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里长出一棵小树

赵不易

人生漫漫，一下子就又想完成许多件这样不算太小，又有些许意义的事情了，感觉生命里被注入了一束光。

我也不知道念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夏末秋初的好时节，学校的新教学楼迎来竣工，通知每个社团好好准备招新，要拍宣传片为学校增光添彩。

我和小娅用一个课间逛完了宣传栏上各个画得五彩斑斓、实则平平无奇的社团介绍，我突发奇想：“要不，我们自己创办个社团吧？”小娅头也不抬把我往食堂拽：“你这想到哪说到哪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我咽着口水没接她递来的那串被烤得滋滋冒油、透着香的肠，表决心：“我说真的，我们学校只有那些常规的文学社、漫画社，去年我们不就是觉得无趣才没参加吗？”风从操场吹来，混着阳光味儿，远处踢足球的少年飞起一脚射门，明明一切都那么灿烂，“我就是觉得，中学不参加社团，我会有遗憾。”

许是我难得正色，小娅愣了一下，摆摆手：“下学期就分文理班了，学习太紧了，要弄你自己弄。”我点点头，她又补充：“社团审核也不容易通过吧，你想创办什么社？”我一下被问住了。

幸好上课铃响，冲淡了我瞬间涌起的勇气。老师让我们写练习，我一走神就在草稿纸上划拉起来：DIY社、复古社、乐高社……每个我都有点儿兴趣。社联部长是小娅表哥的同班同学，小娅帮我要来了社团申请表，还悄悄跟我透露，“学校不是要拍片吗，听说这个月申请新奇的社团会特别好通过，你抓紧。”

“真的？”我握皱了表，却迟迟没有下笔。这些社团，每一个都离我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理想社团，差了那么一点劲儿。

按照规定，确定创办什么社团后，要先招满10个社员，划分好社团内每个人的职务，列出表格，再开展一次有意义的、有30人参加的活动，写成报告上交，最后由社联部长、年级主任审核通过，签字盖章，才算正式成立。

时间并不充裕，可第一步我就卡壳了。我绞尽脑汁地想，还搜遍了网上所有社团，但就是没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期中考试成绩发下来，我向来骄傲的语文成绩被主观题拉得惨不忍睹。

而我看不出我的答案有什么问题，就像想不出自己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社团。一时间，仿佛在伸手抓雾。黄昏大课间时，我焦虑地一个人在学校里胡乱走着，忽然闻到了草木的香。

清清的，带一点儿干净的涩，和一点儿让我心情放松下来的温和的香，而眼前那抹绿，也把红楼红操场衬得艳而不腻。一瞬间，我抓住了那抹飘着植物香的雾——就创办植物社吧，包容、有生命力，又健康解压，也新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讲义气的小娅还是直接挂名了副社长，但没想象中那么简单的，是高三生不被允许参加社团，高二生本就加入的社团和学习已成饱和，我和小娅费了一天的口舌，才拉拢来3个同学。

她还想再继续，我拉住她，“算了，也不能只有空壳子。”我是真心想做好它。我咬咬牙，拿出了身上所有的早饭钱和零花钱，一放学就跑去花鸟市场挑选了60盆多肉，让老板送去学校门口，我再艰难地用书包和校服遮掩着，悄悄搬到操场后面没人去的小角落，来回六七趟，累得精疲力竭。回家又赶着做了张宣传海报，毕竟我连打印的几元钱都掏不出了，只能偷偷用家里的。

第二天，我鼓足勇气，特意选了大课间早操结束后的时间，挨个给高一高二每个班级送多肉，我知道这个时候大家不会太忙，而且人来人往。大概是太想做好了，有些社恐的我，去每个班竟然都能随便拉住一位正要进教室的同学，开始吆喝：“同学您好，我想创办植物社，急需社员，现在送你们班两盆多肉，帮我号召一下你们班同学呗，海报在这里。”

我一手拿海报，一手拎着沉甸甸的多肉，好在这次没让我失望，大家果然对那些好笑的“屁股花”、晶莹剔透的玉露喜欢不已，连连叫可爱。等我放学回家，看到QQ闪烁不停。

随之铺天盖地而来的，是无数诸如为什么要创办这个社团，社团平时做什么，以后还有免费的多肉领吗这样的问题，我一个个耐心解答，竟然将整个社团想了个完整——创办植物社的目的是让大家能放松心情，更接近大自然，偶尔开展跟植物有关的公益活动，也可以和大家一起学习如何照顾这些青翠可爱的生命。

三天后，进群的有29个人，有人甚至主动说自己喜欢算账、喜欢拍照宣传，想在社团有个职务，我一一应允，让大家线上填了社员表。我心想，正好本市的花博会最近免门票，带所有社员去看一次，就能彻底完成申请条件上的任务了。但正准备下达通知时，小娅提醒我：“你写学校社团的校外活动申请了吗？”我一下蒙住了。

这段时间虽然累，但也还算顺利，以至于我忘了校外活动会有危险性，要做许多准备。小娅找社联部长帮忙，部长直接出主意：“今晚大课间放映厅没有活动，我可以给你特权，你们进去看个纪录片就行，记得拍张合照。”

于是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我每个课间都去挨班通知晚上的活动，怕有社员有事来不了，我在午休时采来几种小野花，编成戒指手镯，活动开始后，就摆在放映厅门口的小桌上，路过的同学只要进来看完便可以领一个。谢天谢地，最后合影热热闹闹，有40多个人。

当晚我就做全了所有资料，社联部长那儿当然没问题，但老师那里就两说了。而我紧赶慢赶，又等了两天，社团申请还没下来，学校的宣传片就开拍了。我满腔的热血一点点凉下来，一想到之前的心血可能全都白费了，我的心就绞起来，难过得都哭不出。

我又去操场看植物放松心情，安慰自己，即便创办不了社团，也可以给学校增添绿意啊。或许植物自己也想助我一臂之力，等我心情好了一些，回到班级，小娅把一张纸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定睛，“啊”地抱住她尖叫起来，是盖着章的社团审核通过书！我就这样拥有了一个小小社团。

那一学期，我带社员们养了一百盆植物，也学了不少植物的知识，更看了不少花开的过程，但很快课业繁重起来，我只能退出。第二任社长家里开花店，她比我更懂植物，还在校庆时用植物装点了校園，让植物社着实火了一把。

于是那几天，我恨不得逢人就夸植物社，小娅白我一眼：“瞎嘚瑟什么，这是别人的功劳。”我昂起头：“那就让我分一杯羹吧。”毕竟是我种下的种子啊，看它发芽，长出枝丫，因为它悲喜，又对它充满期待。即便不能陪植物社长成大树，也拥有着巨大的成就感。

这就是完成一件事的美妙吧？人生漫漫，一下子就又想完成许多件这样不算太小，又有些许意义的事情了，感觉生命里被注入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