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政府的腐败

袁南生

阿富汗的近期形势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短短一两周的时间里，塔利班卷土重来，兵不血刃进入了首都，总统加尼逃亡别国。

据《每日邮报》报道，塔利班缴获了价值600万美元的美国黑鹰直升机和成吨的美国装备，他们在穿越阿富汗的过程中是坐着直升机巡视的。阿富汗政府军的大溃败，让世界各国大跌眼镜，特别是让扶助阿富汗政府的美国。大失脸面。这样的结局，让许多美国人和阿富汗老兵陷入思考，这么多年来的流血牺牲和金钱投入是否值得？据说，阿富汗政府军总数有30万，远远大于塔利班的7万人。塔利班以少胜多、卷土重来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阿富汗政府的腐败。

吃空饷的政府军

阿富汗变天后，美国官员在社交网站表示，在阿富汗根本不存在什么30万大军，阿富汗军队真实数字只有5万人，比塔利班的数量还要少2万人，而且，阿富汗军队5万人是分散在34个省，一遭塔利班主力攻击，便被各个击破。

美国人知道阿富汗军队吃空饷，但并没想到吃空饷可以吃得这么厉害。

2020年时，在阿富汗的美军不超过8000人。这些美军都集中在巴格拉姆空军基地等大型军事基地里，平时根本就不出门，更加不会到阿富汗的一些偏远地方。只要美军还在阿富汗，塔利班基本上一直采用韬光养晦的策略，尽量不与美军进行正面冲突，因此，阿富汗军队才能狐假虎威，靠這么一点军力维持住阿富汗大部分地区的控制。

阿富汗政府军军官一直克扣士兵军饷，有的部队几个月没发一分钱。在美军撤走后，士兵在算一笔简单的账：这场仗还值不值得打？而塔利班也顺势为他们提供了投降的通道：交出美军武器，领走一笔钱，然后回家。每次发动攻势前，塔利班通过当地部落长老，向政府军士兵提供一些钱。士兵拉希姆拉对记者说：“每个人都交出了他们的枪支，然后就投降了，因为我们没有得到过中央政府的任何支持。所以这个地区没有展开任何战斗就沦陷了。而那些真的想继续留下来战斗的人，自然会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此有钱的总统

8月16日，数万人拥到喀布尔机场重演“西贡时刻”之际，俄罗斯驻阿富汗大使馆发言人尼基塔·伊申科，向俄罗斯卫星通讯社透露了阿富汗总统加尼逃离喀布尔的细节。据称，加尼在4辆汽车中塞满了美元，并试图拿出部分现金放进一架直升机，但未能完全装下。因此，加尼不得不将一些现金丢弃在飞机跑道上。俄罗斯媒体报道的加尼携带大量现金逃离喀布尔这一幕，为阿富汗版本的“西贡时刻”添上了新的戏剧化色彩。消息人士17日爆料，加尼搭乘的直升机先飞往阿富汗的北方邻国塔吉克，不过遭塔吉克拒绝降落。随后，阿联酋外交部18日证实，因人道主义，已接受加尼入境。记者库木许在推特透露，阿富汗驻塔吉克斯坦大使馆表示，贾尼出逃时带着1.69亿美元现金。

1.69亿美金现金，这还了得！实事求是地说，加尼算是阿富汗的另类总统。加尼在高中三年级时作为交换生去了美国。20世纪80年代，他先后在伯克利加州分校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任教，1991 年成为世界银行的人类学专家。2001年塔利班政权因阿富汗战争瓦解后，加尼以联合国阿富汗特使助手的身份回到阿富汗。

2002年，加尼就成为卡尔扎伊政府的财政部长。彼时，加尼颇有一番雄心壮志，想改变阿富汗的政治生态。美国媒体曾报道，加尼每天5点前起床，阅读两三个小时。从东欧国家如何向资本主义转变，到中亚战争史到阿富汗河流史，他无所不看，他渴望找到一条让阿富汗走出困境的道路。2014年加尼成为总统后，他给阿富汗开出了三个药方：一是打击毒品;二是打击腐败;三是用好国际援助。他迫使100多名从部队合同中捞取钱财的将军退休，解雇了 40 名伪造简历的检察官。同时，他亲自审查每个国际捐助机构的投资组合和阿富汗政府的采购项目。

但加尼没有成功。打击腐败政客让他失去了潜在的有力支持者，而对国际援助项目的严格审查并没有起作用。在外国对阿富汗援助支出的高峰时期，据估计，每一美元援助资金中只有 10 到 20 美分到达了应该受援的人手中。其主要原因是国际援助方是通过外包方式提供援助，自然躲不过层层盘剥。加尼当总统数年，阿富汗经济毫无起色，数十万阿富汗人背井离乡。

