颐小气。
我猜他若是知道段明颐就是那位将半个武林一网打尽的阎罗王爷,只怕早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镖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骂了两句也就罢了,而且很快也接受了我是个假扮男人的女人的事实,继续开始了吆喝揽客的生活。
只是很快,他就无法随遇而安了。
先是镖局被人侵扰,有人不知从哪里听说我是假冒的前朝公主,怀着猎奇的心态前来围观,说了些风言风语,被镖头骂了回去。隔天那人就被揍得鼻青脸肿,惊惶失措地在门外磕头道歉:“我错了,我再也不嘴贱了,求姑娘高抬贵手,饶了我这回……”
镖头看得一愣一愣的,还有点儿惊喜:“这是哪位大神相助……”
然而这位隐藏于暗处的大神很快不满足于出这点儿小力,开始插手镖局事务。一次镖头派我出门去送个富家少爷返乡,那少爷一路拿言语调戏我,我虽然内心毫无波动,但大神显然被气着了,把那少爷堵着嘴扔在茅厕一整夜。镖头也受到牵连,不仅被那少爷记恨上了,还收到了来自大神的警告。
几次三番后,镖头便泪眼汪汪地望着我,那意思是希望我快点儿去把大神摆平,还他一个安宁。
我只好出门去找大神。
此时一切已尘埃落定,江湖重新恢复平静。我一路顺遂地到了锦阳山庄门外,求见少庄主。
如今我才知道,锦阳山庄本就是朝廷设在江湖的暗桩,所谓庄主就是当朝皇帝。门人很快便通传回来,将我引了进去,我一路穿过秀美游廊、山石林木,到了后园的清池边。
段明颐坐在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锦鲤,并不看我。
“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是很霸道的。”过了半晌,段明颐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本来已经放过你了,如今是你自己要送上门来的,那就怪不了我了。”
“我哪敢怪你啊?”我小声回答,忍了片刻,实在没忍住,道,“我再不来,我怕你把那小镖局给拆了。”
“嗯?”段明颐威严的眸光顿时斜扫过来。
“是我自己送上门来的。”我赶紧附和,顿了顿,小声道,“那……你要收留我吗?”
段明颐探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不许再走了。”
我抿了抿唇,低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只不被疼爱,被人遗弃的小雀鸟,总算有了栖息的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