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克萨

刘万勤

哈克萨健步如飞，下去一座小桥，经过一处民宅时，老夫人从窗口探出脑袋，面带怒色道：你走路嗵嗵响，把我刚哄睡的孙女吵醒了，又叫我半天不能安生。

哈克萨止步，眼望老妇人，不知该说啥好，嗫嚅道：我，我走路就这样，嗵嗵响，它怎么就嗵嗵响呢？

那就请你，以后，别再经过这里。

哈克萨哈腰：明白，明白。

哈克萨健步如飞，翻过高坡，经过一片小竹林时，妙龄的一男一女跳到他面前，满脸阴云道：这里，你知道是什么地方吗？嗵嗵嗵，你想没想过会引起什么后果？

哈克萨止步，眼望一男一女，不知该说啥好，嗫嚅道：我，我走路就这样，嗵嗵响，它怎么就嗵嗵响呢？

告诉你，不许你再经过这里。

哈克萨哈腰：明白，明白。

哈克萨健步如飞，绕过小花园，经过小湖边时，一个文绉绉的中年男子，手拿笔和笔记本，忽地站起来，眉眼竖起：嗵嗵嗵，是打雷还是怎么的？你知道吗，你这一嗵嗵，把我的灵感，全嗵嗵跑了。

哈克萨止步，眼望中年男子，不知该说啥好，嗫嚅道：我，我走路就这样，嗵嗵响，它怎么就嗵嗵响呢？

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嗵嗵跑的是一首绝妙的诗啊！以后，不许你经过我跟前。

哈克萨哈腰：明白，明白。

回到家里，哈克萨一头拱在床上，悻悻地把健步如飞、嗵嗵响和成一团烂泥，恨不得再撒上一泡尿，抛到荒天野地去。可是几十年的模子，铸就的这等货，说抛就能抛得了？他翻开一本书，上面写道：事物不是一成不变的。噢，对，比如这个模子不适用了，模子就再改嘛。抬头看见墙壁上一幅鸵鸟画，那鸵鸟走路的姿势，让他入心入骨，异常兴奋。

哈克萨精心苦练，果以鸵鸟走路的姿势为模子，铸就鸵鸟的步伐。

哈克萨鸵鸟似的高抬腿，轻落地，在街上悠悠地走，无声无息的。一位少妇领着一个孩子边走边逗。哈克萨出现在她跟前时，她猛地打了个激灵：哎哟，吓死我了！

哈克萨止步，眼望少妇嗫嚅道：我走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

吓我一跳不要紧，吓着孩子可就事大了，遇见你倒透了霉。狠狠白他一眼。

哈克萨哈腰：对不起！对不起！

哈克萨鸵鸟似的高抬腿，轻落地，在小巷悠悠地走，无声无息的。一位男子托着一条大鱼边走边哼小曲。哈克萨走到他身边时，他猛地一抖膀子，手里的鱼“噗嚓”落在地上。男子横眉竖目，叫道：哎哟，吓死我了。

哈克萨止步，眼望男子嗫嚅道：我走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

我的活鱼要是摔死了，你赔我一条这样的活鱼。

哈克萨托起地上的鱼，鱼嘴一张一合，鱼尾还一翘一翘的。

哈克萨抱歉地把鱼还给男子。男子狠狠瞪他一眼。

哈克萨哈腰：对不起！对不起！

哈克萨鸵鸟似的高抬腿，轻落地，在公园里悠悠地走，無声无息的。他找的对象说是在那棵桂花树下等。老远就看见那里站着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哈克萨走到跟前，姑娘正背着他看那雪白的鸽子。他“喂”了一声，姑娘猛地扭头，差点儿栽倒：哎哟，吓死我了，你要干吗？

哈克萨眼望姑娘，嗫嚅道：我走路就这样，无声无息的。

姑娘惊魂未定，鼻息呼哧呼哧响。

哈克萨正要说，对不起！对不起！姑娘转过身，撒开腿小燕子似的飞跑了。

哈克萨眼噙泪花，呆立良久。他长叹一声，又鸵鸟似的高抬腿，轻落地，悠悠地走，无声无息的。回家路上，穿过一条大马路时，一辆失控的汽车向他冲来。眨眼间，一场车祸发生了。汽车轧住了他的腿，殷红的血在地上蜿蜒。

路人看他，说道：长着长腿，为什么不快跑呢？

哈克萨望望路人，淌出热泪，嗫嚅道：我怎么就不会快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