早在2017年，特朗普就推动美军撤离阿富汗计划，加尼认为这将导致其政权不稳，因此极力劝说特朗普缓行。好在阿富汗山谷中蕴藏着价值至少一万亿美元的矿产，包括稀土、铬、铁矿石等等。加尼用美国公司可以在阿富汗采矿的合同作为交换，最终让美军继续留在阿富汗。这还不是全部。据媒体披露，2019年，一家与美国军方有联系的弗吉尼亚州公司 SOSi获得了对阿富汗铬矿的独家开采权，而加尼的兄弟成了SOSi 子公司的大股东。其实SOSi早在2011年就与美军、亲阿富汗政府的民兵武装合作采矿了，只是当时还属于非法的。加尼则让其合法了。媒体称，这些采矿项目让“与总统最亲近的人受益”。

然而，要命的是，等到塔利班打来时，加尼这个阿富汗总统对阿富汗政府军根本没有统帅力，政府军的军头们，谁都不听加尼的。加尼其实就是一个“美国籍”阿富汗人，在银行工作过，在大学工作过。在阿富汗根本没有任何根基。过去，美军还在，大家为了向美军要钱，要枪，要补给，还表面上服从加尼。现在美军走了，谁还听他的？等到加尼不战自逃，谁还愿意一战？

人们最难理解的是，加尼的钱从哪里来？加尼出身普什图贵族家庭，祖父曾是军事将领，家里不缺钱，不然也不会高中就去了美国，他在美国和世行工作时待遇也不菲，但这不足以使得其财产夸张到连飞机都装不下。

豪宅惊人的统帅

塔利班还没来，当官的先跑了！8月14日，塔利班攻入阿富汗前副总统、陆军元帅拉希德·杜斯塔姆的家，这位统帅的豪宅也随之曝光。

塔利班连下18城后，立即剑指阿富汗第四大城市，也是阿富汗政府在北方地区控制的最后一个大城市——巴尔赫省省会马扎里沙里夫。负责镇守这一战略重镇的杜斯塔姆是一名顶级军阀，曾因用坦克碾压囚犯而臭名昭著。1979年苏阿战争期间，他是阿富汗军队的主要指挥官。2001年推翻塔利班政府时，他是美国特种部队和中央情报局的关键盟友。多年来，杜斯塔姆和他的军阀盟友屡屡被指控腐败和侵犯人权。

据《每日邮报》报道，马扎里沙里夫被攻陷前，杜斯塔姆曾信誓旦旦要带领他的军队为保卫这座城市宣战到底。杜斯塔姆和他的的军阀朋友、巴尔赫省前省长阿塔·穆罕默德·努尔，麾下有数千名士兵。然而，巴尔赫省议员伊卜拉希姆扎达向美联社表示，杜斯塔姆率领的阿富汗政府军最早投降，之后亲政府武装和其他民兵也纷纷跟随投降。比美国情报机构预估的时间更短，塔利班只用了短短数日就像散步一样进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而非30天，一切似乎很和平。

杜斯塔姆和他的部队去向不明，不知所终，有媒体披露早就逃去了乌兹别克斯坦。就在逃离本该守护的城市之后，努尔省长在社交媒体上还“报平安”，称他和杜斯塔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并指责阿富汗其他政府军不战而逃，将武器装备交给了塔利班。

塔利班攻下马扎里沙里夫后，一段士兵们攻占杜斯塔姆豪宅的视频也随之曝光。从视频里可以看出，手持枪械的塔利班武装分子在杜斯塔姆家金碧辉煌的客厅里走来走去。据报道，不少家具都是金的，就连茶具也是，巨大的水晶吊灯挂在头顶。据说，这只是豪宅里的一个房间，更多的奢华难以想象。虽然这些报道无法核实，不排除塔利班故意作这方面的炒作，以瓦解政府军的军心和争取民意;但军队头面人物的腐败是不争的事实。

阿富汗政府的垮台同腐败分不开，加之严重依赖美国支持的阿富汗政府日益缺乏合法性，在武器和装备方面占优的阿富汗政府军存在结构性缺陷，更缺乏战斗意志，特别是美国仓促撤军严重打击了其士气。2021年8月16日，白宫国家安全顾问苏利文对记者哀叹，喀布尔正在发生的事情令人“心碎且遗憾”，他直言美国在过去20年投入庞大人力及经费支持阿富汗政府，但阿富汗政府太过腐败，甚至让美方觉得他们“不想为自己而战”“我们无法给他们（指阿富汗政府）求胜意志，因此我们决定离开”。

（作者系外交学院党委原书记，中国国际法学会常务副会长，曾任中国驻津巴布韦大使、驻苏里南大使、驻印度孟买总领事、驻美国旧金山大使衔总领事）